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黎原本是想等了結(jié)了佰陌的事后就回天庭去的,但一想到蔣仲谷那又傻又天真的小道士還在寄希望于教會團兒寫字,然后渡他投胎轉(zhuǎn)世就覺得十分的好笑。
這種笨到家的辦法,大概也只有蔣仲谷才想得出來也做得到吧。
反正佰陌的事已經(jīng)亮了身份、幫了忙,索性再圓他一個助人……不對,助鬼的心愿好了,也免得他日提起自己,再說自己小氣。
滄黎一邊想著為蔣仲谷奔走的原因來為自己找個留下來的理由,一邊理所當然的乘著祥云返回了清音觀。
他這一來一回雖是也沒有多久的時間,但清音觀里也已經(jīng)夜深人靜,那小鬼應(yīng)是已經(jīng)回了自己的地方去。
不過,白鼠精的氣息卻是還在的。
滄黎挑了一下眉,望向蔣仲谷的房間。
房間里已經(jīng)漆黑一片,但辛元顯然還在那附近。
滄黎想了一下,一笑,將自己的身形隱去,靜靜穿過房門進了去。
他在清音觀住了這許久,這還是第一次進到蔣仲谷的房間里面。
屋內(nèi)擺設(shè)和他想象中的相差無幾,除了必要的桌椅家具,就只??湛盏膲Ρ冢ㄒ贿€能值個幾文錢的東西也只有床頭上掛著的一把劍了。
此刻辛元也同自己一樣隱了身形。
大概是他的氣息實在是熟悉的緣故,蔣仲谷并沒有感覺出異樣,背向外,側(cè)身躺著,仍舊睡得安穩(wěn)。
辛元趴在床邊跟蔣仲谷的后背相面了好一會兒,才朝蔣仲谷后頸上吹了一口氣。
蔣仲谷輕微動了動,而后翻過身來,臉朝外側(cè)躺著,正好與辛元面對面。
辛元頭一歪,看著蔣仲谷的臉微笑起來。
難得那悠哉悠哉的仙君不在,自己正好能偷偷留下來。
他倒也沒想過要對蔣仲谷如何,只覺得這樣看個夠就很滿足!
滄黎看著辛元一臉的癡迷樣子,心中不知為何就有點煩躁,禁不住微微皺起了眉,下意識的動了動手指,讓外面院門發(fā)出響聲。
辛元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想到是滄黎返回來了,立即就亂了陣腳,化出原形沒頭蒼蠅一樣在地上竄了兩圈才終于想起從窗戶的縫隙里逃出去,慌亂中尾巴不小心碰到了窗欞,掃掉了上面支撐的木柱,窗子落下來時還夾了他的尾巴。
滄黎看他這狼狽倉皇的樣子,立刻就舒心多了。
他也不現(xiàn)身,伸手在桌面上一點,生起一縷幽幽淡光,竟像是將月亮分了一小塊放在桌上一般,屋內(nèi)頓時有了微微的光線。
滄黎踱著步子在這屋里慢慢轉(zhuǎn)了一圈,還在書架上拿了一本《南華真經(jīng)》翻了翻,才轉(zhuǎn)身走到蔣仲谷床前。
此刻夜深,萬籟俱寂。
滄黎無聲無息坐在了床邊,就著那微亮看著蔣仲谷。
這人的長相細究起來真沒有特別惹眼的好看地方。
沒有入鬢的飛眉,沒有一雙能說話的眼,嘴唇細看之下也略薄??纱钆湓谝黄穑蜎]來由的耐看。一張雋秀的臉被那微亮蒙上一層柔和的光,看得滄黎心中一動,突然就想起那一次給他喂藥時的情景。
這感覺對于滄黎來說,很陌生。
但他也沒有仔細追究,看著蔣仲谷安靜沉睡著的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
手指在捏住蔣仲谷下巴的時候,那一直安靜睡著的人終是有了反應(yīng),不過,在他睜開眼之前,滄黎就往他的臉上吹了一口氣。
還沒等他醒來,就又接著睡著了。
滄黎一笑,俯下、身去。
上一次嘴唇相貼的時候,其實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感覺。
這一次卻大不一樣。
他感覺到了這人的溫度。
氣息是暖的,嘴唇是熱的,連那隱約傳出來的心跳聲都好像是鼓動起一陣一陣的體溫一樣。
與他曾經(jīng)接觸過的天庭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無論是上界的神仙,還是修行的精怪,都是沒有溫度的,觸碰起來只有一片冰涼,就算他是火德真君,他住的彤華宮也一樣是冰冷的。
三界間,只有人,才是暖的。
滄黎在那肌膚的溫度傳過來的一瞬,愣了楞。
而后,閉上眼,微微張開嘴,將那兩片溫?zé)岬拇?、含、在了口中?
這感覺微妙而強烈。
滄黎只覺得自己千年萬年都不曾變過節(jié)奏的心跳,突然之間就亂了。不是走火入魔,不是仙法精進。
過了好一會兒,滄黎才不舍的抬起身。
蔣仲谷唇上已被他浸、潤得一片濕漉漉的光亮。
次日一早,蔣仲谷醒來時居然第一眼就看見了滄黎的背。
一身雪白的衣袍之外罩著一件淡青色的紗衣,隨著窗口晨風(fēng)輕輕的飄動,面前桌上放著清粥小菜。
蔣仲谷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覺得自己大概是花了眼,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滄黎聽見動靜轉(zhuǎn)過身,神色溫和,放下手中的書道:“我想,我們今天得去一趟石坡村?!?
