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駛出五鋼廠家屬區后, 向左打了一個彎, 經過閘門緊閉的江南碼頭, 沿著一條寬闊大道,開向50公里外的桃花江大橋。
一路上暢通無阻,除了偶爾遇見三兩個紅燈以外,車子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一徑駛上了桃花江大橋,開到了江南……
坐在車上, 林蔓望了一會兒車窗外的風景。
大道兩邊栽的是清一色的白樺樹。白樺樹的葉子一早落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
望了不多一會兒,林蔓覺得街景單調,路上又沒有什么人,便覺得厭了, 便同一旁的李文斌說起了閑話。
“孩子現在怎么樣?”林蔓知道李文斌現在最心心念念的就是他的寶貝兒子了。
“還不錯,翠蘭和我媽輪流帶他,這孩子不鬧騰,也不大哭。我媽說比我小時候好帶多了。”李文斌提起兒子時,嘴角不自覺地掛上了笑。
林蔓笑道:“其實你應該早幾年跟翠蘭嫂在一起, 白白耗了她那么多年。”
李文斌點了下頭, 承認道:“是啊, 有時候我也想,怎么浪費了那么多時間。”
車子開到江南以后,林蔓和李文斌又聊了一會兒廠里的事。
李文斌好心提醒林蔓道:“來年會新建幾棟干部樓。到時候,你可以試著申請看看, 你現在不是副科了嗎?有資格住兩房了。”
“我們廠的科級干部就那些人,大家基本上都有房子住,沒必要再多建啊?”林蔓不解地問道。
李文斌道:“人事科和財務科科長反應干部樓太舊了,有不少樓是建廠時候就有了,副廠長特別做了批示,讓來年再新建幾棟。“
林蔓道:“那有不少干部就可以搬進新樓了?”
李文斌道:“沒錯,最老的幾棟干部樓里的人基本都會換房子。”
“那之前空出來的房子怎么處理?”林蔓想起平房區的那一眾人,還有小李住的條件很差的筒子樓,心想看來底層職工總算也能沾個光,多得個分房的機會。
李文斌道:“廠委已經決定下來了,空出來的老干部樓會給職工學校和職工醫院的干部們住。以前分房都是緊著廠里的干部,工會吳主席說了,這次也該考慮到他們。”
林蔓道:“以前那些人都沒分到房?”
李文斌道:“那到沒有,他們反應房子不夠大,都想兩室換三室,三房換四房。”
聽到這里,林蔓不禁無奈地搖了下頭。
真是旱得旱死、澇得澇死,上面的人總嫌房子不夠大,可下面的人想的則是能有個自己的小窩就好了。
不知不覺間,車子開到了江南市中心。
街道兩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道路兩旁不再只是光禿禿的樹木。
隨著漸漸多起來的人,一二層樓的商鋪、灰撲撲的住房、莊嚴肅穆的政府辦公機構,種種掛白底紅字牌的供銷社,也跟著多了起來。
突然間,林蔓想起了上次站在會議室門口,李文斌曾有一句只說了半截的話。
“對了,上次你說不光是福利的事……”林蔓對李文斌主動提起道。“
李文斌一下子想起了他曾說了一半的話,主動接過了話頭:“那件事啊!”
李文斌的臉上流露出為難的神色:“這事啊!”
林蔓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事?”
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機,李文斌轉回頭看向林蔓:“這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改天你來我家里的時候,我再跟你說吧!”
李文斌欲言又止的態度,讓林蔓更感到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事啊!有什么不能直接說出來?
不經意地,林蔓轉頭看向窗外,發現車子竟然已經開到了文化宮前。
驀地,街道上一老一小的兩個身影吸引了林蔓的視線。
只見左根生一手牽著左小軍,一手費勁地拖著一個重重的麻袋。
由于麻袋太沉了,左根生不得不拖著麻袋走。這樣一來,就給他造成了一個兩難的境地。他要是顧著手邊的左小軍,另一只手的麻袋就拖不大動。他要是只顧手邊的麻袋,便不得不讓左小軍自己走。
左小軍想幫左根生的忙,掙脫了他的手。左根生剛一松開左小軍的手,左小軍就不慎踩在了滑冰上,重重地摔倒在地。
恰巧道路前方有紅燈,車子停了下來。
“送我到這里就行了!”林蔓一把推開車門,跑向左根生和左小軍。
看出林蔓碰見了熟人,李文斌趴著車窗,沖她的背影喊了一聲道:“記得十五以后到我家里去坐坐。”
“行啦!我知道了。”林蔓轉身回笑,對李文斌揮了揮手,算做告別。
李文斌的車子開走了,林蔓跑到左根生和左小軍跟前,幫著左根生一道扶起了左小軍。
猝不妨地碰上林蔓,左根生由衷地慶幸道:“得虧碰上你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一手牽著左小軍,林蔓一手指著地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好奇地問左根生:“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啊?”
“都是小軍他爸從雙楓鎮寄來的土產。”左根生用不著管左小軍,總算能騰出兩只手來拎麻袋了。但見他兩手用力一提,往肩后一甩,麻袋便被他扛上了肩頭。
林蔓道:“今年過年,他爸怎么不來看看左小軍,是請不到假?”
