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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眼前的男人, 心底莫名的升起失落感。
隨著失落感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我咕咚一聲跪倒在地,捂住了劇痛的頭。他慌亂的扶住我, 驚恐的尋求幫助。第一個衝過來的男人應該是湯姆, 我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眼前的景物都有了重影。
“斯瑞塔先生, 斯瑞塔先生!”
“哥哥, 頭又痛了嗎?”
汗水浸溼了我額頭上的繃帶。
我的身體開始痙攣,手指蜷縮在一起,痛苦的抱著頭。似乎有人把我抱了起來, 想衝到外面??伤麉s被另外一個人攔住了,那個纖細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只是這次變得有些冷漠:“不用去醫院, 我知道他的藥放在哪裡。你放下他, 我送他回去。”
“可他都疼成這樣了,吃藥有用麼?”湯姆有些著急。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吧?”年輕男人抓住了我的手, “哥哥,忍著點?!?
他的手心冰涼,聲音顫抖。
我感覺的到他的恐懼,感覺到他對我的關心,可卻並不覺得感動。疼痛令我無法思考, 他的臉在我眼前模糊的閃過, 光線逐漸黯淡了下來, 我捂著頭的手終於無力的鬆開, 意識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再度醒來時, 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那個年輕男人。
他緊緊的握著我的手,看到我醒來後, 清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狂喜:“哥哥,你醒了?”
“你是誰?”我脫口問出。
“我是……”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才笑著說,“我是艾倫啊。艾倫,記得嗎?”
“艾、倫?!蔽艺哪钪拿?,可能因爲剛剛醒來,大腦運轉的很慢,過了一會兒,我纔想起這是我在入住記錄那裡看到的那個熟悉的名字。果然被我猜對了,他是和我認識的。想起之後又覺得不對,既然是認識的人,被我這麼一問,他不是應該詫異嗎?
“你不驚訝嗎?”我問他,聲音沙啞的厲害。
“驚訝什麼?”他站起來將我扶起,塞了個枕頭在我身後。
“我忘記了你是誰。”這真的是件值得詫異的事情。
“你的腦子被彈片所傷,總會短暫性失憶,我都習慣了。這件事,你也忘了嗎?”
“看樣子是的。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接過他端過來的水,潤了潤疼痛的喉嚨,“你剛剛說的是彈片?我的腦袋裡居然還有一個彈片?”我並沒覺得多驚訝,“看來我的腦子裡也不是一片空白,起碼還有個東西。”
艾倫笑了,仿若雛菊盛開。
我握著杯子,溫熱的水熨暖了手心:“既然是短暫性失憶,那我多久後會想起來?”
艾倫想了想,似乎在揣摩著用詞:“也許幾天,也許幾年,也許……”
“永遠都想不起來?”
我接話,沒有悲傷,也沒有笑,依舊維持著剛醒來時的面無表情,“這對我來說不是損失,只是你,恐怕要經常向我作自我介紹了。噢,對了,你叫我哥哥,我們是兄弟嗎?”
艾倫咬脣,先握住了我的手,然後說:“我們是愛人?!?
這回的我總算是有了表情:“愛人?”這真的是個大新聞。
“是的。感到詫異嗎?你喜歡男人?!?
“我這樣失憶,我們又是如何相愛的?我總是不記得你?!?
“湊巧的是,每次你醒來後,都能重新愛上我。你的失憶,讓我們總像是新情侶一樣?!?
“這可真值得慶幸。”我不留痕跡的掙脫開艾倫的手,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我不是無法接受自己喜歡一個男人,相反的,我倒覺得這理所應當。只是這個人不對,如果我愛他,爲什麼在見到他時會感到失落,然後頭痛復發呢?
