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他跟著師傅學了這些年的道法,事到臨頭居然什麼也做不了。身邊倒是有一個能上天入地的,就只是,這終究是自己攬下來的難題,實在不好一而再的麻煩仙君。
蔣仲谷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爲著自己終究是幫不上團兒難過,忍不住就再三的自省吾身,雖說和滄黎仙凡有別,沒有實際的可比性,但總的來說都是會法術的,差距卻是跟他們的身份一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想到滄黎,蔣仲谷忍不住心中又是一番崇拜的感嘆,男人在他心裡的形象根本就是無所不能。但即便滄黎無所不能,也沒有爲了他勞苦奔走的理由。
如今能屈尊降貴的與他這一介凡人以友人相稱已經是非常的難得,若是因此就狂妄自大起來,只怕要連累這份珍貴的情分也跟著變的市儈。
想到滄黎也許會嫌棄自己,想到他可能覺得累贅,蔣仲谷便覺得胸口有些悶。
好吧,也許這樣很自私,但他確實真的十分珍惜滄黎這個朋友,也不願意就此失去。
至於其他的事……就只有看團兒的福緣了,或許將來還能想到別的方法也不一定。
待到理順了心中的糾結,外面也已經正午,蔣仲谷長嘆一聲,起身拍了拍衣襟走了出去。
外面玄青已經擺好了碗筷,卻沒見滄黎。
“我家仙君回彤華宮去了,讓我留下來照顧道長。”
蔣仲谷連忙擺手說不敢煩勞,臉上也儘量微笑,但心卻是微微發沉,喉嚨也有些酸澀,對著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午飯覺得有些難以下嚥。
他從前其實也一直一個人過了很久了,並不是害怕孤獨,但想到滄黎竟然連告別都沒給他機會就忍不住覺得難過。
好歹他們也一起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呢! 好歹他們也曾兄弟相稱呢?
想著這些,蔣仲谷就放下了手中碗筷,吃了幾口的飯菜也味同嚼蠟,有些沒精打采的,感覺好像很失落。
相比之下,遙遠的彤華宮裡此刻卻正是熱鬧。
朱雀昂首站在一架織機頂上,間或的鳴叫幾聲指揮鷙鳥。
織機上金光璀璨,鷙鳥撲騰著翅膀緊緊盯著來回快速竄動的梭子,準確而迅速的讓天絲穿梭其中。
這般蓬勃的景象映在滄黎眼中卻是帶著說不出的滋味。
男人紅衣紅髮,白玉鑲嵌的發冠顯得他臉上表情更是疏淡難言。
滄黎看著面前漸漸成型的衣服,莫名的有點不自在。
當真是天衣無縫。
這麼一件披風,連西海龍王王妃的那一件寶衣也要稍微遜色了,三界之中怕是再難尋得第二件。
天絲是王母宮中最上等的天蠶經歷了千年才吐出來的,鷙鳥的兇悍靈性更是賦予了這衣服不可估量的震懾能量。
而最不可得的,是最後用來加持這衣服法力的東西。
那是滄黎指尖的一滴血。
還從來沒有人敢奢望過這樣一件寶貝呢!連滄黎自己也覺得送這樣一件寶物給蔣仲谷是有些過頭了。
他們不過才認識了那麼幾十天的功夫,何況還是人間的時間,在他千萬年的年紀裡實在是滄海一粟,可他居然就下了這麼大的血本來結交,居然還想送點更難得的寶貝。
連他自己也覺得微微的有些納悶。
不過想到蔣仲谷知道這披風能給他帶來的好處時的欣喜表情,就又覺得值得,覺得有點急不可耐。
當然,他纔不會告訴那個有點愚笨的道士,這衣服到底是件多寶貝的東西呢!
這日做完早課,蔣仲谷就揹著自己的百寶袋準備出門。
玄青得了仙君吩咐自然是要走哪跟哪,便顛顛的追在後面,等蔣仲谷出去後將門關好鎖上。
一回頭,卻見蔣仲谷抱著拳一鞠到底。
玄青嚇了一跳,連忙跳開了結巴道:“道、道、道長……這是做什麼?”
