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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天使的白色。
也不是惡魔的黑色。
現在的我, 究竟變成了什么?
“他們都在等你。”
冰冷的嗓音喚回了我的思緒,我抬眸,看著巨大落地窗上映出的影子。
金瞳有了一瞬的柔軟, 我露出笑容。亞伯特站在我身后, 透過玻璃與我對視, 烏黑碩大的瞳有些顫抖, 他的唇瓣沒有動, 但我卻聽到了他的聲音,“快去吧。”
我微微點頭,轉過身。
腰際的劍有些熱, 轉身看到門邊的女仆,卻見不到亞伯特的影子。空蕩偌大的房間里, 只有我和女仆兩個人。走到穿衣鏡前, 我側眸看到了身邊的亞伯特——難道沒有了鏡子, 我就無法見到你了嗎?
他的身影很模糊,好像是透明的。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他, 我真的是欣喜若狂。
……
那天清晨。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我昏昏沉沉的醒來,清醒后便迅速的跳下床將窗簾拉上。我的房間不需要陽光,因為亞伯特在睡,我不想要吵醒他。松了口氣, 我笑著轉身:“希望沒有吵醒你……亞伯特?!”
原本躺在我身邊的亞伯特不見了。
恐懼一下子攝住了心臟, 我沖到床前, 發現原來躺著亞伯特的地方多了一柄劍。
通體黑色, 劍柄上有花紋。
紅黑相間。盾牌的輪廓內, 是兩條糾纏的蛇,蛇信相抵。
“亞伯特?”
不確定的爬上床, 怔怔的看著那柄劍,“是你嗎?”
等了半晌,也得不到任何回答,我上前握住了那柄劍。劍身有些輕微的發熱,而我的手卻十分冰冷。難道這是亞伯特留給我的劍?喉嚨突然哽住,我握著劍跳下床,走到穿衣鏡前將劍佩戴在了腰際,“這算不算把你戴在了身上?”
這算不算是,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當然不算。”
亞伯特突然出現在我身后,我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亞伯特!”
倏的轉身,卻發現身后什么都沒有。
疑惑的四處張望,隨即失落感一點點的浮上來,我有些懊惱自己的失常。緩慢的轉身,原本垂著的眼角又忽地揚起來——亞伯特居然又出現了!只是。我瞪大的眼睛慢慢恢復正常,仔細打量著他。
他的身影很模糊,好像是透明的。
這是幻象么?
“是的。”
亞伯特唇齒未動,聲音卻傳了出來,“我是你的劍,只有在鏡子里,你才會看到我。”他抬起手輕輕的放到我的肩膀上,雖然只是個幻象,但我依然可以感覺到那手心的熱度,于是眼眶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我別開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窘態。
身后傳來低低的笑聲,這令我更加懊惱:“笑什么!”
“有點出息好不好?”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嘲熱諷,“我還指望你能叫醒我。”
……
“當啷”
手中的叉子掉到了地上。
我終于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用餐的長桌上。
聽到聲響,周圍的幾個人立刻側頭看過來,我面無表情,抬手接過女仆送上來的新刀叉。理查低頭繼續吃飯,修斯揚了揚眉毛,魔王賈斯汀則是邪笑著開口:“怎么總發呆?寂寞了啊?”
我淡漠的叉了一塊牛肉,并沒有理他。
賈斯汀悻悻,側頭抱怨:“為什么他總不愿意理我?”
理查滿臉冷凝,細長的眼眸里閃著陰冷的光:“我也不愿意理你。”
賈斯汀臉色變的難看。
修斯笑呵呵的出來打圓場,輕晃著手中的酒杯:“你看你問的這兩個人,你要是問爸爸,不就有人理你了么。”說完,慢條斯理的飲了口紅酒。
賈斯汀綠瞳閃爍,似乎有些惱意。
修斯一說話,理查立馬就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們之間的氣氛微妙。
“都安靜。”
我放下刀叉,眉心微蹙。
手邊的酒杯被斟滿,我側頭,看到紅酒瓶被一雙修長的手握著。
“王,客人們已經等在會客室了。”
彬彬有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詹姆斯?楊毫無聲息的在我耳邊出現,像貓一樣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逃過了那場大火,幸運的活了下來,因為他的禮貌和謹慎給我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所以我將他從廢墟中扒了出來,并接他到宮殿里做管家。
那夜之后,活下來的人很少。
所以宮殿也是顯得冷冷清清,只有少數的幾個人在走動。再加上宮殿經過那場大火之后變的破敗了很多,就更顯的蕭索了很多,再不見往日的華麗。而國庫里剩下的那筆不菲的金錢,我也沒怎么動,多半是用來供養那些幸存者了。
但我不能坐吃山空。
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叫醒亞伯特。
所以那幾個會客室里的客人,就是我獲得金錢的渠道。
“瑪麗呢?”