“哥哥?”艾倫擔心的看著我。
“好了,講講有關我的事情吧?!蔽液攘丝谒?,不動聲色。
“你叫馬修,是個歌手,家裡有兩個弟弟,父母已經去世。我們很早之前就在一起了,可你覺得需要有個家,所以纔會結婚。可你婚後並不幸福,於是便離開了妻子和孩子來到了維斯城,當然,我也跟來了。維斯城也不太平,你只能靠在酒吧駐唱維持生計,但在一次表演中,那個酒吧遭到了恐怖分子的襲擊,你被彈片傷了頭。我委託你的律師,將酒吧告上法庭,你爲此得到了一筆不菲的撫慰金。然後我們又來到了科爾城。
“你背了多久?”我突然問。
艾倫怔住,說不出話來,我聳肩,“我經常失憶,估計你已經把我的經歷都背爛了?!?
他的脣張張合合,片刻後才扯脣笑了笑:“是啊。也許我該把他記在本子上,你一忘記我就拿出來給你看?!?
一定有哪裡不對。
我只是簡單試驗了一下,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可是,艾倫看起來那麼幹淨纖細,他眼中的關切與情感是不能騙人的。這令我更加糊塗,額角突突的跳著,我揉了揉眉心,感覺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又疼了麼?”
“恩,有一點?!?
“來,把這喝下去。”
他從五斗櫥上拿下一小瓶藥,倒出兩顆在手心裡。我沒有動作,他把手送過來:“喏。”
我有些猶豫,但頭越來越疼,我不想在經歷一次剛纔那樣的痛,於是我拿起來放到嘴裡,然後用溫水送了下去。這藥很奏效,很快我的頭就不疼了,身體有些飄飄然,視線模糊了片刻,然後就異常清晰起來。
“好些了嗎?”艾倫關切的看著我。
“恩?!蔽尹c頭,有些昏昏欲睡。他似乎知道我的狀態,抽出了枕頭,扶著我躺好,“好好休息吧,我會在旁邊守著你的。”他給我拉好被子,然後十分自然的在我脣角吻了吻。是的,看起來很自然。但我卻覺得他好緊張。
更奇怪的是,他吻過來時我毫無感覺。
就像是喝白水一樣,毫無感覺。睏意席捲了我,來不及想些什麼,我就睡了過去。之後所發生的那些能解決我疑惑,也能令我驚訝的事情,都看不到了。
艾倫無力的坐到椅子上。
他鬆了一口氣,四肢都跟著軟了下來。他用手捂住臉,感覺喜悅與失望同時折磨著心臟。如他所願,他得到了心愛的人??砂瑐惛杏X得到,他已經不愛自己了,或者說,從來沒有愛過自己——“沒關係,你現在是我的,不是嗎?你早晚會愛上我的?!彼@樣安慰自己。
“你不要太天真了。”
一個聲音出來打破了他的臆想。他擡頭,看到銀髮披散的科拉迪坐在五斗櫥之上,用指尖摩挲著尖齒??吹綗o助的艾倫,他邪惡的笑了起來:“只要他的靈魂還沒有完全被抽走,他就有恢復記憶的可能。”
“那你們爲什麼不把他的靈魂完全抽走?”
“噢,這你就要去問戴蒙了。那個人固執的要命,一定要把亞伯特復活後,才肯收走馬修的靈魂。可亞伯特是凱勒殺死的,哪是這麼容易就能復活的?看樣子,要廢些力氣了?!?
“那、那我怎麼辦?”艾倫重新捂住臉,恐懼感襲上心頭。
“你在問我嗎?要知道,我巴不得你得不到他,你想我會幫助你麼?”
科拉迪輕笑,斜了艾倫一眼,“感謝上帝吧,要不是你父親曾幫助我們,你以爲會輪得到你在這裡坐著嗎?雖然現在的馬修對我毫無吸引力,但好歹皮囊也是看的過去的。好了,我走了,你好好演完戴蒙安排的戲吧,可不要穿幫?!?
他的影子緩緩消失,只留下邪惡的笑聲。
艾倫無力的松下手,片刻後,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緩緩握成了拳——
這一次,他決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