“貧道無德無能,實在不敢勞動仙童照料……”他頓了一下道:“何況,仙君身邊少了人伺候也實在不妥,還請仙童回去吧!”
“仙君身邊還有很多仙奴伺候的!倒是不少我一個,再說,我今天回去了,過幾日還得來,怪麻煩的!”
蔣仲谷微微一愣:“過……過幾日……還得來?”
“怎麼?你不歡迎嗎?”
當那熟悉的一把聲音在背後淡淡響起的時候,蔣仲谷覺得自己的脖子都有點僵了。
這突然的一幕,有點意外驚喜的意思。
他以爲滄黎早就覺得幫他捉妖,爲他收拾殘局,甚至要埋頭在一堆書冊裡找一個連面都見過的死人這些事實在厭煩,所以乾脆就回天上去,連告別都懶得說了。
“怎麼?你不想我回來?”滄黎沒想到蔣仲谷居然會是這樣的反應,語氣變得不悅起來,有些生硬。
那道士竟然只直著後背對他,不出聲歡迎就算了,居然連回頭都沒回頭。
滄黎盯著那沒有動靜的後背,隱隱有些火氣,便皺著眉扳著他肩膀將那人轉過來。
蔣仲谷這些日子來一直有點吃不香、睡不安,消瘦了不少,嘴角生了水泡有些潰爛,臉色也蒼白,被滄黎捏著肩膀回身的時候,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實在難看,連頭都不好意思擡,只盯著眼前的地面支吾著。
滄黎沒出聲,看著蔣仲谷的側臉一會兒,火氣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移開目光柔聲道:“這是要去哪裡?”
蔣仲谷還是不擡頭:“鄰村大族長去世,要做個法事……”
滄黎嗯了一聲後轉身走在了前面,走出幾步沒聽見身後跟來的聲音,回頭一看,蔣仲谷居然臉紅紅的看著他。
滄黎被他那目光看得心裡一軟,站在原地溫柔問道:“這大族長你認得?”
蔣仲谷搖搖頭。
WWW ●тTk án ●¢O
“那你怎麼這樣的表情?”
蔣仲谷想了想道:“那個……做法事而已,我……我能應付的,就……不麻煩你去了!”
好不容易仙君居然沒厭煩自己,要是連做個法事也勞煩仙君,自己也太沒用了。
滄黎笑道:“反正也閒來無事,跟你去長長見識也不錯。”
蔣仲谷臉上更紅了,撓了撓頭,跟上兩步道:“滄黎兄笑話我了,做法事有什麼長見識的……”
“這到不是假話,我當真是沒見過凡間的人做法事。”
滄黎說得誠懇,蔣仲谷才放下心來呵呵一笑,牽動了嘴角的傷處,又嘶的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
滄黎見了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那潰爛的地方,微光一閃,那小傷口就消失了,“嗯,這就好了。”
兩人一路上話不多,但蔣仲谷卻覺得安心又愉悅,總帶著淡淡的微笑,連路邊那些沒有名字的野花雜草看著都很美似的。
等到了村口,原本說好了迎接、引路的人卻沒有出現。
蔣仲谷對這村子的路並不熟悉,見那人還沒來,便建議原地歇息一會兒等著,滄黎自然沒有意見。
但半個時辰過去,蔣仲谷抻著脖子左看右看,也沒見一個人影經過,四周死一般寂靜。
“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好。” 滄黎遠遠往村裡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卻沒有多說,只是在蔣仲谷擡腳之前拉住了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精緻的雕花楠木盒來交給他。
蔣仲谷收住腳步,疑惑的看看東西又看看滄黎淡淡微笑著的臉問:“這是什麼?給我的?”
