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黎對於這種遊戲倒是沒什麼太大興趣,他若是想,別說連中五貫,就是連中百貫也不在話下,只要那銅壺能裝得下。
蔣仲谷卻好像覺得很好玩似的,看著接下來投擲的人神情緊張。
他也算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但這種遊戲不只考校技巧,還得有運氣。
投擲用的木矢都是精心製作出來的,五隻木矢放在一起也就差不多與壺口一樣粗細,除非有鬼,否則普通人是誰也投不進去的,就更不要說是頭等的雙耳貫日了,那彩頭上掛得最高的金葫蘆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不過蔣仲谷卻還沒看出來,倒不是他不明白這其中的貓膩,而是他現在微醉,情緒有點興奮,腦袋自然也就轉不過彎來。
他原先也不是有多機靈,但溫良憨厚得讓滄黎覺得貼心,現在則是傻乎乎的讓滄黎更是覺得可愛。
規矩守禮慣了的人稍微表現出的一點放肆就好像帶著催情劑的小火星,點著的不只有滄黎的笑容還有他不知不覺就冒出來的寵溺的心情。
看著蔣仲谷那隨著別人投擲的動作而微微緊張的神情,忍不住就笑著將手搭在他的後背上。
這次投擲的人準頭差勁得可以,一連投了十幾次居然是連一次也沒有投中,甚至還有一隻木矢的尾巴勾住了他的衣服,惹得周圍的人一陣大笑。
待那人搖頭放棄離開之後,滄黎對那攤主招了招手,將幾個銅錢丟在他手上問道:“若是我能在一局裡做到雙耳貫日,是不是那個金葫蘆就是我的了?”
“那是自然!不過,這雙耳貫日可是極難的,公子有把握?”
滄黎一笑。
十步之外用來投擲的是個雙耳窄口、及膝高的銅壺,壺裡盛著沙。
所謂的雙耳貫日,便是將一局的七隻木矢全部都投中,壺裡五隻,兩耳中各一隻。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就是天方夜譚。
但對於滄黎來說,這就是手到擒來。
蔣仲谷心中自然是明白的,但一看見滄黎兩指夾著木矢緩緩呼吸的時候,就禁不住跟著緊張起來。
滄黎在他心中不只是關心的人、在意的人,更是偶像和神。
他對這男人時刻的崇拜著,敬仰著,相信他無所不能的同時也不自覺的就維護著他。
這種時候雖是堅定不移的相信他一定能辦得到,但也怕有始料不及的萬一出現。於是關注的神情就控制不住的緊張起來。
本來就因爲喝了酒而微紅的臉,現在更是紅得發熱。
等滄黎穩穩當當將四隻木矢都準確投進去的時候,連圍著看熱鬧的人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滄黎仍舊是淡然自若的神態,接過蔣仲谷遞來的木矢時還在他手上輕輕碰了碰,而後輕鬆的將第五隻投在了銅壺的左耳上,而後是右耳。
七隻木矢就只剩下最後一隻,也是最難的一擲。
攤主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滄黎卻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掂量了一下最後的木矢,對著那銅壺投了過去。
這最後的一擲之所以最難,是因爲壺中已經有四隻木矢將本來就不大的壺口幾乎全部佔滿,要正好將最後的木矢擠進那剩下的一點空隙裡,沒點取巧的辦法是不行的。
滄黎衝著那木矢的尖頭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人羣在那最後的一擲裡終於是又一次爆出驚呼聲。
這遊戲興起至今,滄黎是第一個能做到雙耳貫日的人。
滄黎拍了拍雙手,一指那掛得高高的金葫蘆道:“這是我的了,麻煩老闆拿下來吧!”
那攤主臉色十分難看,但礙於圍觀的人實在太多,也只得不情不願的將金葫蘆遞給他。
滄黎看了一眼。
那金葫蘆其實並談不上做工,金子重量也沒多大,只不過是掛在那裡吸引人的東西。
但好歹這也是他博來的,總是努力過纔得到的,用來送人也還說得過去。
蔣仲谷看著眼前託著金葫蘆的手,又看了看那手的主人,也明白了滄黎是要把金葫蘆送他的意思。
蔣仲谷略微遲疑了一下,便高高興興的接了過去。
對於他來說,重要的並不是這東西是金子做的,而是滄黎用了點辦法纔拿到它的那心意。
只要是滄黎給他的,無論是那件求不來的天絲披風,還是這根本算不上金貴的葫蘆,都讓他欣喜、珍惜。
蔣仲谷仔仔細細的將金葫蘆掛在腰間,又確認了系得安穩,不會掉落,才挺直了腰背跟在滄黎身旁繼續往前去。
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經西斜。
集市上的攤販和行人都漸漸散去了,只零星的還剩下幾個。
玄儉這時候纔不知從哪個方向冒出來,說住處已經準備妥當了。
院子是在城郊,從買下來到收拾停當只用了大半日的功夫。滄黎環顧四周,覺得還是滿意的,就只是花木少了些看著有點冷清。