“為什么?”蔣仲谷連忙起身。
滄黎拿起桌上被一塊玉佩壓著的紙道:“因為團兒埋在石坡村。”
對于仙君居然會為了一個童鬼而奔走的事實,蔣仲谷覺得當真是受寵若驚的,但能提早個幾年幫團兒投胎做人總是好事。
于是,匆匆吃了點早飯,便將自己那個百寶囊背在背上,準備去石坡村。
滄黎倒是不急,從懷中拿出個嶄新的錢袋給玄青,交待了他幾句之后,才踱著步,踏著風(fēng),與蔣仲谷出門而去。
石坡村并不遠,穿過這一片密林再走三四里路便到。
那紙上寫的地方就在石坡村西面的一個小山坡上。
縱是蔣仲谷連鬼都能相處得融洽,乍一看見那山坡的背陰面的時候,還是覺得后背上一陣的涼意,手心微微的發(fā)寒。
這小山坡并不高,向陽的一面野花、野草旺盛、茂密,但背陰的一面卻是遍山遍野的墳頭,連墓碑也沒有一個,竟全部都是無主的墓。
滄黎也十分意外。
石坡村并不大,只百多戶人家,即便是全村過世的人都埋在這里,也不過就是這么多的墓葬,卻絕不會全都是無主墓。兩人對望一眼,對這蹊蹺的一幕都是不解。
而要在這么多的無主墓中找出團兒來,對于蔣仲谷來說簡直難如登天,即使有滄黎在,用仙術(shù)將這些墓主一個一個的看過去,也很難保證不會遺漏或是弄錯。畢竟團兒現(xiàn)在的樣貌很可能是成鬼之后修煉化成的,他死的時候也許還只是個嬰兒,相貌如何根本就無法考證。
兩人正為難,突然身后躥出一只紅狐來,竟是半點不害怕人,悠閑自在的在這些無主墓中穿過,中途居然還回過頭來望了滄黎一眼。
蔣仲谷驚得瞪大眼睛。
這狐顯然是這里修煉的,身上那普通狐貍特有的騷味幾乎察覺不到,想來修煉時間也不會短,只是,這狐妖見了自己的道士打扮不害怕也就算了,居然連身邊這位上界仙君也不害怕就十分囂張了。
滄黎看著那紅狐的背影皺眉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笑著喊道:“原是紅秀妹妹!”
蔣仲谷聽得滄黎居然認識這紅狐,連嘴巴也合不起來了。
紅狐聽見叫聲便回身蹲坐在半山坡上,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甩了甩,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人形,緊接著便見眼前紅光一閃,那一身紅衣的女子已經(jīng)顰顰婷婷立在兩人面前。
“我說覺得熟悉呢。原來是熟人!”滄黎笑道。
紅秀哼了一聲,纖指抵著蔣仲谷肩頭看了看才巧笑道:“小道長今年幾何???在哪里修行???”
蔣仲谷哪里被姑娘家這樣問過,當即兩頰通紅,低著頭簡單說了自己名字道號。
滄黎手臂一抬,手中幻出一把折扇來,擎著紅秀的玉臂就挪開了她還搭在蔣仲谷肩頭上的手道:“狐王最近可還好?”
紅秀眉毛一挑,意味深長的看看滄黎,捂嘴呵呵笑道:“好的很呢!倒是仙君怎的出現(xiàn)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
這紅秀是狐族中出了名的美女,現(xiàn)任的狐王在還是普通狐貍的時候就已經(jīng)為她癡迷,兩人分分合合的感情糾葛連天上都傳得遍了,滄黎當初也是因為好奇,才借著狐王登基的機會,見到了這傳說中的紅秀。
雖相處時間短,但狐族天□□美,紅秀在那些白胡子老頭中一眼就看見了這玉樹臨風(fēng)的仙君,自然是將那些古板的老家伙甩在腦后,只跟這滄黎多說了幾句。
狐王跟滄黎千年前也算有交情,幾人相處甚歡。
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在這里遇見了紅秀。
“怎么只許你不在狐王府待著,就不能本君也出來逛逛?”
紅秀笑瞇瞇道:“我這可是來看望我夫君的,仙君難道也是來看望我夫君的?”
“狐王在這里?”
“是呀!他的天劫要到了呢!正在這里閉關(guān)修煉!”
蔣仲谷一聽閉關(guān)修煉,臉色瞬間白了白,指著這一小山坡的無主墳?zāi)诡澏吨溃骸昂酢萌诵悦逕挘俊?
紅秀聽了,雙目一厲:“我夫君怎么會是那樣的人?”
蔣仲谷被她俏目圓瞪,臉上本來退去的紅立即又回來了,連帶的還緊張得額頭細汗:“貧道莽撞了……姑、姑娘莫怪!”
滄黎手上折扇一指問道:“那怎這里這么多無主墳?zāi)???
紅秀長嘆一聲,回身看了看身后瘆人的山坡淡淡道:“也是一樁冤孽呢!”
滄黎一聽她的話,便知她定是知道其中關(guān)竅,便將團兒的事簡單與她說了。
紅秀聽后,眼珠一轉(zhuǎn),便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不如仙君去問問我夫君吧!”說完當前帶路,帶著滄黎和蔣仲谷往樹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