幾天后,錦夏的腳傷剛剛養好,司正司的人,再次闖進景王府。
這次,她們帶著皇后的手諭,奉命捉拿錦夏和文鈞。
謝天鴻絲毫不懼皇后的旨意,將身擋在錦夏面前,質問幾十名司正司的人,“王妃犯了何錯,要皇后兩次三番前來尋釁?”
司正亮出皇后手諭,不慍不火,“三殿下,下官明白您護妻心切,但是,皇后的命令,下官不得不從。請您體諒一下做臣子的苦衷,不要讓下官為難。”
謝天鴻接過手諭,展開一看,的確是皇后親筆所寫。內容大致是,懷疑錦夏和文鈞假冒衛國后人,企圖挑動衛國遺民叛亂,著司正司查辦。
錦夏看到謝天鴻的臉色不對,馬上搶過手諭,匆匆掃了兩眼。看完之后,心情也是亂得很。
白溪是想兩敗俱傷嗎?不然的話,皇后怎會知道錦夏和文鈞跟衛國的關系?
如果罪名確鑿,謝天鴻也會跟著倒霉,白溪竹籃打水一場空。難道對錦夏的恨,已經讓她失去理智,不惜毀掉謝天鴻,也不讓錦夏得到?
錦夏沒有把白溪逼到那種程度,不應該發生現在的事。
如果白溪沒有告密,便是另有其人。難道王府里面有內奸?
想到這里,錦夏驚得心猛地停跳一拍,掌心里也冒出了一層汗珠。她緊張地看著謝天鴻,想聽聽他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謝天鴻鎮定自若,字字如針,“司正,你回去告訴皇后,我以項上人頭擔保,我的王妃不會做任何危害大齊和謝家的事。”
錦夏一驚,望向他的眼睛里滿是訝異。
當初,她答應他提親的原因,他是知道的。文鈞跟衛國遺民的關系密切,手上正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他也一清二楚。一旦抓到幾個衛國遺民,咬住文鈞,很快就會拖出他們兩個人。一榮未必俱榮,但是一損必然俱損。
錦夏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她高舉皇后手諭,朗聲道:“司正大人,我愿意跟你走,但是,此事跟其他人無關,能否網開一面,不要抓其他人?”
牽扯進去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容易變糟糕。
不一定哪張嘴的口風不緊,說漏了什么,被皇后抓在手里,就是一場大災禍。
白溪尚且顧念謝天鴻,不忍下手。皇后可不一樣,在后宮爭來斗去那么些年,整死的皇子皇妃數不勝數。要不是宸妃有先見之明,提前請了圣旨,在謝天鴻年幼時安排出宮,另外賜府邸居住,暗中尋高手保護,怕是也脫不了皇后的黑手。
現在,錦夏和文鈞跟衛國遺民有關,就算謝天鴻不知情,皇后也會做出一份假口供,讓謝天鴻難逃干系。哪怕衛國遺民沒有反意,皇后也會想方設法,策反那些人,從而漁翁得利。
司正道:“我們是奉命行事,皇后要我們抓誰,我們就抓誰。”
真是鐵面無私,不容求情。
不管怎樣,司正總歸是個女人,多跟她說說,沒準行得通。錦夏繼續說,“文鈞只是個家丁,什么都不清楚,如果有事,你盡管沖我來。”
司正沒發話,謝天鴻先開口了,“有我在,還需要你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嗎?”
他正色道:“帶我去見皇后娘娘,如果怪罪下來,我頂著。”
司正猶豫一下,沒敢拂他的面子。
再不討皇上喜歡,謝天鴻也是皇子啊。
“既然三殿下這么說了,下官只有從命。”司正做了個請的手勢,“殿下前面請。”
謝天鴻正要邁步,似是想起什么,停下步子,轉身來到錦夏面前,摸摸她的頭,哄道,“不用替我擔心,最多幾個時辰,我就回來了。”
皇后那里,就是龍潭虎穴,謝天鴻單槍匹馬闖進去,錦夏怎么可能不擔心。
她緊緊抓著謝天鴻的衣袖,“三哥,我……”
謝天鴻微微一笑,“別開口。你現在想說的話,一定不是好話。”
什么時候了,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錦夏緊繃的神經松了些,也不再是愁眉苦臉的樣子,“你有多擔心我,我也就有多擔心你。三哥,我們是夫妻,有什么事共同承擔,你帶我一起去吧。”
“不行,有危險。”
“難道你沒有把握平安帶我回來嗎?”
“這跟有沒有把握沒關系,我不能讓你置身于危險之中。”
錦夏抓住他的手,舉到面前,開心道:“有把握,那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什么樣的景王,就有什么樣的王妃。
謝天鴻無奈地笑了,真是拿她沒辦法,“那就一起去。”
文鈞突然插嘴:“我也要一起。”
錦夏和謝天鴻異口同聲地說:“一邊去,有你什么事。”
文鈞默默在心里念了一百遍:謝老三,你大爺!
