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的, 他就叫出了滄黎的名字。
但這聲音并沒引起滄黎的注意,他已經被透骨的酸痛折磨得有些神智不清。
蔣仲谷看著眼前的滄黎,緩緩的伸出手, 最終將掌心貼在男人那慘白的臉上。
冰冷的溫度瞬間就刺得他手上一痛, 但他并沒有收回手, 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床鋪很寬大, 即使滄黎身材算是英武, 蔣仲谷也很輕易的就找到了位置躺下,身下軟綿綿的褥子已經因為寒熱交加而變得潮濕,男人身上更是像冰塊一樣。
蔣仲谷貼著他, 手臂牢牢將蜷縮的滄黎摟在懷中。
抱著冰塊的感覺十分的難受,他卻并不想因此放手, 比起看著滄黎受苦, 這一點點寒冷他還抵受得住。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為什么, 但他就是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滄黎受煎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下意識的, 不受他控制似的,仿佛他和滄黎之間原本就是這樣一體同心的關系一樣。
蔣仲谷就這樣抱著滄黎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約就是他已經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牙齒,開始嗒嗒的打架的時候,玄儉終于是取完東西回來了。
“仙君!”
“你……回來、來的正……正好!”蔣仲谷呵了口氣, 搓著已經冰的僵硬的雙手, 簡直覺得舌頭都跟著硬了一樣:“藥在哪、哪里?”
玄儉將手里的包裹塞給蔣仲谷就趕緊去把老君的藥找了出來, 又兌了烈酒給滄黎灌下去了。
那丹藥要起作用也需要點時間, 蔣仲谷便一邊等一邊呵著氣給滄黎暖手, 玄儉看了一會兒眼珠滴溜一轉,轉身就出去了, 順手還將房門關了個嚴實。
到底是天界的仙藥,那邊玄儉的門剛關上,這邊滄黎已經不再發抖,過了片刻眼睛也睜開了,只不過人還是很虛弱,臉色也依舊蒼白。
“仲谷……”
“好點兒……阿嚏!啊阿嚏!”蔣仲谷見他能開口說話心情當即放松下來,只不過他為滄黎唔了這么半天,自己也受了不少凍,這會兒就控制不住的打起噴嚏來!
“……阿嚏!……”
蔣仲谷一連幾個噴嚏下來,連滄黎也給逗樂了,撐著身子倚在床邊,還順帶手的拿出條手絹給他擦了鼻涕,弄得蔣仲谷臉都紅了。
“嘿……讓你笑……阿嚏……笑話了!”蔣仲谷自己接過手絹羞赧道。
“沒……”滄黎微笑的看著他,語氣溫柔:“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些……”
“……沒什么……”蔣仲谷撓了撓頭,一想到剛才自己那樣緊緊摟過眼前的人,就覺得自己跟他好像變得十分親密了,忍不住便有些臉紅心跳,頭也不敢抬了,話也不知道要怎么說了。
安靜里,那醞釀著的情緒讓兩人都有些不自然。
滄黎就那樣看著蔣仲谷,這一刻靜謐的氣氛正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想要的。
“仲谷……”滄黎低低的喚了一聲,而后伸手握住了小道士在自己膝蓋上來回磨蹭的手。
“那個……你要不要喝點姜湯?”
滄黎搖頭。
“……那要不要……那個熱水?”
滄黎又是搖頭。
蔣仲谷臉上紅得發燙,心跳都要快到嗓子眼兒了,卻也并沒抽回手。即使滄黎手掌還是涼的,但那觸摸還是讓他覺得很舒服,仿佛能安撫他胸口里亂跳的心一樣。
隔了一會兒,滄黎恢復了些力氣,索性手上用力,把蔣仲谷整個人都拽向了自己:“還是冷!”
