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帝下旨令二皇子鄭懷熙遷出乾清宮。
五月五日,帝承端午天佑,下旨冊封二皇子爲憫郡王。
同日,華陽宮惠妃上表請奏,求攜憫郡王一同遷居重華宮,畢生撫育幼子,再不過問六宮事。帝準。
至此,曾在後宮翻雲覆雨的惠妃隱退宮中,那位晃得無數人眼紅的福澤深厚的二皇子,也從雲端跌落谷底,成了從此與帝位無緣的癡傻兒。
龍吟殿裡,皇帝依舊忙得廢寢忘食。王雲海不合時宜地進來稟報道:
“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候著。”
皇帝停筆蹙眉,道:“朕在操勞國事。”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正批閱的摺子,上書“陳府擴宅強佔良田”,他又低頭一瞥底下跪著的臣子——戶部侍郎嶽建充,他一個油光閃亮的禿頭肥腦袋正透著門縫往外瞧。
“別看了!皇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哪裡用得著你細細探查。”皇帝不悅道。他是個注重審美的人,對戶部侍郎的外表極爲不滿,每每議政都不肯正視於他。
嶽建充把腦袋轉回來,擡頭擠出一張諂媚的笑,對帝王聲道:“皇上,不忍則亂大謀,陳家的大罪罪是蒐羅地越來越多,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不能讓他們有丁點疑心,還是讓皇后娘娘進來吧……”
“朕會讓皇后進來。”皇帝臉色鬱郁,卻又低了頭瞧他,怒道:
“你在上諫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做出那種表情啊?”那些言官們諷諫,都是一副正氣浩然的樣子,雖然忠言逆耳惹得帝王不順心,但眼下這個諂媚的樣子鄭昀睿更加無法接受。
嶽建充雙手執玉笏與胸前,朗聲道:“回稟皇上,微臣秉承官場之道,理應趨於大同,以圓滑爲策……”
鄭昀睿臉上一抽,隨即沉沉道:“愛卿請即刻退下……”
嶽建充出了殿門,忙對立在臺階前,身後跟著三重儀仗的皇后拱手行禮,臉上又掛起了諂媚的笑。
皇后見他的德行,不屑地移目撇過去,待他走後才問向身後的畫屏:
“此人有些熟悉,你可知道是誰?”
“回娘娘,是剛剛受到老爺賞識,而被提拔爲戶部侍郎的嶽大人。聽聞,老爺相當器重他。”
皇后輕扯了下嘴角道:“這麼個馬屁精也值得器重?本宮看他不是個成事的。”
畫屏附和道:“是,此人是靠著銀錢得用的……可是,給陳家送銀的人成百上千,他是其中最受賞識的,大概是最會奉承的吧。”
皇后點頭不再多言,提步進了殿。雖然她不看好此人,但皇帝這些天常召他議事,他又未陳家效命,皇后心裡還是舒坦的。
裡頭的皇帝埋頭於堆積過肩的奏摺中,不停筆地朝皇后問道:
“有何事儘快稟明,朕忙得很。”
皇后行了一禮,道:“也無大事,不過是……端午上冊封郡王的旨意,二皇子只有一歲,未免太……”
皇帝沉沉舒出胸中的鬱結之氣,徐徐道:“熙兒是個苦命的孩子,朕疼惜他。”
“可是,封個貝子就差不多了吧。”
皇帝擡頭,直視著皇后一張妝容豔麗的面孔。自從他給了陳家無上的權勢,給了陳氏皇后的位子之後,陳氏就愈加張狂,常以女子之身左右帝王決策。
這對於鄭昀睿來,顯然是好事。一個人張狂到極致,就會蠢到極致。皇后本來就沒有學到孝德儀太后十中之一的城府,如今位尊極榮,更是以前的才智也都拋得一乾二淨。熙兒已經沒有奪嫡資格了,惠妃也隱退宮中,皇后卻因著自己一貫的霸道,不依不饒地打壓他們,這不是蠢得可笑麼?