司正帶著謝天鴻和錦夏進了皇宮,這次,他們沒有去大牢,而是直接去了皇后的來儀宮。
皇后見謝天鴻來了,沒有驚訝,反倒是意料之中的神情。她命司正暫時退下,有事自會傳喚。隨后,又屏退了左右。
整個大殿里,只有皇后和謝天鴻、錦夏三個人。
皇后一指下面的座位,神色優雅,“三皇子、王妃,先坐下。”
謝天鴻和錦夏對視一眼,先后落座。大殿里沒有第四人,不管皇后搞什么把戲,謝天鴻都有信心在眨眼的功夫,不傷分毫地帶錦夏離開此地。
“咱們雖是皇室,終歸是一家人,不要搞得太生疏。這兒有茶有點心,咱們邊吃邊聊。”皇后端起幾盤點心,慢步送到謝天鴻和錦夏中間的桌上。她的神色自如,態度溫和,仿佛是一位大宅門里的賢妻良母。
如果錦夏沒聽說過皇后的事,肯定會感謝一句,然后接過點心吃掉。可是,她聽了不少皇后的事,跟表面粉飾的太平,相差了幾千里的距離。莫說她無事獻殷勤,指不定點心和茶里做過什么手腳,即使沒毒,錦夏也不會碰一下。
謝天鴻也沒給皇后面子,直截了當地問:“皇后娘娘命司正傳喚兒臣的王妃前來,不知有何事?”
他直接問了,皇后便懶得繞彎子。她收起偽裝的仁慈,面無表情地說,“十八年前,紫裳公主府中,有一位宮女名叫秋娘。一年后,她突然消失,不知去向。可是,她和全家人在今年死了,是不是死得很及時?會不會是殺人滅口?一個無權無勢的宮女,會因為知道什么事,惹來殺身之禍呢?”
錦夏的后背直冒冷風,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
果不其然,皇后拿出一張用漿糊黏起來的紙,在謝天鴻和錦夏面前晃了晃,“你們看,這是什么?秋娘按過手印的供詞,上面寫著,蕭文鈞是紫裳公主的血脈,衛國的遺孤。”
如果沒記錯,秋娘的供詞已經被謝天鴻撕碎了,怎么可能出現在皇后手里?
錦夏腦袋里一片混亂,各種記憶的碎片涌現出來,讓她失神了片刻。
那時候,她好像剛跟謝天鴻大婚沒幾天,白溪故意找茬兒,買通秋娘寫了一份假供詞,想要借此逼迫錦夏遠離謝天鴻。錦夏不希望秘密暴露,便沒有拒絕白溪的要求。后來,謝天鴻發現了供詞,在白溪面前撕碎,并警告了她。
看來,白溪是把碎片收集起來,重新拼到一起,準備以后有機會再拿出來用。
白溪現在沒在皇后宮里,可能不知情,因為這件事被皇后知道了,包庇大罪,也少不了她一份。
大約是白溪沒有藏好,被皇后發現,拿走了。
這時,謝天鴻接話:“供詞是無數碎片拼起來的,無法判定碎片的來源是不是同一張紙,理應不能做證據。”
不卑不亢,有理有據。只要否定了供詞的可靠性,上面不論寫了什么,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皇后神色一變,旋即恢復正常,“那么,本宮又要老生常談了。三皇子活了二十歲,前二十年不曾踏入紫裳公主府半步,偏偏在今年大婚后,帶著王妃往紫裳公主的府里跑,不知道這件事作何解釋?如果真是為了正事,本宮仍然想冒死一問,到底是什么正事,非帶王妃過去不可?”
皇后咄咄逼人,問不出個究竟,怕是不會罷休。
在她面前,謝天鴻是晚輩,不能針鋒相對,也不能頂撞忤逆,該怎樣回答,才能既不得罪皇后,又不引火上身呢。
錦夏暗自替他著急。
謝天鴻倒是神色自若,好像皇后的質問,不過是隨口一說。他回道:“皇后娘娘是兒臣的嫡母,就算皇后娘娘自己愿意冒死,兒臣也不能放任您糊涂。如果娘娘當真想知道,不如把父皇請來,我們當面對質,請父皇做個決斷,看看兒臣說的話是否屬實。”
他說起話來,底氣十足,渾然不似心虛的模樣。
皇后反而沒底兒了。她尷尬地笑笑,坐回座位里,“這等小事,就不要驚動皇上了。”
倘若謝天鴻去紫裳公主府,的確是談正事,皇后干政的罪名,卻是坐實了。她在害人之前,必須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能讓多年來的苦心經營,在朝夕間毀于一旦。
“不驚動父皇?皇后娘娘何時變得如此愛說笑,兒臣竟然不知。”謝天鴻冷笑。
錦夏忙扯他的衣袖,給他使勁使眼色。他是想干嘛,生怕皇后不跟他去皇帝面前對質嗎?見好就收行不行啊,真去了,死的不一定是誰呢。
皇后方才的囂張氣焰全無,變得溫和許多,“皇上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管理后宮家眷的閑事。不如這樣,你們把文鈞交給本宮,經過調查后,如果的確無罪,本宮親自送他回景王府。”
謝天鴻頓了一下,說道:“也好。”
什么,也好?!錦夏重生回來,就是不想讓文鈞的身份暴露,謝天鴻居然把文鈞往火坑里推,他想搞什么啊!
“三哥,你再考慮一下,府里沒了文鈞,許多事不方便。”錦夏不能在皇后面前漏了怯,只能旁敲側擊地提醒他。
謝天鴻似乎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府里那么多家丁,不差他一個,讓他來宮里待幾天吧。皇后娘娘管吃管住,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待遇。”
“三哥,你再……”
謝天鴻一拱手,“兒臣告退。”
錦夏傻眼了。
謝天鴻都說要告退了,總不能硬拉著他留下,那不亞于不打自招啊。
罷了,暫時就這樣吧。
文鈞有點小聰明,來皇后面前接受審問,應該不會出問題。
錦夏屈了屈膝,跟著謝天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