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了一會,媛媛昂起腦袋,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傳著對江心月道:“母妃,媛媛餓了,媛媛要吃黑米羹。”
“你一個時辰前才用過膳,這麼快就餓了?”江心月瞇著眼瞧她。
“真的餓了……”媛媛一邊低著頭,一邊在她懷裡蹭來蹭去地撒嬌。
媛媛是個頑皮的孩子,對於認字這種辛苦活她起初還覺得新鮮,然學了幾日就膩歪了,常常想方設法地逃避。江心月當然不許,對她道:“唸完這一頁再吃。”
媛媛的嘴頓時嘟得能掛上好幾個油瓶,氣鼓鼓地去看那一頁的字。她被江心月調教了很久,已經不敢再任性地無理取鬧,此時也沒有似以前一般躺在地上打滾。
然而她勉強唸了幾個字,突地再次揚起了臉道:
“母妃,媛媛用不著學這些!媛媛知道一句話,叫做女子無才……總之女子無纔是很好的事!滿宮裡的人都是這樣的!”
江心月一聽愕然,女子無才便是德?!不知媛媛年紀怎會學會這麼難懂的句子,令她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正踟躕間,媛媛突地一拍腦門,道:“今天媛媛要出去玩!母妃,姐姐前幾日過了,今天哥哥姐姐們都會去鳳昭宮裡玩!”
江心月蹙眉道:“爲什麼?”
“姐姐的話是‘父皇要考哥哥們的學識。母后另有話,讓公主們也去湊熱鬧玩。’”
江心月眉頭皺地越發地緊,她將菊香、晴芳、乳孃周氏幾人全部喚來,將媛媛所一一同她們問過,菊香卻道:“娘娘,根本無人來我們啓祥宮告知此事。”
晴芳也道:“應該是長公主與瑞安公主私下裡的。奴婢們一點不知。”
江心月聽罷,一掌拍在幾上:“考校皇子功課是大事,皇后還特地發了話令公主去湊熱鬧,卻故意不肯知會我們啓祥宮!皇子公主們要湊在一塊兒去玩,別宮的孩子都去,只有我們公主不去,到時候本宮沒臉,公主也沒臉!皇后真是越發不堪,看本宮失勢竟連該孩子們的事都要算計本宮!”
著她憤憤地起身,吩咐道:“快更衣。”
等她與媛媛到了鳳昭宮,往宮門內探頭望去,便見幾個怡和宮的下人侍立在殿外,大皇子、三皇子的教引嬤嬤們也立在外頭。鳳昭宮的幾個宮人見是她來了,紛紛擺出倨傲的面色,並無人上前。
立在大殿門口的安子卻是瞧見了江心月,忙一溜跑過來道:“蓮妃娘娘您可是來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大殿裡頭,考校大皇子的功課呢。淮陽公主陪著三皇子在東側殿玩,您也領瑞安公主過去吧。”
不知是因安子曾對江心月不敬而差點吃苦頭,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總之江心月如今失勢,他仍能恭謹相待。江心月揣著幾分感激,由他引著去東側殿。
到了東側殿,在殿外便能聞見幼子的嬉笑聲。江心月叩門而入,她身側的媛媛如一隻兔子一般竄了進去,蹭到淮陽公主和三皇子的手邊道:“皇姐,三哥哥——”
江心月向賢妃見了禮,纔對媛媛道:“你又忘規矩了?”
媛媛醒悟過來,忙有模有樣地向賢妃行禮道:“賢母妃安——”
賢妃笑著對她道:“媛媛喜歡哥哥姐姐們,就別拘束了,過來看看喜歡玩什麼?蹴鞠球,風鈴塔,泥人,還有七巧板。”
媛媛自然喜歡玩,她和三皇子只差一歲,湊在一塊兒什麼都玩得來。淮陽公主領著他們,兩個孩子都很聽她的話。
賢妃見孩子們玩去了,拉著江心月坐下,道:“三皇子雖然年幼,卻也認了不少的字,方纔皇上考他千字,他大半都會念,皇上極力地誇獎了呢。”
“是啊,珪兒這孩子開竅早,極聰慧,臣妾也很喜歡。”江心月笑著道。雖然她厭惡皇后,然幼子無辜,她不會去厭惡三皇子。
三皇子聽兩位母妃都在誇他,就不迭地跑過來,嘴一裂,露出兩顆門牙笑著道:“珪兒最好學!母后了,珪兒要好好唸書,博古通今,成爲最出色的皇子,日後才能擔負最大的重任!”
