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透過交錯的枝椏照射進(jìn)來,刺透溢滿血腥味的空氣,恍惚了我的雙眼。可我卻知道,那并不是陽光,因為在艾利蘭斯,不會有任何光亮的存在,這是個灰色的世界,充滿了死亡與殺戮。
我已在艾利蘭斯呆了九百四十三天。
今天,距離日出還有五十七天整。我抱著膝蓋坐在死亡森林里,無助又彷徨。指甲因為用力過大而裂開,正汩汩的冒著血,我攥住流血的手指,看著樹干下的蟒蛇身體發(fā)呆,心里猶豫著是否該吃掉它。
蛇的尸體腐臭發(fā)黑,蛇皮都開始一點點的爛開。
饑餓感令我蜷起身子,雙手抵在肚子上——還在怕些什么呢?我的罪已經(jīng)多到無法救贖,吃一條蛇又能怎樣?只是,會難吃吧。我爬過去撕爛蛇的尸體,腥臭的味道溢滿口腔,可我卻除了饑餓什么都感覺不到。是了,這就是我,一個連自己都戰(zhàn)勝不了的懦夫。
我將最后一點蛇皮填進(jìn)了嘴里,大力的咀嚼令我受傷的臉頰微微酸痛。艱難的吞咽下去后,一股嘔吐感便涌了上來。我難受的低頭,卻看到了自己滿手的的血污。手指上的血和黑色的蛇血混在一起,沿著指縫流了進(jìn)去。
等到胃不那么難受了之后,我才慢吞吞的從地上爬起來。上身的衣服已經(jīng)破爛不堪,我索性扯下上衣,團(tuán)在一起塞進(jìn)口袋里。褲子雖然也很破爛,但好在勉強(qiáng)還能穿。要不然若是遇到森林守護(hù)者,再給我加上一個無恥的罪,就不好了。
我踩著破爛的鞋子又開始跋涉,心中還殘存著些被營救的期待,潛意識中還認(rèn)為同伴之間應(yīng)該互相幫助。可我卻忘了,這不再是天堂,我也不再是天使。這里是魔迦世界——艾利蘭斯,路西法送給寵臣戴蒙的游樂場。
而我,是墮天使,馬修?斯瑞塔?金。
是一個被天堂唾棄,于是被送給路西法當(dāng)作玩具的懦夫。我墮落的罪并不是七宗罪之一的,我的罪是——懦弱。當(dāng)然,現(xiàn)在我的罪又多了很多,比如殺戮,比如冷漠,比如淫/亂。因為我的懦弱,所以我無法抵抗被地獄同化。
我戰(zhàn)勝不了任何人,甚至是我自己。
可我卻并不是一直懦弱,我曾是天堂嘴熾手可熱的天使。
圣天使凱勒曾在我降生時說——他身上的靈,竟是如此的強(qiáng)大。能與加百列和拉斐爾抗衡。我的身上似乎有散發(fā)不完的能量與熱源。智天使說,我今后一定會是熾天使。
金色的發(fā),金色的瞳,我精瘦健碩的身軀被裹在潔白的羽翼之下。
圣天使說,我是最英俊的天使,有著和耶和華相似的容貌。我對圣天使的話,深信不疑。直到我墮落的那一天,仍舊沒有對他的話產(chǎn)生絲毫的質(zhì)疑。是的,是我的懦弱,是我的錯,圣天使沒有說錯,是我沒有能力去發(fā)揮我的靈,是我的錯。
一根刺扎入了我的腳心,喚回了我飄忽的意識。
我俯身拔去,抬頭時有著一瞬的暈眩。天灰蒙蒙的亮著。沒有日光,永遠(yuǎn)都是像黎明一樣的艾利蘭斯永遠(yuǎn)彌漫著壓抑的氣氛。空氣好像密不透風(fēng)的一張大網(wǎng),死氣沉沉的攏下來。而那一點點微薄的亮光,也被死亡森林濃密的枝椏遮住了。
我摸索著前行,時不時會低頭將某些動物的尸體收進(jìn)那塊破爛的上衣里,心里想說——總要再活些日子。粘膩的液體附在樹干上,摸上去滑溜溜的好像蛇皮。我踩上糾結(jié)盤錯的樹根,用手指蘸了些汁液,然后吸允了手指。干澀的味道,很不好喝,但總歸要活著。
突然聽到耳邊似乎有蛇在吐信。側(cè)頭間看到一雙粉紅色的蛇信。它會咬我的,于是我后退幾步。它的身子凌空的扭動了幾下,又向我靠近——“不要咬我。”
蛇的小眼睛眨了眨:“你在求我?”
我聳肩:“你有毒,被你咬會死的。”
蛇妖冶的笑,十分不屑:“天使也會怕蛇?天使也會死?我以為天使無所不能!”
語氣里的怨念可真深。
可它說的天使并不是我,我是懦弱的,神拋棄了我。他不給我重生的機(jī)會。五十七天。我只要活到日出那一天,就可以了。所以,我還不想死。就在我走神的空當(dāng),蛇猛地?fù)淞诉^來。
在艾利蘭斯,祈求從來都是沒用的。
它咬住了我的脖子,疼痛令我下意識的伸手用力的扯下它,然后拋在了樹干上。然后,它就那么死了。我不知道我的力氣有多大,竟能把它摔死。我并不覺得多欣喜,因為脖子一陣陣的在疼,我捂住脖子,頭有些暈眩,不過一時半會兒應(yīng)該還死不了。于是我俯身將蛇的尸體收進(jìn)包袱——新鮮的,很好。
我本來是不想死的,可惜在死亡面前,我又懦弱了。
既然死亡現(xiàn)在不收留我,那我就在茍活一會兒。我捂著脖子繼續(xù)前行。
天突然黑了下來。
我停住腳步,并沒有驚慌。慢慢的,黑暗似乎有了豁口,光逐漸的涌了進(jìn)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直到照亮了整個大地。可那并不是陽光。是魔迦使的光芒,他們攏著蝙蝠般的翅膀,懸在高處。
背景是處在一片灰蒙之中的城堡,歪斜扭曲,似乎搖搖欲墜,卻又異常堅固。城堡很高很高,看不到頂,似乎延伸到了艾利蘭斯以外的空間,在它周圍,是從地上生出的暗黑色的金屬,好像獨角獸的角一樣,碩大無比,聳立在半空中。
“這一課,結(jié)束。”
魔迦使的聲音冷凝如金屬:“活下來的人,回去休息。”
說完話,魔迦使就消失了。
刺眼的光芒消失,依舊是令人壓抑的一片灰色。好像無底的深淵。
“你還好么?” шωш .TTkan .C○
“有沒有受傷?”
“還好,剛才似乎遇到了惡靈。”
剩下的幾十人互相詢問著。
他們的神情溫和,充滿了關(guān)懷,他們微微的笑著,可邪惡的靈氣卻從眼中散發(fā)。
我看得到,他們眼底黑色的瘴氣。
仿佛在親吻著你的耳垂時,卻將匕首抵在了你的脖頸。
耳垂突然有些發(fā)熱。
我側(cè)頭,看到輕身靠過來的艾美爾。她是個很美麗的女人,金發(fā)褐瞳,身材曼妙,而且床上功夫很好。艾美爾是巫女,因為淫/亂之罪被送到了這里。可她卻絲毫不覺得自己有罪,她總是跟我說——欲望是本能,偽裝才是罪孽。
我喜歡聽她說話,灑脫大膽,是我從來不敢說的。
但我知道,這里沒有一個人值得相信,因為這里是艾利蘭斯,是戴蒙的游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