臥房牀上的被褥、枕蓆全是新的,靠牆的衣櫃裡端正放著全新的換洗衣衫。
兩人這次來州府穿的都是尋常衣物,做的是普通人打扮。
並不是蔣仲谷的道袍有什麼不好,但走在人羣裡還是有點太過引人注意,若不巧遇見個把熟人就不好解釋了。
蔣仲谷也覺得是這道理,何況他即使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也一樣可以捉鬼降妖,並沒什麼好在意的,只把常用的符紙和桃木劍小心包在行囊裡背在身上。
事實上自從他的無滅金印在初遇見滄黎時的烏龍事件裡毀壞了以後,他就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寶貝了,滄黎送他的天絲披風雖好,卻並沒有攻擊的功用,其他的東西帶在身上也沒多大用處,索性就精簡到只留下了桃木劍而已。
而滄黎覺得,桃木劍什麼的其實也很多餘,只要他每天的乖乖跟在自己身邊,那就萬無一失了,根本不需要那些東西。
看衣服的尺寸很容易就能區分出來,從前伺候仙君起牀洗漱、穿衣的一直是玄青和玄儉,現在這樣貼身服侍的功夫自然是要變成蔣仲谷的。
給滄黎繫好腰帶,穿上最外面的紗衣,蔣仲谷又仔細將他發冠的位置正了正,才滿意的拍了拍男人挺括的胸膛,笑起來。
滄黎習慣了穿顏色鮮豔的衣服,身上穿著的這一套裡面雖是白色,但紗衣是淡紅繡金絲的,袖口的白錦上也是一樣的金絲滾邊,半梳的長髮束在上好的羊脂玉冠裡,下面的散落的頭髮在朝陽的光輝裡隱隱透著暗紅的顏色。
男人身材適中,面容英朗沉靜,即使穿著奢華豔麗,也依舊散發著不可褻瀆的高貴的氣息,蔣仲谷看著就覺得一陣一陣的臉紅心跳。
好像眼前的人,每一次看見都在變得更加的器宇軒昂,更加的風度翩翩,也更讓他癡迷著魔。
與滄黎比起來,自己一身淡青的書生打扮就乏術可陳了。無論身高、容貌還是本事,他們都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但他卻能幸運地跟滄黎並肩站在一起,這種懷著敬畏的心情的幸福感,讓他雀躍又緊張,忍不住就想碰一碰滄黎,手,或者是臉頰。
只不過,他平時不太敢。
穿著道袍的時候,自己與滄黎的身份、輩分的差別無法忽視,但現在那層身份卻好像因爲換了衣服就變得模糊了,以至於蔣仲谷總有想幹點出格的事的衝動,拍了男人的胸膛還不夠,還想也像那人平時對自己的那樣,捏一捏他的耳朵,揉一揉他的頭頂。
當然,他還是忍住了沒有行動。
那樣的話實在是太唐突了,何況……他也沒有那樣的身高!
出了房門,外面晨風徐徐,又是一日晴好。
早飯是清粥搭配兩碟清爽的小菜,當地盛產的螃蟹經過黃酒和姜的醃製後,下酒、下飯都不錯。那讓人食指大動的金黃色的蟹膏蟹肉看著就覺得喜歡,蔣仲谷細心的給滄黎剝了一個醉蟹,酒香混著肥美河鮮的香氣一下子就撲鼻而來。
滄黎夾一小點蟹肉餵給蔣仲谷。
其實算起來,蔣仲谷早就不知破了多少戒,偏卻還守著那清規戒律不放,若不是滄黎給他的,酒肉就絕對不動。
蔣仲谷看了看仙君淡然微笑的臉,遲疑了一下,還是張口吃了蟹肉。
這樣的東西他是第一次嘗,剛一入口時也覺得味道濃厚、綿長。
然而第二口時卻是陡然就變了滋味。
原本醇厚的滋味變得油膩、腥鹹,河鮮特有的沙土腥氣一下子變得突出且不能忍耐,胃裡一瞬間就翻江倒海的,控制不住的覺得噁心想吐。
等蔣仲谷慌忙的跑到院中柳樹下去吐的時候卻又吐不出來了,只乾嘔了一會兒。
回到桌前時已經慘白了臉,覺得頭暈目眩,直出冷汗。
“這是怎麼了?”滄黎微微皺著眉,伸手在蔣仲谷背上順著:“剛纔還都好好的。”
蔣仲谷自己也覺得納悶。
他向來不挑嘴,雖然看著人是清瘦了點,但也沒有疾病。這樣突如其來的反應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好在這狀況只持續了那麼一會兒,玄儉將那一碟醉蟹端下桌之後,他就好了很多,那種讓他煩悶的氣味也不那樣明顯了。
滄黎拿手背在他頭上試探了一下,並不熱,便又拉過他的手,掌心相貼的送了些仙力,直到見他臉色緩和了一些才停下來。
對於醫術,滄黎還是個門外漢,還是要請個郎中才能知道蔣仲谷到底是怎麼了。
“大概是昨日酒喝得有些多……”蔣仲谷被滄黎命令著躺在牀上休息的時候想。
但等那郎中把過了脈,得到的結論卻是讓大家都十分驚愕的結論。
身爲男人的蔣仲谷,居然有喜了。
那郎中行醫數十年,什麼樣的怪病也見過了,但在一個大男人身上摸出了喜脈還是頭一回,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冷汗順著後背往外冒。
屋內一時間靜得連幾人的呼吸聲都隱約聽得見了。
蔣仲谷是驚訝得不出聲。
滄黎卻是心驚得出不了聲。
仙凡有別,正常的男女尚且不能孕育,何況他們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