見滄黎點頭,蔣仲谷小心翼翼將盒子打開,裡面裝著薄紗一樣的一件東西。
他輕輕拿出來,竟是一件衣服。那衣服是披風的樣式,但卻輕得只有一根羽毛的重量,材質也不知是什麼,陽光下閃著微光,顏色透著極淡的紅。
“這是……”
“這是天絲披風,有了這件衣服一般的妖怪就傷不了你了,還能在地府裡來去自如。”
蔣仲谷微微一愣。
能在地府裡來去自如……這當然是爲了要圓他幫團兒的心願。
而這寶貝明顯就是這段時間裡才找到的。
難怪滄黎要回去,這樣的東西自然不可能是下界會有的。
想到原來滄黎回到天上是爲了幫自己找這麼一件寶物,蔣仲谷心中就是又感激又崇拜,連看著男人的眼神都有點微微發紅且溼潤了。
滄黎心中一動,胸口被小道士那溼漉漉的眼神看得發熱,禁不住伸手拿過那披風抖開了,給他穿上,甚至還溫柔的幫他端正了一下道士冠。
蔣仲谷平日貫常穿的並不是道袍,只是普通的長衫,天青色或是白色,今日因爲要做法事才穿了月白的道袍,外面披了這件天絲披風看起來就稍微有些怪異,不過看在滄黎眼中卻覺得還挺順眼的。
一路走進去,卻是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整座村子裡莫名其妙的空了。
蔣仲谷一邊走一邊掐指算著,臉色也越來越是凝重。
等走到裡村裡祠堂不遠的地方時,連玄青也感覺到了一陣陣妖氣。
又走了幾步,蔣仲谷不出聲的停了下來,從被囊中摸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銅鈴。
滄黎看了一眼,原是招魂鈴。
這時纔想起,蔣仲谷原先的法寶無滅金印在那一次的烏龍事件裡被自己的赤焰輪傷了,如今還沒修復呢。這也是他大意了,他法力高深,向來隨手拿件東西都能變成寶貝,自然不會在意損壞了一個巴掌大的印。
蔣仲谷卻沒有他那樣的能力,想要收服修煉幾百年的妖怪還是要有法寶幫忙才行。
這招魂鈴比起無滅金印來,等級可就差得有點多了,充其量只能讓對方暈那麼一下下而已,根本就不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攻擊,更別說是收服妖怪了。
但這已經是蔣仲谷身上剩下的最厲害的法寶了。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有自己在,那無滅金印就算完好無損也根本派不上用場。滄黎只在心中想著回去幫他把無滅金印補一補,再找老君想點法子加強點法力,也算彌補了自己損了蔣仲谷寶物的過失。
招魂鈴被蔣仲谷擎在左手心,眨眼的功夫就聽見裡面銅鈴發出低低的嗡嗡聲,刻著太極圖案的一面慢慢轉向了東南方向,正是祠堂的位置。
蔣仲谷順著招魂鈴的指引往那方向尋過去。
沒多遠便見到了祠堂。
只見祠堂上方香霧繚繞,大門洞開,門內卻是一片寂靜。
走近了才發現,祠堂中裡裡外外都站著人,但卻都被人施了定身術,完全不能動。
蔣仲谷一愣,就見祠堂供奉排位的桌子上一個白色身影閃過,而後是一陣金鈴發出的細小的聲音。
“辛元?是你嗎?”蔣仲谷有點不確定。
他分明看見了一個白影,但那氣息卻並不是他熟悉的辛元。然而之後聽到的鈴鐺聲卻又好像是辛元手腕上的。
滄黎冷哼了一聲:“不是!”
說完便垂目唸了一個咒,爲這祠堂中的人解了定身術。
衆人一能活動就將蔣仲谷圍了個水泄不通。
三人裡只有蔣仲谷一個是穿著道袍,揹著桃木劍的,加上早前已經將他說得神乎其神的傳聞,衆人自然而然的就斷定,能爲大家解開咒語的一定是眼前這位年少有爲、法力高深的小道長了。蔣仲谷臉上一紅,撓著頭想要解釋卻苦於插不上嘴。
倒是玄青這一次生了機靈勁,叉著腰在蔣仲谷身後高喊一聲:“都肅靜,聽我家道長說話!”
這青青翠翠的一嗓子果然有效果,衆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還讓出幾個座位。
滄黎也不客氣,拉著蔣仲谷的手就坐,不等蔣仲谷解釋就先開口問了衆人裡年紀比較大、開起來更像是管事人的:“我是道長的師兄,老人家能不能說說剛纔都發生了什麼事?”
那老伯見他沉穩,蔣仲谷也沒反駁,便一五一十將剛纔的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