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汪麗江嗎?”
白野突兀地拋出這個問題來,讓沈伯言微微愣了一下。
他並沒有預料到,白野會從這個話題開始說起。
汪麗江,似乎是已經很久遠以前的名字了。
那是沈長恭的妻子,沈伯言的奶奶,汪麗江。
這個早早就從這世界離開了的女人,沈伯言未曾有機會見她一面,不僅如此,他知道,甚至就連沈勳都未能見上汪麗江一面。
早在沈勳出生的時候,汪麗江就死了。
那個年代的醫(yī)療並不如同現(xiàn)在這般發(fā)達,一個產後大出血,就要了汪麗江的命。
沈勳的出生,奪走了汪麗江的生命。
沈伯言只依稀記得,自己對汪麗江這個女人所有的認識,就是沈宅後頭那所小小的房子,他進去過的次數(shù)不多。
那個房子是單獨蓋出來的,就只有一間房間,終年沒有太明亮的光線,點著一盞長明燈,整個房間裡都瀰漫著一股檀香的味道,並且混雜著鮮花的香味。
在沈伯言還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家裡每天都會有鮮花送進來,只是他卻不知道那鮮花究竟送去了哪裡,因爲家裡頭從沒看到過鮮花的蹤影。
彼時的他年紀還小,多少有些孩童的調皮,一次就偷偷跟著送花的人去了後院,那是他第一次進那間房間。
只覺得昏暗的光線使得整個房間的氣氛都很壓抑,他第一次看到了汪麗江的照片,就在那房間裡頭的正中,被鮮花簇擁著,香燭環(huán)繞著,幾盤新鮮的水果和點心擺在照片前頭。
那張黑白照片上頭,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笑臉,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的模樣罷了。
很漂亮。
在那個化妝和整容都不發(fā)達的年代,那樣的一張漂亮的面容,的確是如同清水出芙蓉一般,奪人心魄。
就在這照片前頭,還有一個小小木頭靈牌,是用珍貴的小葉紫檀雕琢的,上頭陰刻著一串文字。
愛妻汪麗江之靈位。
沈長恭就在那房間裡頭,在供著照片的祭臺前頭的蒲團上盤腿坐著。
聽到送花的人過來了,他也沒有回頭,只是定定看著女人的照片,淡淡說了一句,“把東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他聲音那麼沙啞,彼時的沈長恭正值中年,並沒有現(xiàn)在這麼老邁,但是當時的聲音,卻是那麼蒼老,那麼滄桑,透滿了一種淺淺的哀傷。
很快,沈伯言就被發(fā)現(xiàn)了,那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沈長恭那麼大的怒火,並沒有表現(xiàn)在言語中,因爲沈長恭沒有說話,但是沈伯言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憤怒。只是很快,這怒火就平息了下來,漸漸從他眸子裡淡去。
那時候沈伯言小小的,只是個孩子罷了。
“爺爺,她是誰呀?”小伯言就這麼定定地看著汪麗江的照片,小小的手指指了指,聲音天真童稚,就這麼問了一句。
“她是你奶奶,汪麗江?!?
這,就是沈伯言第一次知道汪麗江的名字,和身份。
後來漸漸長大,又偶有幾次去過那個小房間,只是,裡頭從來就沒變過,每天的鮮花水果和香燭,還有那盞終年不滅的長明燈。
沈伯言就明白了,這個地方,是沈長恭對於亡妻的,深沉而又持久的祭奠。
而汪麗江這個名字,始終是一個禁忌,他觀察過了,沈勳從來不會提到亡母的名字,尹清沐也不會,不僅如此,家裡的傭人也好司機也好門衛(wèi)也好。
哪怕是私下,都不敢討論什麼關於後院小房子的事情。
而沈長恭,再沒娶過。
就這麼多年下來,就這麼一個人過著。
所以沈伯言也想過,沈長恭應該是很愛汪麗江的吧,那種深沉的愛,似乎不會因爲時間而改變任何,也不會因爲她的離世而淡薄任何。
雖然不知道之前發(fā)生過什麼,也不知道沈長恭年輕的時候,和汪麗江有過怎樣的一段過往,但是他很清楚汪麗江這個女人,這個名字,對於沈長恭的意義,在沈長恭心中的地位。
沈伯言很清楚。
“扯得真是夠遠的啊,從沈勳出生就已經離世的女人,我的奶奶,怎麼,你連那段沒有見證過的歷史,都要拿出來當話題麼?”
沈伯言輕輕笑了笑,略帶諷意,看向了白野,這麼說了一句。
白野並沒有因爲他這帶著諷意的話語而惱怒任何,表情依舊平靜而淡然,只是眼神似乎飄得有些遠了,沒有馬上說話,就這麼停頓著,似乎都有些走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嗯,她是沈長恭最愛的女人,但是卻不是沈長恭第一個女人,甚至不是他第一任妻子,這個,你又知道嗎?”
不是第一任妻子?
沈伯言的眉頭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他不知道。
對於汪麗江,他知道得太少了,因爲知道這個名字在沈家所代表的禁忌含義,所以他甚至從來沒去深究過祖輩的事情。
但是從白野這話聽上去,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似乎還有很多。
沈伯言索性就在他旁邊的涼椅坐下了,“我聽著呢?!?
他這麼應了一句,白野也就繼續(xù)說了,他的語氣始終是平靜的,像是不是在說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一樣,而是在說一個久遠的老故事。
“秦明朗,沈長恭,喬宇衡,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有多好呢,我想想……恐怕就像你和林澤宇還有景哲這麼好吧。只是後來卻因爲一些事情而分道揚鑣,嗯……男人一般情況下,不是爲了錢就是爲了女人。只是那個時候,他們三個,家境都不差,都算是富家少爺,而且年輕氣盛,那時候都纔剛接觸家族生意,說實話,並沒有太多的進取心,所以並不是爲了錢,那就只有另一種了,爲了女人。”
白野說到這裡笑了笑,轉頭看向沈伯言,“男人這種生物,無論多少年,通性基本是一樣的,不是爲了錢,就是爲了女人。當年的事情,我從很多渠道入手調查過,調查出來的結果,雖然有的有些小出入,但是指向性都相差無幾,這三個當年鐵三角一般的好朋友,是因爲女人而分崩離析的。”
沈伯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什麼意思?就因爲我奶奶?汪麗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