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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的舞臺, 悲傷的音樂。
血腥的味道在變得粘稠的湖水上升起。急速的旋轉帶起了些許漣漪,殘肢斷臂起起伏伏,開始圍著舞臺旋轉——真是一幅詭異的畫面。腳腕痛到麻木, 步調反而穩了下來, 只是越來越快的旋轉速度令我有些暈眩。
“不要暈?!?
亞伯特用額頭貼上我的額頭, 四目相對, 他的氣息離我很近。
緊接著就是一個幅度很大的旋身, 我身子轉到理查的對面,他正看著我,湛藍的眸子沁出高貴矜傲的笑意——我要讓你的靈魂臣服于我, 讓神無法將你救贖。
目光倏的一凜,不禁扣緊了亞伯特的肩膀。
他的眼眸深湛, 好像一個漩渦, 將人吸進去。在那里, 我看到了嬌笑的艾美爾,看到了咬唇的艾倫, 看到了咧嘴笑的萊恩,看到了滿臉惱怒的老蓋斯……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孔,一一閃過。
那些曾經互相仇視的惡靈。
那些朝夕相處的朋友。
或者離開,或者死去。
心底的某處突然坍塌。
腳下一陣發軟,所以在旋轉到舞臺邊沿的時候, 就那樣倒了下去。
我看到瑪麗微彈的手指, 感覺到那股突然將我和亞伯特分開的力量。
鯊魚張開了血盆大口, 雖然背對著它, 但我可以想象那碩大的喉嚨里可能還卡著某個人的肢體——難道, 就這樣不堪一擊么?體內懦弱的靈魂突然出現,他逼迫著我閉上眼睛, 默默的承受這一切。
可是經歷了這么多,我不再懦弱。
我受夠了懦弱!
于是嚯的瞪大眼睛。
目光所及之處是亞伯特驚詫的臉。他掙扎的想要拉住我,卻被某種力量縛住。
“馬修!”
驚慌的大吼,我在那雙冰冷的眸子里竟然看到了恐懼和顫抖。
下意識的伸出手,與他伸過來的手指尖相觸。我指尖的顫動,他的指尖冰冷,繃直的手指拼命想要抓住我。可惜那股力量太過強大,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的手指越距越,看著我撲通一聲掉進了水里。
“喬恩!”
他又喊了一聲,竟有濕潤從眼角沁出。
數十條鯊魚一躍而起,最終游入海中,帶刺的魚麒劃過水面,撥開漂浮著的殘肢??刂苼啿氐牧α客蝗凰砷_,他怔怔的看著水面突然擴大的波紋,看著猩紅的血液在水中彌散,突生一種無力感,于是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馬修?!?
帶著腥味的水灌入口鼻。
熟悉的無力感和空虛感又一次襲來。一張張血盆大口向我靠近,它們的利齒劃破我的手臂。黑色的蕾絲洋裝在水中彭起來,假發和帽子都已經不見了。我的四肢都被鯊魚咬住,下一瞬,他們的牙齒就將咬斷我的骨頭,將我扯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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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懦弱。
我受夠了懦弱!
我是天使,擁有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
身體似乎被灌入了無限的力量。
突然握拳,鯊魚的牙齒竟然被我的力量震碎。
身后突然一陣刺痛。
水越來越紅,亞伯特的手攥緊了褲子。
身后響起腳步聲,瑪麗驚詫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居然真的掉下去了?!?
理查表情淡然的看著水面:“沒有殘肢浮上來?!?
還沒理解理查話中的意思,只見一個東西被拋上案。
亞伯特失魂落魄,目光釘在那團東西上,眼角的水漬變大。心底那種痛感令他無法呼吸,喬恩與馬修的臉重疊,似曾相識的感覺襲來,形成了一種莫可名狀的痛苦。憤怒與悲傷在心底凝結,有種怪異的感覺——身體像是被撕裂般的痛。
瑪麗彎腰打量那血肉模糊的東西:“難道是馬修的殘肢?可真慘,都被撕爛了?!?
理查若有所思的說:“不,那是鯊魚肉?!?
瑪麗驚訝:“什么?”
正說著,水面上的波瀾突然變大。
緩緩,一個類似于魚麒的東西探出水面?,旣愐詾槭酋忯~,正想說些什么,就被一下的場面震回了聲音——黑色的不明物一點點探出水面,一層層的羽毛染著血水——那是翅膀!
瑪麗不禁瞠目。
碩大的六翅黑翼攏著,呈蛹狀。
緩緩移出水面,血水沿著翅膀滑下,引起漣漪。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羽翼嚯的一聲打開了!翼中的男人赤/裸著身體,破爛的蕾絲擋在胯間,清晰的紋理間,是殘留的猩紅液體,竟有種觸目驚心的美感!