我用餐巾拭了拭唇,緩緩起身。
話剛出口,就感覺到理查警惕的目光。
“公主在房間里畫畫。”
“準備準備,我去給瑪麗送飯。”我看著理查,話卻是對楊說的。
“我去就可以了。”理查迅速的站了起來,看向我時,目光更加不善。
“殿下。”
修斯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恭敬的擋在理查面前,“您還沒有用完餐。”
理查的目光瞬間又陰冷了幾分,轉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修斯:“你現在是在阻止我嗎?不要忘了你是誰的人!”
修斯沒說什么,依舊站在他面前。不知從何時開始,修斯和理查這對主仆的關系就十分不合,理查認為修斯已經為我所用,但我心里明白,他這是在變相的保護理查,每次他反抗我時,修斯就會站出來,阻止我與他發生沖突。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變的強大。
身為戰爭幸存者的理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更何況,亞伯特死后,我的性格就變得格外冷漠與殘忍。
理查邁出一步。
修斯也跟著邁出去一步。
“殿下,用餐吧。”
“……你!”理查瞇起眼睛。
這空當,楊已經準備好了。
我掃他一眼,再次出現的楊的手中多了一個華麗的餐盤。他單手托著餐盤,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行禮:“王,準備好了。”
我淡淡的“恩”了一聲,再不看理查和修斯。
“混蛋!”
“殿下,喝不喝紅酒?”
“哎……你們兩個可真是別扭。”
大門緩緩合上。
他們的說話聲被隔絕在外。
腳下是柔軟的地毯。
皮靴陷進地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于是整個走廊顯得格外安靜。
楊走在我身后,似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王。”
不知過了多久,楊的聲音響起。
我回神,發現已經到了瑪麗的房間門口。
楊抬手推開大門,然后恭敬的讓到一邊。我抬步走進去,看到穿著白色蓬松睡裙的瑪麗正蜷縮在落地窗前,睡裙之下露出沒有血色的小腿。她烏黑的長發迤邐到地毯上,圈在身體周圍,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顯得有些肉以外,她的身體瘦弱的像一抹游魂。
聽到聲響,她倏地回頭。
原本圓潤的臉已經變得瘦削,因為臉頰變瘦,所以顯得眼睛格外的大,烏黑幽深,仿若深淵般不見底。看到她驚慌如小鹿的眼神,我扯出了一抹笑容:“是我。”
盯了我許久,她才極緩的笑開,但卻不說話。
我反手接過楊手中的托盤,他覆過來耳語:“王,客人還在等您。”
“恩,在外面等我。”
“是。”楊緩緩退出去。
屋里有又變得安靜。
我輕輕的將餐盤放到地上,在瑪麗身邊坐下。她的面前擺著一個畫板,白紙上什么都沒有。纖瘦的手攥著一支畫筆,指骨發白。我摸了摸她的頭:“在畫什么?”
感受到我的觸碰,她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
蜷起手指,我沉默了片刻,轉身將餐盤推過去:“吃點東西吧。”
瑪麗怔怔的看著飯菜,移開目光繼續看著白紙發呆。那場大火之后,她就在沒有開口說過話。所以這一次我也沒指望她會說些什么,只是陪了她片刻,就起身準備離開:“明天我再來看你。”
她抱著雙膝,沒做反應。
我凝視了她的背影片刻,轉身走了出去。
楊還站在門外,手中多了一疊文件。見我出來,他上前:“王,這是那些客人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