這樣的皇后,這樣的陳家,收拾起來指日可待。
可是,皇帝這一次不想再縱容皇后,熙兒是他心裡的痛。
而且,他想著,一味的忍讓恐怕也不對,他隱忍地過了頭,對方保不準就懷疑了呢。
他起身,俯視著皇后,頗有慍怒道:“此事不必再提了,你再有異議,朕會封他爲親王。”
皇后大張了嘴,想著辯駁,卻終是穩下心來。鄭昀睿畢竟是帝王,她再糾纏下去不會有好果子。
她不甘地福身應了聲,轉身退下。
她回了鳳昭宮,一個宮女從外頭掀簾進來,福了福身子道:
“皇后娘娘千歲。奴婢有事稟報。”
皇后心裡不順,頭也不擡地道:“秋雨,你伺候了廢后上官氏近十年,上官氏倒臺,你卻仍是鳳昭宮的大宮女,真是好福氣。”
“都是太后娘娘栽培奴婢,皇后娘娘看重奴婢。”秋雨斂眉回話,心裡卻是極不愉,她奉孝德儀太后之命,在上官皇后身邊做了近十年的細作,明裡暗裡地位陳家做事,功勞和苦勞都是天大的。沒成想,扳倒了上官氏,陳皇后竟然只給自己一個一等宮女的位子,她十年的辛勞就換了這些?
皇后沒有在意她的彆扭,只繼續道:“有什麼事兒,你吧。”
“是廢妃江氏。她現在還活著,阿青卻死了。”
皇后猛地一驚道:“還活著?!”
這宮裡想要江氏命的人多得不計其數,她派去的阿青也是個得力的,可江氏竟然活到了現在!
皇后一手打翻桌上的茶湯,怒道:“她簡直是一株雜草,一株又卑賤又命硬的雜草!”她擡眼看向秋雨,冷冽道:
“你不是很能幹麼?若是連這株雜草都拔不掉,你就滾到辛者庫去吧。”
秋雨一聽,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位陳皇后實在是太苛待下人了。以前上官皇后對忠心的下人連責打都少見,秋雨一直被上官皇后當做心腹,她習慣了寬厚的主子,真是不適應陳皇后的苛刻了。
她心懷畏懼地應下了,行禮告退,心裡不停地籌謀著江氏的事情。
她的身後,皇后煩躁地起身,在屋裡踱了兩步,卻看見牡丹盆景裡恰有一株雜草,在亭亭嬌豔的牡丹底下甚是扎眼。
皇后心裡的火氣猛地升騰起來,對著畫屏喝道:
“這盆花你是怎麼管的!怎地能生出雜草來?”
畫屏嚇得跪地請罪,她知道今兒主子心緒不順,先是在皇上那裡碰了釘子,後又收到江氏未死的消息,一向蠻橫的主子此時肝火正旺。她跪在地上,額頭滲著汗,她可不想這時候招惹主子。
好在她並未亂了心神,稍鎮定了下就回話道:“稟娘娘,室內的盆景是圓的差事。”她著,已經手腳麻利地把雜草扯了下來。
皇后挑眉道:“不中用的丫頭。畫屏,你去內務府回話,把圓趕到外圍去。”
“是,奴婢這就去,娘娘莫置氣。”畫屏口頭上關切著,腿腳上卻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就竄出了大殿。
她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卻又聽背後傳來主子的聲音道:
“等等——”
她心裡一沉,苦著臉掉頭回去。
皇后踱步至那盆牡丹身前,鼻翼微動,嗅著其中沉韻雍容的香氣。
半晌,皇后才擡頭,玉指輕柔撫過花兒嬌豔的蕊,似在賞玩一塊絕世的美玉。
立在門口的畫屏這才注意到,這一株牡丹僅有頂上的這朵開得最豔,最鮮亮。其餘側枝的幾朵明顯要很多,顏色也晦暗一些。
“這株魏紫是花房新調弄出來的,很會揣摩本宮的心思。”皇后賞著牡丹,火氣漸漸地消了下去,她不等畫屏回話,又徐徐道;“這宮裡吶,雖然少了一個惠妃,卻還是有不少能折騰的人,很惹本宮心煩。本宮希望,她們就如這側枝的花兒一樣,晦暗無光。”
畫屏連聲附和:“娘娘所言甚是。”
皇后朝著她擡手,道:“婧昭媛的權柄越發大了,沒想到惠妃最後還給我來這麼一下子,把自己的權柄都移給了婧昭媛……還有那個梅貴嬪,其盛寵已逾越寶妃……”
畫屏一凜,繼而輕抽一口氣以平定心緒,卻不想連氣息呵在口中似乎都是血腥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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