那個男人,就是我——馬修。
緩緩睜開金色的瞳,唇角揚起笑意,有血液從嘴邊滲出。
那不是我的血,是鯊魚的。
飛到舞臺上落下。
我抬手抹去血絲,我并不知道,此刻我的眼中滲出了魔氣。
強大到令人膽寒的魔氣。
瑪麗看著我,眨眨眼:“鯊魚呢?”
我抖去翅膀上的血水,微微一笑:“吃了。”
瑪麗舔唇:“事情變得有意思了呢?!鄙囝^舔過牙齒,兩顆尖齒突然長出來。褐色的眼瞳也變成了暗紅色。她一提群擺,無數只吸血蝙蝠從裙擺下飛出來,吱吱的聲音令人膽怯。
蝙蝠還沒靠近,就簌簌的跌到地上。
我有些詫異——可我還沒有出手。疑惑的抬眸,看到亞伯特正緩緩站起身,精瘦的身體上布滿了細小的鱗片,我知道那是他的鎧甲。西服已經裂成了碎片,攤成一堆。他抓了抓頭發,伸展了下四肢。
“你怎么又成這副鬼樣子了?”
“還不是因為你?!眮啿氐晌乙谎郏趾茈S意的抹了抹眼角。
“喂,你們還有心思聊天?”被忽略的瑪麗,哦不,應該說是科拉迪很不滿,他一把撕去身上的洋裝,黑色的斗篷瞬間飛了出來,金色的卷發也一寸存的變白。手上的指甲長了幾寸,他劃著自己的嘴唇:“我都等不及了?!?
恢復本來面貌的戴蒙依舊眉目淡淡:“科拉迪,你現在的樣子真的很變態?!?
科拉迪瞪他:“少廢話!”
戴蒙摘下領結,解開幾顆襯衣扣子:“我真該找你談談了。不過這件事先放到以后再說。”修長的指摸到懷中,倏的抽出一把利劍。劍鋒劃過空氣,發出聲響。他一手背后,一手拿著劍,劍尖指向我:“開始吧,墮天使?!?
科拉迪:“你那是?”
戴蒙笑笑:“是劍,東方的劍。”
四個人相對而站。
勢均力敵。
“我要那個戰神?!?
科拉迪突然笑道:“這孩子很好玩啊?!?
戴蒙凌空劃了一劍,姿態從容:“好。”話音未落,一劍向我劈來!
科拉迪張開斗篷:“不過馬修的血要留給我。”
敏捷的躲過那一劍。
低空飛起,翅膀扇出的風吹起戴蒙的黑發,他掠過來,動作敏捷。劍鋒割下我的羽毛,飄下來的羽毛卻如刀片一樣劃破了戴蒙的臉。在戰斗過程中,我體內的力氣逐漸被激發,每當他打過來時,我會下意識的去反應。
而且,戴蒙只是個人類。
即便將靈魂賣給了路西法,即使他擁有無上的法力,但他終究只是半個惡魔。
而此時的我,已經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惡魔。
但畢竟他是路西法的手下,能力不可小覷。
所以,我們打成了平手。
另一邊,
科拉迪的尖齒已經湊到了亞伯特脖頸間,但亞伯特手中不知何時出現的騎搶也抵住了他的胸口。很顯然,兩個人也是平手。
戴蒙率先收了劍。
臉上的傷在滴血,他卻毫不在意的笑:“競技結束,平手。你們可以走了。”
科拉迪也爬起來,不甘心的摸了摸牙齒:“真不甘心就這么放你們走。”
亞伯特起身。手中的騎搶漸漸消失。
我看了戴蒙一眼,轉身朝亞伯特走過去。
當我們離開了圣水湖畔之后,戴蒙輕笑著說:“我要的是他的靈魂,而不是他肉體的屈服?!?
“你這個原則只會讓你一次次的放他走?!?
科拉迪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撇嘴問:“嘁,又白白的讓人看了好戲?!?
話音剛落。
一道藍色的身影就從高臺上倏的飄下,急速的落到舞臺上。
鐮刀型的水晶手杖敲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面容冷峻的男人走向戴蒙——原來,根本沒有水族族長,今天來的,是人魚國的國王,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眼神冷凝:“為什么不殺了他?”
戴蒙笑笑:“我若是殺了他,王子可是會不高興的?!?
弗朗西斯冷冷的揚起唇角:“那你今天叫我來做什么?”
戴蒙湊到他耳邊,用手擋住唇,好像耳語般說道:“讓您和小王子幫幫忙。”
之后,他又說了些什么。
科拉迪蹲在舞臺邊,蒼白的手撥弄著水中的殘肢。
海天交界處,呈現了魚肚白。
高臺上木偶般的國王和王突然眨眼,恢復了常色的眼眸有些迷茫:“我在哪?”
而距離遙遠的王宮里,昏睡了許久的瑪麗公主和理查王子也慢慢的醒來。揉了揉眼睛,兩個人同時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已經是黎明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