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55
虞錦上回隨父進(jìn)京時, 有幸赴過一場宮宴,與這位京中盛傳的成玥公主有過一面之緣,彼時兩人都尚未及笄, 她對成玥公主的印象也僅浮於表面, 大抵是:模樣尚佳。
不過後來在與靈州閨中密友閒聊時, 得知這成玥公主性子頗爲(wèi)張揚跋扈, 很是難相與。
與虞錦的意料之外不同的是, 成玥是特意來尋虞錦的。
這條路是前往御書房的必經(jīng)之路,她只是沒料到竟在半路就撞見了人。
引路的小太監(jiān)忙福身道:“奴才給四公主請安。”
說罷,又給成玥與虞錦二人互相引見了對方。
虞錦稍稍福身, 以示見禮。
成玥笑著:“聽聞父皇宣虞二姑娘進(jìn)宮,我便想著盡一盡地主之誼, 剛巧殿內(nèi)新得了只箜篌, 想邀姑娘試一試音色如何?!?
如此熱情好客, 與傳聞不大相同。
虞錦正猶豫一瞬,就見小徑上款款走來一身影。
成玥順著她的目光扭頭望去, 只見女子一身松青錦裙,髮髻上的步搖小幅度搖晃,步履間盡顯沉穩(wěn)端莊,面色清冷,笑也只淺淺彎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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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步在虞錦面前, 小太監(jiān)立即恭敬道:“奴才見過郡主?!蹦强谖锹犞? 比方纔給公主請安還恭敬。
虞錦稍一思忖, 原來是已故長公主之女永安郡主。
說起此人, 虞錦曾略有耳聞。
長平長公主乃太后嫡女, 當(dāng)今聖上的嫡親妹妹,甚得寵愛, 可惜命不好,年紀(jì)輕輕便因病故去,太后萬分痛心,聖上便將長公主獨女送去與太后作伴,聊以慰藉,還特封永安郡主,以示尊貴。
不過許是常伴太后她老人家左右,上回入京時,虞錦並未見過這位永安郡主,今日一瞧,倒是位難能可見的清冷美人。
虞錦走神的這一瞬,被成玥的聲音勾回了神。
她嗓音陡然尖銳,道:“我請二姑娘入殿做客,你這也要同我搶?!”
喔,原來是冤家路窄,虞錦默默地想。
許見竹只用眼尾掃她一眼,面上還是那副風(fēng)雨不動的沉著樣子,朝虞錦道:“二姑娘,太后娘娘宣您一見。”
……太后?
虞錦頗爲(wèi)驚訝,忍不住又估量下自己如今的身份,竟已這般搶手了麼?
她忙欠身道:“今日便謝過公主好意,煩請郡主引路?!?
瞧著前頭兩道走遠(yuǎn)的身影,成玥攥了攥帕子,跺跺腳往坤寧宮去。
奚皇后撇了撇茶中浮沫,慢悠悠道:“太后?”
成玥點點頭,說:“許見竹搬出了太后,女兒也不敢再攔?!?
奚皇后靜默片刻,朝一側(cè)的大宮女碧草道:“去知會四皇子一聲,讓他不必進(jìn)宮了?!?
宮女應(yīng)是。
說回御書房那頭,虞廣江身爲(wèi)邊地武將,貞慶帝鮮少有機(jī)會與他坐下高談闊論,加之貞慶帝年輕時亦是南征北戰(zhàn),故而一時興起,絮絮叨叨好一番,眼看天色漸暗也沒有要止住話頭的趨勢。
說完戰(zhàn)事,貞慶帝抿了抿茶,道:“虞卿與朕甚是投機(jī),眼下靈州安定,虞卿多留些日子,也能替朕分憂?!?
虞廣江想到荊州一事還需得請旨,便拱手應(yīng)道:“聖上擡愛,臣自當(dāng)恭敬不容從命?!?
貞慶帝歡喜,又道起了別的。
虞時也對窗蹙了蹙眉,這麼半響,虞錦莫不是走丟了……
許是此前丟虞錦丟出了心理陰影,虞時也心裡莫名有些焦躁,生忍了好半響,貞慶帝終於嗓子乾澀地說不出話,他這才拱手告退。
廊下,適才給虞錦引路的小太監(jiān)候在一側(cè)。
虞時也上前道:“二姑娘人呢?”
小太監(jiān)忙福身說:“回大公子的話,前頭太后喚了二姑娘作陪,現(xiàn)下許是在安壽殿呢?!?
虞時也斟酌片刻,說:“可否請公公引路?”
