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除了文莉第一個接受文采的應屬林姨,小啓慧是在當天晚上。一起玩過家家時,一家之主小啓慧當媽媽,被指名爲“狼外公”和“狼外婆”的文老和林姨只有扒門縫的資格,莉寶寶推脫自己病好了,無需母親大人照顧,文采纔有幸成爲多病的寶貝。從此歷時半個月之久,天天打針吃藥。
林姨60歲出頭,具體何年何月入的文家她也說不清了,反正有10年之久了。她愛說話又得體,深得文老信任,文家的上上下下、邊邊角角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是文采步入文家的第一領路人。
那天晌午時分,林姨見老少各得其所,一個人進了廚房,文采尾隨而入。“姑娘,你眼神好,幫我摘豬毛可以嗎?不著急一根一根地摘,有的是時間。”林姨帶上老花鏡,右手拿起一把小鑷子,左手從玻璃碗中取出一塊豬肚皮。“唉,像我這樣輕輕地拔,勁大了毛根就留在皮裡了,做出的肉皮凍不好吃。溫水泡過了,好拔,你試試,千萬別使大勁。”文采接過重託,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呀,先照模照樣拔出一根,林姨看過放心地點點頭。“現在人活得仔細,我們小的時候拿火一燎就下鍋了。現在也沒有幾家吃豬皮的了,這還是我從二舅家討來的,自家人工養的兩年半的豬,兩百多斤,公豬,皮緊肉瘦,頭年兒殺的。......”文采弄清了豬的來龍去脈,以及豬皮的可貴。林姨摘完小蔥,文采也完成了任務,經檢驗完全合格。林姨的目光中充滿了驚奇、詫異和自滿,大有“孺子可教”之意。不出半個月,經林姨手把手的言傳身教,從摘菜、洗菜、切菜、剁餡兒,包餃子、烙盒子、蒸包子,洗衣、曬衣、折衣,擦桌子、掃地、擦地、打蠟等等,一應手到擒來。林姨也大體摸清了文采的來歷,文采對文家的方方面面也有了較爲詳細的瞭解。
可是,今天的這一桌飯菜,林姨不準吾空行插手,也不準任何人幫忙。她一人一早出門採購,拎回兩大包食材,一人默默地做,一個櫻桃洗上三五分鐘,一根蔥撥上10來分鐘,就這樣整整忙活了一天。現在她一個人在廚房,坐在平時摘菜時坐的馬紮上,低頭不語,雙手揉搓著揩拭竈臺的抹布。文凱來過,勸她回房間休息,她慌稱不累;文莉來過,勸她吃些東西喝口水,她說不餓不渴;吾空行去過,她頭也不擡,說,文采你出去,今天不想見到你。
“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惠子發來王老爺子醉夢中的寄語,本人沒有露面。文莉在老爺子的耳邊唸了一遍又一遍,文凱打開一瓶二兩裝的二鍋頭,滿滿地到了兩盅,一手一隻,說:“老爸,兒子替您二老喝了,咱們不欠賬,酒賬也不行。”說著一口一盅,盅底朝上。
“更待菊黃家釀熟,與君一醉一陶然。”小啓慧坐在軟體攀爬玩具的最頂層,手指著天井上的文字,一字一頓、一字一扭脖兒地念。“少時猶不憂生計,老後誰能惜酒錢。”小啓慧順口把詩的頭一句背了出來。見媽媽悄悄地爲她鼓掌,她又把後面的兩句撲上了。做姥爺的文凱被外孫女打了臉,衝著文老說:“看您教出的曾外孫多有出息,把您兒子懟得一愣愣的,您就偷著樂吧。”文凱不會不知道這詩的含義,而是他更瞭解老爸的秉性,纔有“不欠賬”之舉。他是搞古生物學的,研究生命的起源,地質、地理乃至地球都是他耕耘的對象。毫不牽強地說,與考古學、歷史學也沾邊兒。再說,成年累月,天南海北,遊走四方,見識學識少不了。更何況從小在陶然亭邊兒上長大,老爸能倒背如流、滾瓜爛熟、朗朗上口的詩句,他豈能不知其意。親兒子,老爸知道你的文學功底沒那麼差,但跟你王叔和你老爸比還差著行市呢。你說,老爸能不樂嗎?文家“懟文化”後繼有人,做夢都能樂出鼻涕泡來。有一點得實話實說,小啓慧老爸教過,但“白骨精”的功勞不可抹,這傢伙有很多過人之處,甚至人不可及。可怕也在這點上,老爸叫她“白骨精”當然有時也叫她“文采”意在說明,她既可怕又可用。親兒子,打小兒老爸對你採取的是“放養哲學”,從不干預你的選擇,也知道干預也沒用。從大了說,你選擇專業時,老爸是真心希望你選擇電子、電力專業,物理、化學方面。你不,按你小子的話說,現在和未來、能源和太空是你的分野,過去和遠古、生命與地球是我文凱的世界。咱爺倆,道不同,不相爲謀。你這話是說得大了,老爸並非認可,可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個“不”字,對吧。可現在“白骨精”出現了,新物種,你也看到了,作何反響?
文老先生若是睜眼開口說話,恐怕要比吾空行的代言多的多。
吾空行已經不是文采了,無論是體型外貌、衣著,還是內在的知識結構,儼然是文老先生的複製品。按照池浩的安排,時機尚不成熟,吾空行要儘可能少拋頭露面,少講話,斷不可唐突地以文老先生的口吻說話。故,暫時留下些文字,以待日後文家後輩瀏覽。
“悟空,你說大人爲什麼愛喝酒?”小啓慧悄聲問。此時,吾空行正站在她身後,一來保護小傢伙,以防跌落;二來躲避視線,減少在文家的存在。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問了,在她看來,文采也好,悟空也罷,都是她有問必答的遊戲夥伴,今天該如何回答哪?
“師傅,喝了酒,悟空便可到王母娘娘那裡去,去摘大桃子了。”西遊記,小啓慧和文采玩過,悟空油滑腔,總會好過太爺爺的說教吧。小丫頭今天不上道兒,不跟著入戲。擱平時這個點兒,她早就鑽進毛茸茸的藍寶寶“海豚”肚子裡睡著了,興許在夢裡回味“白骨精”給她講的神話故事呢。上一次熬夜還是在去年春節,全家人守夜,一起搭積木,一起搭建攀爬玩具,然後小傢伙站在最高處,指揮全家大合唱。文老先生跑前跑後,給這個包橘子,給那個倒茶,還隨時聽候小傢伙的派遣。像今天的場景一樣的只是,“白骨精”隱藏在小啓慧的身後。
廖明先生到了,他是坐晚班飛機來的。一身黑色西裝,打黑領帶,穿黑皮鞋,著白襯衫,手捧一盆蘭花。他身後跟著三位白大褂的,其中一位說法語,意思是說,10分鐘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