“???讓玄儉……”
蔣仲谷話沒說完,人已經姿勢別扭地被滄黎抱在懷中:“不用吃藥,你再幫我暖一會兒就行。”
“這個……那……哎哎,不不好吧……滄黎……”
滄黎一樂,哪還管他說什么,那點輕微的掙扎根本就是讓他被吃得更死:“就一會兒……”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既然已經能親密到擁抱的程度,滄黎當然是不會絲毫浪費的,只要有時間,只要蔣仲谷人在眼前,他就想將這呆呆的小道士騙到自己的懷里。
寒病發作的理由百試不爽,就算滄黎明顯的面帶微笑,極其不夠病態,蔣仲谷也一樣會一邊羞赧著說“這不合適吧”一邊乖乖將自己整個貼在滄黎身前,還盡職盡責的捧住他的雙手。
當然,滄黎這也不算完全的欺騙,他因為受過傷的關系始終體寒,人類的體溫正是讓他舒服的溫度,他當初就貪戀小道士身上那暖洋洋的溫度,現在更是舍不得一刻離開。
這樣突然就親密起來的關系讓蔣仲谷微微的有些懵懂,隱約的還帶著期待,面對滄黎那明顯就是在調情的謊言竟然還十分的心動,就算覺得不合禮數、不合規矩,也還是每次都照做,甚至在脊背貼著男人時控制不住的偷偷的眉開眼笑。
幾個人里只有辛元心中不踏實,卻又說不出口。
滄黎的確傷害過蔣仲谷,但終究不是辜負了他的真情,他自己事后也聽狐六兒說了原委,想來想去也確實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于是對滄黎的感覺就說不上是好還是壞。
但他還是害怕滄黎的狠絕。
那種境況下能忍心下手的人到底是少數,更何況,滄黎當初帶著他和狐六兒上天庭絕對不是抱著好意想讓他們去開什么眼界的,他們的功用應該是在他不能顧全得過來的時候用來當擋箭牌的。
只是,到最后,滄黎為什么沒有這樣做,狐六兒和他都不太能想得明白,也不是很能相信滄黎會是手軟的人。
等著青巖找上門來的時間里,辛元終于是找到一個蔣仲谷不在空隙,忐忑的坐在滄黎面前。
滄黎這段時間心情相當的不錯,所以當辛元問出:“你對仲谷哥哥還有什么企圖?”這樣的話時,也沒有惱怒。
放在平日里,誰要是敢用這樣的語氣來質問他,那一定是要吃點苦頭才行的。
不過,現在滄黎卻只笑吟吟的反問:“你說呢?”
辛元抿起嘴,臉色變換著,憋得通紅了才又壯著膽子說:“你要是再欺負仲谷哥哥的話……我,我不會袖手旁觀的!”
滄黎哈哈一笑,而后收起笑臉瞇著眼看了辛元好一會兒,直看到辛元冷汗都冒出來才又淡淡道:“你覺得我是為了要欺負他才變成現在這樣的嗎?”
“額……”辛元語塞,想著滄黎經受的這些也的確不會是因為要欺負誰或是傷害誰而故意為之的,心里那塊石頭也就放下了,看著滄黎明顯不似從前那樣神采熠熠的,就覺得他其實也挺可憐的。
可想起那一次自己和狐六兒險些就灰飛煙滅又忍不住氣憤:“你欺負仲谷哥哥的朋友也不好!”
“呵,狐六兒也不算笨,我那時候的確想過用你們救他或者是我自己,不過……”滄黎在搖椅里裹緊了錦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過了一會兒繼續道:“我還真是舍不得他多恨我哪怕一丁點兒……”滄黎笑笑:“也算你們走運?!?
辛元一聽他竟然毫不避諱的就承認了,一時竟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又看他躺在椅子里的虛弱樣子覺得和自己之前看到的心狠手辣的滄黎的確是很不一樣了,想想也就沒那么緊張了。
滄黎現在對于他和狐六兒來說根本就是一只紙老虎,雖然還徒有一副大神的架子,內里其實連半點法力也沒有,便是他真要做什么傷害蔣仲谷的事,辛元覺得自己也有能力保護他的仲谷哥哥。
更何況,眼下以滄黎對蔣仲谷的心思自是大可不必擔心,他的大敵其實是那奇丑無比的青巖。
若滄黎說的沒有錯,那青巖看家已成習慣,早晚都會順著氣味找上門來問清楚,只幸好滄黎本人就在,那養元丹的來歷說起來也不費力。
他這邊正心下盤算著,那邊蔣仲谷已經提著一只殺好的老母雞從外面回來了。
滄黎臉色一直不好,蔣仲谷雖知道這種凡間補身的方法對于滄黎所受的苦楚沒有什么實質的作用,但仍然熱心腸的張羅著,希望就算不能起大作用,但至少在喝著熱湯的時候能讓滄黎好受一點兒。
他一進了院子,滄黎就眉開眼笑了。
他現在就是滄黎心里的一切,有他在眼前的時間才是滄黎最有意義的,他做的其他任何事其實在滄黎心中都是白浪費時間,還不如就一動不動、乖乖的讓他好好摟著來得實際。
當然,這樣的話他是不能隨便出口的,否則搞不好會嚇得蔣仲谷躲得遠遠的。
失去了一部分記憶的蔣仲谷比之前變得更加的規矩、老實,這一點讓滄黎十分的苦惱。
不過,按照他的預計,他們的轉折應該很快就出現了。
哦!不對!是比他想象的更加的快,并且,已經出現了。
青巖幻化的人形和他原來的獸身一樣的丑。闊口塌鼻、小眼大臉、一對兒招風耳。
滄黎聞著廚房剛剛散出來的雞湯香味實在沒忍住,在看見青巖那一張板著的臉時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