太后喜靜,安壽殿偏遠(yuǎn),虞時也走了許久未見到,便邁開了腿闊步而走。他腿長,愣是將一步路走成了兩步遠(yuǎn),將引路的小太監(jiān)趕得氣喘吁吁。
終於窺得硃紅小門,小太監(jiān)小跑上前,正欲與小宮女道一句“勞煩通稟”云云,卻忽聞不遠(yuǎn)處“啪”地一聲脆響,粉衣宮女捂著臉嚶嚶哭泣:“郡主饒命!郡主饒奴婢這一回吧!”
小太監(jiān)見怪不怪,原來是永安郡主在訓(xùn)宮人。
小太監(jiān)瞧見了,虞時也自也瞧見。
他只冷眼一瞥,並未上心,只覺那女子聲色清冷,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甜糯糯的,說話的氣勢也拿捏得正正好,不由多聽了兩句。
“敢在人後嚼太后的舌根子,誰給你的膽子?”
“你自個兒不惜這條命,我又如何替你惜命?!?
“拖下去,杖斃?!?
輕飄飄的,說的卻是要人命的話。
虞時也背在身後的手輕頓,鳳眼微瞇,側(cè)目看過去,恰逢許見竹轉(zhuǎn)過身來。
四目相對,二人視線皆停留了半瞬。
小太監(jiān)忙笑說:“郡主,這位是二姑娘兄長,靈州虞家的大公子,眼下天暗,憂心二姑娘夜路難行,特前來候著。”
許見竹頷了頷首,“二姑娘伶俐可人,想來是太后喜歡得緊,說過了時辰,還請大公子稍等。”
說罷,她便轉(zhuǎn)身入了主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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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廣江尚有軍務(wù)在身,便先行回了宅子。兄妹二人在馬車上落座後,虞時也才問:“太后與你說了什麼?”
虞錦摁了摁喉嚨,咳嗽兩聲說:“我想先喝口水?!?
“……”
虞時也提起矮幾上的茶壺,給她斟了杯冷茶。
待潤了嗓子後,虞錦又錘了錘自己端了半日的肩頸,眉心一蹙道:“阿兄,眼下聖上尚未立儲,太后娘娘可有心怡人選?”
虞時也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在問什麼?”
虞錦欲言又止,支支吾吾道:“太后她……說我與承安伯府的親事實爲(wèi)一場烏龍,自不做數(shù),又提了提婚事?!?
虞時也微怔,明白過來聖上那句“多留了些日子”是何意。這此中緣由,虞錦定也揣測了個一二。
他道:“有我與父親應(yīng)對,你不必理會?!?
聞言,虞錦心下稍緩,應(yīng)了聲“嗯”。
回到宅中時已至夜幕低垂,虞錦這一日過得實在疲憊,於是早早拾掇一番便準(zhǔn)備歇下。
可不知怎的,她沾枕落榻,忽然沒了睏意。腦中浮出一道人影,不由翻了兩趟身才堪堪入睡。
接下來幾日,虞錦足不出戶,單是翻看各府送來的請?zhí)憧吹窖刍ā?
她前些日子剛得了聖上賞賜,風(fēng)頭正盛,還是消停些好。如此想著,虞錦便命生蓮將這些請?zhí)灰挥浵拢偻裱曰亟^。
她正有一搭沒一搭搖著團(tuán)扇,道:“這定國公府、國子祭酒李府,婉拒時送上一份薄禮?!?
虞錦斟酌道:“就聖上賞的那兩隻羊脂玉鐲吧?!?
生蓮不解,問:“姑娘,爲(wèi)何?”
“眼下上京文官之中,這二人最爲(wèi)說得上話,咱們虞家雖手握重兵,但卻在朝中說不上什麼話,多結(jié)交結(jié)交,總沒壞事?!?
生蓮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幾日姑娘命她打聽這打聽那。
虞時也來時,正見虞錦在吩咐生蓮?fù)窬苓@婉拒那,他輕掃書案,落座道:“過了今歲生辰便十七了,也到了議親的年紀(jì),這些宴會應(yīng)一兩場下來也無妨。”
虞錦狐疑地看自家阿兄一眼,他今日是怎的,管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了?
虞時也又說:“上京稍好些的男兒也不是沒有,多瞧瞧,莫要坐井觀天,瞧見什麼都覺得好?!?
這話細(xì)聽之下頗有內(nèi)涵。
虞錦不解:“……爲(wèi)何我只配稍好些的?”
虞時也道:“你以爲(wèi)這世上有幾人能似我一般?你若當(dāng)真如此挑剔,恐怕成老姑娘也難嫁出去。”
“……”
虞錦再懶得與他爭辯。
正此時,虞錦翻出了一張印著金花的請柬,瞧那署名,竟是南祁王府沈家老太君所下。
虞錦捏著燙金請柬邊沿,不知在想什麼,思忖之後,頷首說:“阿兄說的極是,近日在院子裡也實在無趣得很,那便應(yīng)一兩場好了?!?
聞言,虞時也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