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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橋樑

裴該問誰能去睢陽挽留——其實是劫持——東海大王,誰願意跟著我西救長安啊?

甄隨總是搶著第一個發言,以顯示自身的存在,當即便道:“某願追隨都督,殺胡入關,睢陽我是不去的。”

裴該心說也用不上你,就你那蠻勁兒,說不定一個不慎,直接把東海王司馬裒給弄死了……其實甄隨假癡不癲,裴該近日來也多少有所察覺,但總之還是對他不放心。

經過慎重考慮,裴該最終點了郭默的名——這一是郭思道爲人詭詐,這種髒活兒合適他去幹;二則本非徐州舊部,真鬧出什麼事兒來,也方便自己撇清。

當然啦,最好別出妖蛾子,裴該還真捨不得因爲這麼點兒事,就把郭默推出去當替罪羊。他斜眼瞥瞥裴嶷,裴嶷會意點頭——放心,我會私下去吩咐郭默謹慎行事的。

其實他只跟郭默說了一句話:“但得東海大王無虞,卿可率意爲之。”

至於西援長安,必須爭分奪妙,裴該帶上裴嶷、王貢等參謀,領著“騏驥營”,並蒐集幾乎所有騎兵,總共兩千騎,率先向西進發——具裝甲騎就不帶了,那玩意兒太慢——麾下將領,只領北宮純和甄隨二人。另使劉夜堂率部鎮守成皋、鞏縣、河南等地,以保障後路;命陶侃率餘部從後跟進。

乃自洛陽出發,經河南、函谷、新安而至陝縣,都是一馬平川,三百餘里地,晝夜兼程,竟然用不了四天就跑到了。這也在於河南以東各城都已被晉軍佔據,而從河南直到新安,鎮守的胡軍聽聞偃師敗報,也皆棄守而去,裴該所部兩千騎就沒碰到過一人一馬膽敢阻路。

不過到了弘農郡的陝縣就不同了,遠遠地便望見城上高揚著胡軍旗幟。裴嶷就問裴該:“陝縣控扼茅津渡口,賊必不撤,我等可要嘗試攻城?”其實他這是屁話,兩千騎兵,平原上三倍甚至更多的步兵也挫踏了給你瞧,但陝縣牢固,可該怎麼攻打啊?那麼是不是要繞過陝縣,繼續西進呢?裴該他們只揹負了十日之糧——更多帶不動了——倘若敵軍開城來襲其後,一旦不慎被他們咬住,那麻煩就比較大了。

終究陶侃的大軍還遠遠綴在後面,兩三日內都難以趕到。

所以裴嶷假意詢問是否攻城,其實話中之意:文約你是不是有膽量冒險呢?

不過他們運氣不錯,沒能裴該決意冒險,竟然就在陝縣附近遭遇了祖渙、張敞所部豫州軍。前些時日,祖逖命二將率軍西出,去打探關中消息,此後他們並未歸營,就在陝縣、弘農、澠池這三角地帶轉悠,一是防止胡軍掉頭南渡,二是攻掠鄉下塢堡,蒐集糧秣已供軍需。

兩軍會合之後,裴該備述前情,祖渙便說:“陝縣、弘農,都止兩三千胡兵守備而已……”弘農郡治弘農城控扼浢津,也是不可放棄的要隘——“料其不敢輕易出城來戰,叔父可繼續西向,小侄爲叔父保障後路。”因此裴該便通過祖渙補足了糧秣,然後繞過陝縣、弘農,兩日後抵達湖縣城下。

湖縣再過去就是潼關了,然後是華陰,只要到了華陰,就算基本上打通了入關的通道。這時候已是臘月中旬,裴該鼓勵諸將吏,說:“卿等且踴躍,我等可前赴長安過年。”

不過湖縣就不能再放著不理了,裴該進逼城東十里外紮營,命人射箭書入城,自稱親率十萬大軍到來——主力就跟在後面——要湖縣守將速速開城迎降。湖縣是個小地方,受命守城的胡將也是個無膽貨色,見信大驚,竟然棄城而走,於是縣內縉紳便即主動打開了城門。

裴該入城後,向他們探問西線情況,據說當日劉乂敗逃到此,旋即把湖縣守卒抽調得七七八八,潼關的守兵則搜擄一空,跟著他去打華陰,所以目前潼關是不設防的。裴該只在湖縣住了一晚,便即順利通過潼關,進抵華陰城下,擡頭一瞧——耶,城上已是晉家旗幟了!