“不是,他爸又結婚了,他那個新媳婦不喜歡小軍,兩人結婚前就商量好了,以后只管付生活費,其他一概不管。”左根生朝著家的方向,大大地邁開了一步。借著往前走的慣性,他弓背扛著麻袋,一路快走。
林蔓抱起左小軍,快步跟在左根生身旁:“小軍他爸同意了?”
左根生嘆氣道:“他爸說那女人比他條件好,他又是個二婚了,當然要哄著那個女人來。再加上他們將來總要生自己的孩子。左小軍這邊,他就交給我養了。”
林蔓道:“那小軍媽媽呢?她也徹底不管他了?”
左根生道:“唉,從他們離婚以后,她就調工作去別省了,早沒了音訊,找也找不到了。”
瞥了一眼左根生肩上扛的麻袋,林蔓問道:“今年過年,小軍他爸不會就寄了這么一袋東西吧?”
左根生聽得出林蔓的話外音,他倒也懶得為兒子遮掩,實話實說道:“整整一年了,除了這袋東西,一毛錢都沒寄來過。”
林蔓問道:“他爸是干什么工作的?”
左根生道:“跟小軍他媽一樣,都是老師。”
林蔓道:“老師應該待遇不錯啊!”
左根生無奈道:“確實不錯,除了有工資,學校里還有不少福利津貼。可是我一問他要錢,他就說……”
“他說他手頭也不寬裕?”林蔓見過不止一個例子,一旦有了新婚妻子,男人在面對前房兒女時,基本上不會有寬裕的時候。
左根生點了下頭:“沒錯,他說他和他新媳婦在要孩子,他要給他將來的孩子多存些錢。”
一路走著,一路說著,轉眼間,林蔓送左根生走到了他家樓下。
左小軍很聽話,林蔓一把他放到地上,他便乖乖地跟著左根生上樓。
看著左根生和左小軍一老一少兩個身影,林蔓有些不放心。她稍微想了一下,還是跟著他們上了樓。當看著他們進了家門,她才告別轉身離去。
“要不進來坐一會兒吧!你這累了一路。”左根生熱情地邀請林蔓進門。
“不了,我還要趕著去公安局。”林蔓擺了擺手,快步下樓。
左根生奇怪道:“今天去公安局干嘛?里面又沒有人。”
林蔓回頭笑道:“秦峰這段時間在局里忙案子,我想去看看他。”
“不對啊!我前天去公安局辦事,局里冷冷清清,就一個值班室有兩個人。”左根生撓了撓頭,更感到奇怪了。
“你確定?”林蔓剛剛下樓到拐角,一聽到左根生的話,她馬上停下了腳步。
左根生道:“我確定!當時我還問值班室的人,說局里就他們兩個人值班,萬一發生大案怎么辦。值班的人說,前一陣子局里倒是有不少人在忙一個大案。不過他們也就忙到年初四晚上,之后就全回去了。從那時候起到前天,局里一直就他們兩個人。”
林蔓心里咯噔一下,猛然好像被悶棍冷不防地狠敲了一記。
急匆匆地告別了左根生,林蔓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下樓,一路快跑到了不遠處的公安局大樓
一進公安局大樓,林蔓就被一個值班女公安厲聲叫住:“你什么人啊?怎么一進來就亂跑。”
林蔓氣喘吁吁地問女公安道:“我是秦峰的愛人,我找他有事。”
“秦峰?”女公安一頭霧水地皺了下眉,“他不早辦完了案子回家了嗎?”
林蔓道:“你確定?”
女公安重重地點了下頭:“我確定,這段日子我從沒見他回來過。”
一邊平順一路跑來的急促呼吸,林蔓一邊飛速地思考接下來應該做的事情。
“請問,能帶我去秦峰平常值班的辦公室嗎?”林蔓一改之前氣勢洶洶的態度,適時換上了她最誠實可信的面孔。
女公安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林蔓道:“我弄丟了家里的鑰匙,進不了屋。我想看看他桌里有沒有備用鑰匙。”
女公安回頭看了一眼另一個值班男公安,征求他的意見。男公安以前見過林蔓來找秦峰,知道她確實是秦峰的愛人。他對女公安點了下頭,并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著林蔓一起去。
拎上一大串鑰匙,女公安領著林蔓上樓,帶她走進了一個7人桌的科室里。
指著左邊一張靠墻的桌子,女公安對林蔓說道:“就是這張,你自己找吧!”
走到桌前,林蔓第一眼先看見玻璃板下壓的值班表。
值班表里有秦峰三班倒的時間。
在看見值班表的一刻,林蔓的腦海里立時閃過秦峰過去一幕幕趕早班、下中班、下夜班的場景……
每一個場景都伴隨著墻上掛的日歷,聯系到日歷上的日期時間,林蔓驚訝地發現,秦峰竟有近半數的真實下班時間是與真實情況不符的。
同一時間,林蔓腦子里又浮現了過往的一件件離奇事情。
市政廳大樓前,她曾看見的那一張同秦峰一般無二的面容。
文藝演出時,無故地失蹤了的一整夜。
買家具時,沒有任何告知的離去,而報紙上又出現了另一個人在市政廳里接見考察團。
還有,秦峰生病時奇奇怪怪的囈語,以及判若兩人的聲音和眼神。
當所有的零碎片段都被歸結起來后,林蔓想起了林家街的離奇殺人案。
……其實啊,從來就沒有兩個人,一直都只是一個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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