童子吐真言。江心月臉色稍稍一滯,“最大的重任”?皇后果然是按著帝位的標準來教養三皇子。她頓了片刻,纔對三皇子笑道:“珪兒很不錯。”
三皇后身後跟著乳孃。她聽見三皇子這話出口,臉色有些訕訕,怕待會三皇子再被哄著些什麼,忙拉著他去耍完,不肯再靠近江心月面前。
江心月朝那乳孃嗤笑一聲,她蓮妃還不至於哄騙一個三歲幼兒出不該的話,以此來打壓皇后。
幾個孩子在一旁玩耍,江心月與賢妃坐著敘話。賢妃一直不得寵,如今進來一位宸妃,皇帝更是將她拋之腦後。她看江心月如今失勢,心裡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二人閒來無事如此著話,也得投機。
“若不是看在玲瓏的份上,皇上連每月初二固定的日子都不會來我宮裡呢。”賢妃嘆息著道:“這宮裡呀,什麼恩寵,位分,都是虛的。只有自己的親骨肉纔是真正能依靠的。”
江心月一手撫上腹,滿面慈愛地道:“姐姐得極是。”她很喜歡玲瓏,且多虧了玲瓏告知媛媛今日考校功課的事。她遂帶了幾分感激地對賢妃道:“姐姐有福氣,養了這麼好的公主。”
賢妃並未謙遜,而是滿面春風地道:“我如今雖不受寵,卻沒什麼不滿足的。玲瓏懂事又很能幹,只要看著她平安出嫁就好,宮裡的權勢,皇寵,我再懶得去爭了。這樣我每日倒悠閒,日子又舒坦。”
皇帝對玲瓏不僅是寵愛,甚至有些如皇子般的器重在裡頭,他已經提拔岳家的族人爲淮陽封地的大官員。只要有玲瓏一天,賢妃的日子就不會差。不僅如此,賢妃的孃家兄弟嶽建充是極圓滑的人,他知道如何爲官,既受皇帝器重,又不會被皇帝忌憚。放眼後宮,皇后最強勢,然過得最舒坦的卻應屬賢妃。
“皇上息怒……皇上,大皇子是個刻苦的孩子,勤能補拙……”殿外突地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和女子的勸慰聲。江心月知道那是皇上和皇后一同往這裡過來了,便起身準備迎駕。
皇帝到了殿門口,遲遲沒有進殿,而是在殿外帶著怒氣大聲道:“你看看,朕記得他前年還會背《孫子兵法》,可今年朕考他,莫兵法,他竟然連“四書”都忘得一乾二淨!朕問他幾個名篇的註解,他竟解釋地風馬牛不相及!朕看他是越學越癡愚了!”
皇帝的聲色壓抑而惱怒,很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在裡頭。淮陽公主將兩個弟弟妹妹一手一個領著過來準備接駕,賢妃也起身,蹙眉道:“看來皇上是對大皇子極不滿了。”
“也不能全怪大皇子。”江心月憐憫地道:“自從陳氏死後,他很久以來無人管束,功課當然會落下。”
正著,皇帝已經跨步進殿。賢妃一衆忙行禮問安,之後也不敢發話,等著皇帝消氣。
皇帝面上的怒色仍然很重。皇后緊隨其後,心翼翼地開解著道:“大皇子如今也才十一歲,還是可以調教的。皇上若生氣,就暫時不要憂愁了。”她著朝三皇子招手,將他喚到跟前,又對皇帝笑道:“皇上您不是誇珪兒聰穎麼?珪兒,給父皇背一段昨日學的《百家姓》,父皇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