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父皇,不幹麗母妃的事?!贝蠡首訋е耷唬濐澋氐溃骸皟撼寄峭硪姷娜瞬皇躯愬巧從稿?!”
時光,仿若有些許的停駐。朦朧而昏暗的宗人府宅院內(nèi),有些帶著血腥氣息的東西一點點地從空裡落下來。江心月覺著耳朵四周嗡嗡地響,怔忡的瞬間,只聽得皇帝再次問了同一句話——“你什麼?!”
這話比方纔更加凌厲狠絕,彷彿灌注了全部的驚與怒。
宮闈沉浮數(shù)載,江心月終究是不會在此刻亂了陣腳。她穩(wěn)穩(wěn)對著皇帝跪下,緩慢而清晰地道:“大皇子,請將此事明白。”
大皇子此時卻再也不哭了,他面色極鎮(zhèn)定,身子也不再抖。他微微擡眼看了看皇后,再看一眼驚怒交加的皇帝,才以同樣平穩(wěn)的聲色道:
“今日這裡沒有外人,兒臣就一股腦兒出來。兒臣原是鬼迷心竅了纔會嫁禍給麗母妃,可是如今進了宗人府,那些定情信物,還有相邀的書信,都是無可抵賴的證據(jù)。兒臣……兒臣無法再隱瞞下去,即使想保蓮母妃也保不得了?!?
很久,彷彿過了漫長的時光,他纔再次俯首,對皇帝行大禮道:“兒臣聽從母后的教誨。兒臣是年紀不懂事,兒臣,只是被蠱惑而已。”
眼下變故,是最始料不及而令人恐懼的。江心月只覺得很亂,卻仍是跪地分辨道:“臣妾冤枉?!?
皇后也是驚異,她定了半晌,纔對皇帝勸道:“皇上,此事要慎重啊。臣妾……臣妾也不料到大皇兒會這樣……然而,既然他了,總歸要查一查的。當晚抓著人的時候,蓮德妃恰巧就在場,這事誰得清呢?只是惠妃聽的消息是有關麗妃的,所以我們都認爲做下罪的是麗妃。如今看來,可能是弄錯了。”
“查?這麼荒謬的事,怎樣查!”皇帝突地高聲厲喝了起來,唬得皇后身子一抖。然她一驚之下卻並未被嚇住,而是再次拉了皇帝的袖口道:“皇上息怒。然不論如何,也是要查的啊,也好還蓮德妃一個清白。其實這事……若是膽大妄爲者也是能夠做出來的,蓮德妃今年不過二十歲,也是虎狼一般的年紀。大皇兒方纔信物,還有書信,這些東西一查便知?!?
“住嘴!”皇帝已然大怒,拂袖將皇后狠狠往外一甩?;屎蟛铧c站立不穩(wěn),幸虧後頭有云嵐扶住了,她立在那兒,面上緩緩現(xiàn)出悲憤之色。
江氏何德何能,令你維護到如此地步……
宗人府的屋子裡不是寢殿,根本沒有地龍與毯子的。如今大冷的冬日,絲絲寒氣便順著江心月的雙膝一點點地往上攀爬,那些冰冷的疼痛漸漸侵入體內(nèi),卻使得她的內(nèi)心愈加清明瞭——
疑點有三。第一,大皇子一向是無能孺弱之人,然他方纔的話十分清晰且使人信服。按著他的意思,他喜歡的人是她江心月,那麼他嫁禍麗妃就是爲了保護,然如今掩蓋不住了,他纔不得不實話。江心月清楚地知道這是最大的謊話,但以大皇子的本事,是編不出來這種話的。
第二,大皇子與天子嬪妃茍且,皇后因此事受了皇帝的斥責,而挑起此事的是惠妃。這不合理?;蒎词挂獨Ⅺ愬?,也不應該做令皇后受損的事。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大皇子與皇后二人均提到的——信物與書信。暫不提信物,那書信,那書信……給麗妃的書信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是蓮德妃相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然而江心月終於想明白的時候,卻已經(jīng)掉進了圈套,再也走不出來了。
皇帝再怒,也是要查下去的。他下旨先將蓮德妃送回啓祥宮,暫且軟禁。
御前的安子領著人將江心月送回宮去。那些宮人們是守禮而客氣的,因皇帝交代過“要查一查,還蓮德妃清白”,皇帝根本還是在偏袒蓮德妃的。
江心月心思極亂,她順服地呆在自己的大殿內(nèi),她想掙扎,卻發(fā)現(xiàn)根本不知該做什麼,彷彿只有等待那殘酷命運的降臨。果然,不過一個時辰之後,外頭便人聲暴起,呼啦啦地來了大羣的內(nèi)監(jiān)與侍從。皇后走在前頭,她闖進了莜月殿的正殿之內(nèi)。
江心月心如死灰一般地擡頭,望向她一張掩飾不住得意的面孔,淡淡道:“書信找著了?”
