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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線照在眼睛上。
暖融融的,將眼皮照的一片橘紅。
陽光將全身紅暖,身體上有針刺般的感覺。我皺了皺眉頭,在刺眼的光線中緩緩睜開了眼睛。陽光令我的眼皮經歷了一陣顫抖,才完全睜開。
嵌在雪白墻壁里的塑鋼窗,天藍色的窗簾,顏色艷麗的漫畫海報。
我怔怔的四處看著。
“醒了?”
我將視線移到床邊,看到一個少年正側臥在我的身邊。他的頭發是灰色的短發,精短利落。他的皮膚偏白,可以看到胳膊上細細的血管。
他枕著手臂,一雙狹長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科拉迪,快離開弟弟的床。”
我又呆呆的看過去。那是個約莫三十歲的男人,黑色的發,麥色的皮膚。他穿著白色的襯衣和西裝長褲,領口和袖口規整干凈,不染纖塵。
他托了托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微笑著說:“感覺怎么樣?需不需要叫醫生?”
“你怎么這么啰唆?”
被叫做科拉迪的少年懶洋洋的坐起身,離開了我的床。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挑著眉毛那個男人說:“小修可不喜歡啰唆的老男人。”
“可無論怎樣,我還是你們的父親。”
男人波瀾不驚的說,黑色的眸子里是如水般細致柔軟的寧淡。
科拉迪哼了一聲:“那有什么了不起?”說完,錯開肩膀,從男人的身邊走過。
我側著頭看他們,腦子里一片空白。
男人并沒有去看離開的科拉迪,而是靠近我的床,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他的手溫厚寬大,略微粗糙的手心附上,令人莫名的安心。我盯著他干凈的袖口,一言不發。
“還記不記得我是誰?”他凝視我。
我與他四目相對片刻,終于搖了搖頭。
我的大腦里依舊一片空白。
“醫生說高燒令你的腦組織受損。”
他捋了捋額間的發,眼中流露出傷感的情緒:“所以你失憶了。”
“……失憶?”我吶吶的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沙啞。
“是的。”男人愛憐的撫摸著我的臉,笑容酸澀:“那么就讓我來自我介紹吧。我是戴蒙——”他頓了頓,道:“你的父親。”
“父親?”
“是。剛才那個男孩,是你的哥哥,科拉迪。”
我怔忡的看著他,這時,終于有些訊息從大腦中浮現——我是馬修?斯瑞塔?金。
我曾經生活在一個很美麗的地方,后來又生活在一個很黑暗的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我想不起來了。而除了我的名字以外的信息,也都已被我遺忘。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我的父親,剛才的少年是我的哥哥。
這是我新認知到的,且深信不疑。
于是我對于這個男人產生了深深的依賴。
之后的幾天,父親和哥哥都會輪流來給我送飯。我從未看到過母親,所以我猜測也許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當我可以下床走路后,站在鏡子前的我,又發現了一個事實——我們父子三人居然長得一點都不一樣。
鏡子里的少年眉目俊秀,金色的半長發,湛藍的眼眸和正在逐漸增長的身體。
飯桌上,我叼著刀叉終于將在心中惴惴了幾天的疑問問了出來——
“為什么我們三個長得不一樣?”
戴蒙和科拉迪吃飯的動作同時停住。
科拉迪瞟了戴蒙一眼,歪著嘴角咬著吸管不說話。我將目光轉向戴蒙,他又夾了一筷子菜——是的,我們連生活習慣都不相同。我吃飯用刀叉,父親吃飯用筷子,而科拉迪則是干脆不吃,頓頓都只喝飲料。
戴蒙慢條斯理的咀嚼掉口中的飯,才對我解釋道:“我是中國人,你的母親是法國人。你的膚色與發色都是遺傳于你的母親,至于科拉迪——”他淡淡的笑了:“我想也許是基因突變吧。”
“咳!”科拉迪被飲料嗆到,劇烈的咳了幾聲,邊咳邊瞪著戴蒙。等咳聲減弱后,他才抹了抹眼角咳出的淚水,不滿道:“那是什么鬼邏輯?”
“玩笑而已。”戴蒙溫柔的笑:“他的發色應該是和我一樣的,可是初中時,他將頭發染成了灰色。而且,即便是一家人,也不會長得如同孿生吧?況且你和科拉迪的出生時間可是相隔了很長一段日子。”
整整相隔八百年。
科拉迪扁嘴,又瞥了戴蒙一眼——這個愚蠢的人類,明明說話公平競爭,讓馬修自己選擇誰做他的飼主,可這個男人居然濫用私權,在他虛構馬修的測試幻境時,將自己的身份變成了他的兒子!
科拉迪惡狠狠的咬著習慣。
而我卻并沒有看出他們兩人私下的暗潮洶涌。只是乖巧的點點頭,又繼續吃飯。
對于這個父親,我向來是深信不疑的。
桌對面的科拉迪喝著飲料,腮幫子微微鼓起。‘咕咚’他吞下口中的飲料,看著我:“既然身體復原,那就準備準備復課的事。”
“復課?”
“當然,你病了這么久,課已經耽誤不少。”
“哦,知道了。”
我切下一塊牛肉,剛要往嘴里填,就聽到戴蒙開口:“馬修剛剛復原,還需要休息,復課的事,以后再說。”他慢條斯理的吃著眼前的那幾碟中國菜,低垂著眼睫,語調平和。
我有些為難,將牛肉放下。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游移。
科拉迪瞪著戴蒙的眼神凌厲,而戴蒙的目光則是依舊溫溫淡淡,很沒脾氣的樣子。
“你看他能蹦能跳,還需要休息?”
“大病初愈,當然需要休息。既然已經耽誤了課,倒不如好好休息,以后再一起補回來。而且你不是學習一向不錯么,也可以幫弟弟補習。”
“嘁,有你在,我怎么能安心補習?”
“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戴蒙別有深意的笑:“我只會監督你們認真學習。”
科拉迪伸出舌尖舔了舔吸管,曖昧的笑:“我比較喜歡在安靜的環境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立馬拉下臉,兇巴巴的看著戴蒙:“所以我不想別人打擾——監督也不行。”
“安靜的環境未必適合學習,我們要為馬修著想。”
“我就是為小修著想,才不想你在旁邊。而且學校里的環境比家里要好的多,再說小修身邊有我陪著,也不會有事。”
“你不覺的說這種話……”戴蒙垂下眼,有些失落:“很傷父親的心么?”
看到戴蒙失落,我不禁開口:“……我也想再休息休息。”
戴蒙依舊低著頭。
科拉迪卻嚯的抬頭看我,目光灼灼,咬牙切齒:“你說什么?”
我縮縮脖子,不敢再說話了。
正在看著碗和筷子持續失落的戴蒙開口:“科拉迪,不要嚇唬你弟弟。”
看到戴蒙出來維護我,我更不忍心讓他失落。而且科拉迪說的話確實有些傷人,那畢竟是父親,身為兒子,怎么可以和父親那么說話呢?我吞了吞口水:“我想再休息幾天。”
“好、好!你們父子一條心!”
科拉迪猛地向后拱開椅子,氣哄哄的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