他不禁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就理論上來說,劉乂想依靠劉曜搞“清君側”,不可能久守華陰;但萬一劉曜不肯相從,而劉乂就呆在華陰無路可去呢?雖說是敗殘兵馬,終究憑堅而守,裴該兩千騎兵想要快速拿下來,難度還是比較大的,而若等陶侃率部趕到,就怕耽擱了太長時間。

好在劉乂走了,而長安方面速度也很快,急忙遣將收復了華陰——那可是關中東方的門戶,怎麼敢讓它長期把持在敵人手裡啊。裴該便即遣王貢入城,打探一下守將爲誰,可肯放我等過去?

王貢入城後時候不大,只見華陰東門大開,一將率部而出,隨即下馬恭迎。王貢從這人身後轉出,先跑回來稟報,說:“此乃新任弘農太守樑衷正是也。”

裴該瞥他一眼,心說這年月的習慣真麻煩,碰見有點兒身份的人,便即呼字而不及名——我哪能記得住那麼多人的字啊!尤其對於關中的文臣武將,因爲相隔遙遠,他所知並不甚多,從前倒是曾聽族弟裴通介紹過,然而三年時光匆匆流逝,誰知道會產生多大的改變呢?

裴該這具舊軀體,長居洛陽,原本對中朝人事非常熟稔,但問題如今的長安小朝廷,就是一票關西人在把持著,除了曾任衛將軍,如今升任司徒的樑芬外,裴該就不認得幾名高官——那時候索綝是奮威將軍、新平太守,後升安西將軍、馮翊太守,雖然曾在洛陽呆過,但身爲外將,堂堂河東裴氏子弟豈能折節下交於他呢?

所以這位“樑衷正”是誰啊?裴該正待詢問,眼角一瞥,對方還跟那兒畢恭畢敬杵著呢,也不好讓其長久等待,便即下馬而前,還施一禮。好在“樑衷正”論身份地位比裴該低太多了,必須當面報名,開口便道:“末將解縣樑肅,恭迎裴公。”

“樑肅”之名也就罷了,聽聞“解縣”二字,裴該不禁恍然,急忙詢問:“卿非樑正析之同胞乎?”

“正是家兄。”

裴該不禁略略偏頭,瞥一眼跟在自己側後方的裴嶷,就見裴嶷微微一笑,朝他使了一個眼色,那意思是:此乃橋樑也。

什麼“橋樑”?當然是聯絡關中公卿的橋樑。裴該來之前跟祖逖拍胸脯,表現得很有自信,彷彿只要他一入關中,靠著烜赫家世,便可主掌政局,其實完全是吹牛不上稅。倘若前方目標不是長安朝廷,而是過去的洛陽朝廷,還則罷了,河東裴氏名望既隆,而且姻戚、故舊遍佈朝中,裴該易展手腳;但在長安朝廷裡,掌權的都是一票關西人,裴該想跟他們打交道,必須先找到一座合適溝通的橋樑才成啊。

曾經與裴嶷論及此事,裴嶷就說了:“若欲以無厚入有間,如楔入其構架間,得以在長安立住腳跟,則能聯繫者,得無解縣之梁氏乎?”

誰知道真就這麼巧,裴該還沒到長安呢,就在華陰碰見了解縣梁氏的樑肅,也就是他還記得表字的那個樑綜樑正析的親弟弟!

……

昔日根據裴通的分析,關中朝廷主要由四股勢力所掌控:第一自然是索綝,他是敦煌人,故司空、安樂亭侯索靖之子;第二是麴允,出於金城名族麴氏,西州曾有諺語,說“麴與遊,牛羊不數頭,南開朱門,北望青樓”,麴、遊之族,都是一黨;第三是目前屯兵上邽,觀望成敗的南陽王司馬保。

然而索氏人丁單薄,而麴氏家門不高——放在金城是一等一的,若放諸整個中國,其實還不如范陽祖氏——且兩族皆無遠名,是不可能單靠他們支撐起一個小朝廷來的。況且索、麴之輩,全由外將而至公卿,他們可以掌控軍隊,卻不足以分曹任事,總攬朝政。就此而自然產生出了第四股勢力,那就是以司徒樑芬爲首的中樞文吏集團。