皇后一笑,道:“好妹妹,自然是找著了,你還很明白的啊。”
江心月苦笑一聲:“是,我明白的太晚了。麗妃不過是個幌子,皇后娘娘,您的連環(huán)套臣妾佩服?!?
“那信件是你送錯了,你本應秘密送與大皇子,卻陰差陽錯送到了麗妃那兒。那上頭寫得清清楚楚,是蓮德妃相邀雲(yún)夢湖東畔,只是沒寫清楚是邀約誰。所以麗妃誤打誤撞地去了?!被屎笪⒁徊[眼,道:“本宮得可對?”
江心月咬脣低低道:“不,並非如此?!?
“呵。”皇后冷冷一聲,道:“算了,你有膽子做,卻沒膽子承認。不過……”她著往外頭微微揚了下巴。立刻有幾個姑姑上來不由分地扭住了江心月,爲首的姑姑將她發(fā)上的釵環(huán)飾物盡數(shù)扯下,她一頭堆雲(yún)墨發(fā)狼狽不堪地披散下來。菊香幾個都嚇壞了,上去扯著哭喊道:“我家娘娘是蓮德妃,你們不能無禮……”
“給本宮閉嘴吧,她已經(jīng)是罪婦了?!被屎髱淼膶m人很多,菊香幾個很快也被人扭住了?;屎髱е鴰追种S刺地道:“你我是一同進宮的秀女。本宮知道你的骨頭很硬,不過,本宮還是要將你送到慎刑司裡去。本宮想知道是否真的連慎刑司都撬不開你的嘴?!?
瞳孔猛然一縮,果然,果然皇后會用最狠厲的法子來對付自己。
她惶急而恐懼,當年那些刑具她仍是揮之不去的,畢竟只是女子,怎麼可能不怕。然而她還未思慮出什麼,已有一些宮人闖進了內(nèi)室、暖閣,她們將四皇子、五皇子還有瑞安公主抱著出來了。
“不!你不能碰我的孩子!”江心月瘋了一般地想掙開那些扭著她的奴才,皇后輕笑道:“你很久沒有嘗過落魄的滋味了。不過你放心,本宮是他們的嫡母,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他們。”
一切都在身邊如水一般流失而去。爲何,這麼簡單就被打倒,她的媛媛,還有潤兒,還有翊兒,都要失去了。
頭腦中甚至有些昏迷的前兆,她不知,爲何,爲何會輸?shù)饺绱说夭剑?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掙扎著,那姑姑扭得她整條臂膀幾乎要斷裂一般,她卻絲毫掙脫不開,她眼睜睜地看著三個兒女被抱著往殿外而去。
“皇上有旨——”很突兀的聲音?;屎髳琅叵蜥峥慈?。
是王雲(yún)海親自來傳旨,皇帝的旨意是將蓮德妃暫押與莜月殿,四皇子,五皇子,還有瑞安公主,均領到乾清宮裡。
是天降的救星麼?江心月突有一瞬間的恍惚。
然無論如何,她與孩子們都暫時安全了?;屎蟠藭r卻是怒極,她命道:“此事是本宮負責審問的。書信是找著了,還有信物?!彼庩幍乜匆谎劢脑?,道:“搜啓祥宮。”
無數(shù)的人影從大殿外頭闖進來,他們絲毫不留情面地四處翻找,瓷器、玉器落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皇后娘娘!”突地有尖利而驚慌的女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卻是隨著江心月前來的冰綃,她極不合時宜、不顧身份地跪地,高呼道:“我家娘娘是冤枉的,大皇子在誣陷我家娘娘!”
江心月大驚,平日冰綃話直爽,然她也不會蠢笨到此時以宮女身份強辯的地步。她方想斥責冰綃,然皇后卻搶先一步道:
“蓮德妃,這是你教出來的好奴才?”她冷冷一笑,道:“這奴才竟敢指責皇子,可見是個膽大妄爲的!”
“冰綃!”江心月喝道?;屎髤s道:“蓮德妃一貫大膽,出了**六宮的事也是合情合理。你以爲本宮不知?你宮裡的這個叫冰綃的丫頭常有妄言,她過的話,本宮的人記得一清二楚!光是那些話就足以治你蓮德妃的罪過了!”
江心月此時心裡是有些亂的,菊香在側道:“奴婢是啓祥宮的掌事,奴婢願意受皇后娘娘懲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