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側有宮女奉上御酒,皇帝今日心情極好,便吩咐道:“多奉一些酒來,朕要盡興。”
酒香撲鼻而來,三足金樽之中是清冽的秋露白,江心月的面前卻被放置了一盅黃山雲尖。皇帝舉杯相慶,不忘了叮囑她道:“你可不許沾酒,老實品茶就好。”
這一次,皇帝雖然沒有一口一口地喂她,然也是頻頻爲她佈菜,然後笑著盯著她吃下去。筵席豐盛,二人均盡歡。
皇帝以酒助興,開懷暢飲。江心月看著再次奉上的老罈女兒紅,不禁勸道:“皇上勿貪杯……” Wшw ?тTk дn ?C〇
“朕許久沒有這般愉悅了。”皇帝有些醉了,突地大笑道:“江心月!我們又有孩子了!真好,真好!”
宴飲持續到亥時,皇帝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江心月不敢多留皇帝怕耽誤了明日的政事,王雲海也擔憂皇帝的身子,遂命人扶著皇帝回宮。
“皇上愛重娘娘,私辦夜宴以慶賀,當真隆寵。”菊香笑吟吟地上前道。
江心月也是極高興,看著一衆宮人撤走筵席,盈盈笑道:“本宮這裡歌舞昇平,卻不知皇后娘娘今晚如何。”
“恐是難以入眠吧。”菊香淺笑,眸色輕輕瞥向鳳昭宮的方向,道:“您有孕,皇后定吃驚不;還有傅氏欺君之事令她頭疼惱怒。她可有得憂愁呢!”
“傅氏……此事不能草草了結。”江心月著,面上漸露得意之色:“本宮看她就不像剛烈的女子,在慎刑司不出兩日,就算沒有主使也會被逼得些胡話。皇后屢屢設計與本宮,這一次本宮也會令她吃苦頭!”
“娘娘,我們慎刑司的幾個人手定會盡力的……”菊香濃濃的笑意中透著掩飾不住的陰沉與冷冽。
不光是恭綿貴妃留給她的人手,與她有恩怨的秋嬤嬤也早被她收買。江心月滿意地“嗯”了一聲,由菊香服侍著去衣沐浴。
一夜安寢。第二日,江心月沒有怠懶,而是到了時辰便起身預備去皇后處晨省。她從榻上下來,方喚了一聲“菊香”,卻見菊香和玉紅兩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她腳下,連連請罪道:“奴婢們萬死……”
“出了何事?”江心月驚異道。
玉紅的面色是掩飾不住的慌張,咬脣回道:“綠珠……她……”
“綠珠惹了亂子麼?”江心月蹙眉道:“若是犯規矩,不正好是個機會麼?送去內務府處置即可。”
“並不是。”玉紅身側的菊香連連搖頭:“比惹了亂子還要麻煩。事情是昨晚上的,因娘娘已經睡下,且此事無可挽回,遂奴婢們沒有叫醒娘娘。綠珠她昨夜……就在皇上出咱們啓祥宮的宮門時……綠珠她被皇上帶回了龍吟殿,然後今早,冊封的旨意便下來了!”
江心月聽得氣血上涌,怒喝道:“你們都是做什麼的,啓祥宮這麼多奴才看不住一個綠珠!玉紅,本宮交代給你的差事你就給本宮這樣的結果?!”
玉紅嚇得“砰砰”地磕頭,口裡嗚咽道:“奴婢萬死,求娘娘饒命……”
菊香也叩頭請罪道:“那綠珠幾月以來從不惹是生非,旁人的欺辱她也是忍著,奴婢們不免對她放鬆了警惕……沒想到,昨晚夜宴疏忽,她就……一切都是奴婢的過錯,請娘娘責罰奴婢們吧……”
“你們兩個給我起來!”江心月咬脣切齒道:“事情已經出了,你們請罪有何用!玉紅,什麼饒命不饒命,本宮又不會打死你。”
玉紅這丫頭是可信的人,江心月已經查過她的家底,並沒有疑她與綠珠勾結。菊香更不必。此時江心月震怒,卻也不知這火氣往哪裡發泄。
想來也是綠珠太狡猾,幾月來隱忍不發,竟是爲了這最後一擊。江心月以手撫額,怎麼就沒有猜到綠珠的意圖呢?她還以爲皇后將綠珠塞進來只是做耳目之用。
“娘娘息怒,身子要緊啊。”菊香扯著她的衣袖勸道。
“息怒?”江心月拂袖,怒氣更甚:“皇上在殿門內還與我溫情暖語,後腳出了殿門他便納我的宮女爲新妃!”