樑芬是安定烏氏人,論起家門來比索、麴要略高一些——後漢權臣樑商、樑冀,就是這一族的先祖。關鍵樑芬曾將女兒樑蘭璧嫁與豫章王司馬熾爲妃,後來司馬熾繼位爲晉懷帝,即冊封樑蘭璧爲皇后,故此樑芬乃得以前代外戚身份位列三公,只是沒有老祖宗樑商、樑冀那麼權勢熏天,風光無限罷了。

其實類比起來,如今的索綝就象是後漢大將軍竇武,而樑芬好似太傅陳蕃,二人協力同心,乃得支撐朝局,若缺了任何一個,這朝廷當場就得垮嘍。當然啦,若有其他勢力可以填補權力真空,那就另說——好比後漢時宦官發動政變,同日而誅竇、陳,朝廷也並沒有馬上垮,還多茍延殘喘了好幾十年。

裴該若入長安,必須要和索綝、樑芬打交道——司馬保在上邽,麴允也將兵在外,暫可不論——可是他跟索綝毫無瓜葛,與樑芬也幾無往來,要通過誰去搭建這座溝通的橋樑呢?裴嶷說了,解縣梁氏可也。

解縣古名解樑,本是梁姓的發源地之一,因邑而得氏。樑芬這安定烏氏梁氏,就是漢代從解樑遷徙到關西去的,後來逐漸繁盛,反倒壓過了留在老家的同族,成爲正支。但終究五百年前是一家,樑芬和樑肅他們,必然能有共同語言。

如此一來,通過樑肅,就能勾搭上樑芬了;那麼索綝呢?巧得很,索綝之姐,就恰好是嫁入瞭解縣樑家,樑肅算是索綝的親外甥。

萬事皆有因果,其實也並非巧合。想當初司馬鄴逃出洛陽,躲藏在密縣,得到其舅荀藩、荀組的援護,然後南下許昌、潁陰之間,又收攏了豫州刺史閻鼎、前撫軍長史王毗、司徒長史劉疇和中書郎李昕等人。閻鼎本是關西人,就打算奉著司馬鄴繞路而向長安,身爲關東人的荀氏、劉氏等不贊成,閻鼎遂殺劉疇,荀氏兄弟僥倖得免——可是寧可拋棄親外甥,我們也不會跟著跑你的老窩去!就此滯留在了洛陽附近。

等到閻鼎、王毗等人奉著司馬熾入了關,便即聯絡上了安定太守賈疋。當時賈彥度就已經組成了一個“關西聯軍自治”的小集團了,主要成員包括:安西將軍、馮翊太守索綝,安夷護軍、始平太守麴允,以及扶風太守樑綜——這個樑綜不是關西人,只是在關西做官而已,他就是樑肅的親哥哥。

那麼索綝和樑綜、樑肅兄弟,舅舅和外甥聯起手來,本也在情理之中吧。

更在情理之中的,是後來司馬鄴稱皇太子而賈疋戰死,閻鼎遂想統一事權,獨霸朝綱,他向賈疋小團體下手,第一個就挑上了膽大妄爲,竟敢多次挑戰自己權威的樑綜,將其逮捕處死。誰想這一來捅了馬蜂窩,索綝、麴允,以及樑綜的兩個兄弟樑緯、樑肅合起兵來,直接把閻鼎給搞垮了。再而後是小集團內訌,麴允因爲傾向司馬保而與索、樑等人愈行愈遠……

拉回來說,只要通過樑緯、樑肅,不但可以聯絡上本爲同族的樑芬,還能聯絡上身爲姻戚的索綝,然而裴該本人又要怎麼跟梁氏兄弟扯上關係呢?

梁氏是哪裡人?解縣。解縣在何處?河東啊!

這年月因爲交通不便,人員流動困難,所以地域觀念很嚴重——要不然二荀等中州人氏,也不會跟閻鼎等西州人氏產生衝突,死不入長安了——而且同在一郡內,各豪門間來往、聯姻也是常事,所以靠著半拉同鄉之誼,裴該完全可以跟解縣梁氏套上交情。

再者說了,河東那麼多大家族,除梁氏外還有衛氏、柳氏等,論門戶都不如聞喜裴氏爲高,則他們在心理上,也會本能地仰望裴氏子弟,把裴氏當作是一郡豪族的首腦。身爲裴氏嫡支唯一的男性裴該裴文約,自然能夠占上這個好處。

裴該當即一把抓住了樑肅的手,暗中一咬牙關,憋得眼圈兒一紅,就熱淚盈眶地說道:“不期今日,尚能得見故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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