“娘娘!”菊香聽得此話駭然,忙上前捂她的嘴:“您要慎言吶!皇上是天子啊!”
“是啊,天子……”江心月越發惱怒。天子可隨心所欲,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錯!皇帝納新妃她不在乎,然而這新妃是她的宮女!被手底下的奴才蹬鼻子上臉做了主子,她蓮妃的臉往哪擱!
強自定了心神,她沉沉出聲道:“是什麼位分?是皇后的懿旨還是皇上的聖旨?”
“末品更衣之位,是皇后的懿旨,遂無封號。”菊香答道。
聞此,嘴角終於溢出一抹冷笑,江心月淡淡道:“很好,皇上根本未對她上心。好了,快給我梳妝,晨省萬萬不能遲了。”
“主子……您有孕時可以告假的,且……今日那綠珠,哦不,是蘇更衣也會去參拜皇后。您眼不見心爲淨。”
“本宮難道要躲著她麼?”江心月不屑道:“皇后也定是想看本宮的笑話。然愈是如此,本宮愈是要去。”
她一路扶攆往鳳昭宮而去。到了地方,她遠遠地便聞得裡頭的鶯聲燕語,嬌笑嬉言。踏進殿門,果然是那蘇更衣在與皇后笑,旁側一衆嬪妃還隨聲附和著。
江心月斂了心神向皇后請安。皇后一見是她,面上的笑意更濃:“蓮妃有孕還來晨省,果然勤勉。”
“臣妾這一胎極安穩,身上半點不適也沒有,哪裡有怠懶的理由?”江心月的眼角掠過宛修容一衆或掩嘴竊笑,或目有妒意之人,也是笑吟吟地回話,隨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如今是妃位的高位,殿內大半的嬪妃均起身向她行禮,良妃、賢妃等人也笑著賀喜她有孕。江心月一一謝過衆人,目色最後定在稍顯驚惶的蘇更衣身上,卻是柔和地笑道:
“你能有福分侍奉皇上,本宮也替你高興。只是……本宮從來都喚你爲綠珠,卻不知你原本的名姓……該如何稱呼你呢?”
江心月笑得溫柔而嫺雅,她是綠珠的主子怎會不知綠珠本名,只是意在提醒她的宮女出身罷了。
綠珠聽了臉上登時泛了青色,雖憤懣屈辱至極卻不敢與高高在上的蓮妃放肆,只能低了聲答話:“嬪妾蘇氏綠綺。”
“哦——綠綺,真是個好名字。”江心月笑得越發溫婉:“這名兒是別有深意的吧?”
蘇更衣未料到江心月會對她的名字如此感興趣,然她從來不知這名字有什麼深意,遂不知所以地答道:“並沒有什麼深意。”
“那麼是本宮想錯了。不過綠綺這名兒實在好,二字的寓意也極美。”江心月笑談道。
衆嬪妃多是名門出身,聽得江心月此言也都明白其中意味,只有綠珠一人不解。良妃在側瑩瑩出言道:“‘綠綺’爲漢代豪司馬相如的古琴,其琴韻絕世,名噪一時。可惜流傳至我朝已經不知所蹤了。”
“本宮原以爲蘇更衣是精通樂律之人,纔會起了這樣的名字。”江心月的眸中蓄著淺淺的狡黠:“不想蘇更衣竟未曾聽過‘綠綺’名琴。”
蘇綠綺出身平民,以宮女之身成爲嬪妃,宮內諸人都是不屑與厭惡的。此時殿內衆人紛紛掩嘴,若不是皇后在衆妃中積威,她們早就偷笑出聲了。
江心月本也是奴籍,然她有幸受禮親王府十餘年調教,世家女子所擅長的琴棋書畫均一樣不落地習過。蘇綠綺則沒有這樣的好運,她只是生了一張略有姿色的面孔,從爲奴,閨房技藝哪裡會得半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