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9月7日,胡適被推舉為中央研究院第一屆評議會評議員。
10月26日,中基會第九次常會在上海舉行,胡適提議修正中基會章則案獲得通過。
10月,日本陰謀策劃華北五省自治,11月17日,胡適作《用統一的力量守衛國家》一文。
11月19日,宋哲元在北平招待教育界人士,報告日本人策劃“華北自治”的陰謀,胡適與傅斯年都慷慨陳詞,堅決反對“冀、察特殊化”。
11月24日夜,胡適作《華北問題》一文。
為了反對日本侵略者策動親日派漢奸搞所謂“華北自治”的陰謀活動, 1935年12月9日,北平各大中學校的愛國青年學生,舉行了轟轟烈烈的愛國示威游行。
隊伍在天安門集齊,經新華門,繞什剎海,到王府井大街,秩序很嚴整,沿途高呼“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反對華北自治”和“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等口號。迎著凜冽的寒風,為中華民族的生存而呼號。沿途遭遇到的卻是“上了刺刀的步槍,大刀,橫沖直撞的摩托警車,落地即成冰的自來水激射”。有的學生受傷,有的被捕。第二天,全市學生總罷課,接著全國各地學生也舉行愛國示威游行,這便是著名的“一二九”運動。
胡適對學生運動,有他自己的看法。
1920年5月4日,五四運動一周年紀念,胡適和蔣夢麟聯名在《晨報副刊》上發表《我們對于學生的希望》,他們認為:在變態的社會國家里,政治太卑劣腐敗了,國民又沒有正式的糾正機關(如代表民意的國會之類),那時候干預政治的運動,一定是從青年的學生界發生的。他們舉了古今中外的例子,說,“漢末的太學生,宋代的太學生,明末的結社,戊戌政變以前的公車上書,辛亥以前的留學生革命黨,俄國從前的革命黨,德國革命前的學生運動,印度和朝鮮現在的獨立運動,中國去年的‘五四’運動與‘六三’運動,都是同一個道理,都是有發生的理由的。”
1922年10月21日,胡適在北京大學作了關于《學生與社會》的演講。其中說:“不過在文明的國家,學生與社會的特殊關系,當不大顯明,而學生所負的責任,也不大很重。惟有在文明程度很低的國家,如像現在的中國,學生與社會的關系特深,所負的改良的責任也特重。”他說因為中過受過教育的人少之又少,所負的改良的責任,則當更加重大。
1928年5月4日在光華大學,胡適在紀念“五四”演講中稱:“‘五四’運動也可證明歷史上的一個公式,就是在變態的社會國家里,政府腐敗,沒有代表民意的機關,干涉政治的責任,一定落在少年的身上。譬如宋朝太學生,明朝東林黨,都是在變態的國家里干涉過政治。一八四八年的全歐洲的革命,法國俄國的革命,也是學生鬧起來的。常態的國家就不然了。英國美國的學生從來不干政治,就是因為他們國家的政治上了軌道,用不著他們來干涉。要想避免學生干政,就得要“智識高深、體力強健、經驗豐富的中年出來把政治干好”,使政治早日上軌道,否則禁止學生干政是不可避免的。
1932年,胡適在《論學.潮》中又提到,“凡能掀動全國的學.潮,都起于外交或政治問題。這是古今中外人同的現象:凡一國的政治沒有上軌道,沒有和平改換政權的制度,又沒有合法的代表民意的機關,那么,鼓動政治改革的責任總落在青年智識分子的肩膀上。”
“在變態的社會國家里,政治太腐敗了,國民又沒有正式的糾正機關(如代表民意的國會之類),那時候,干預政治的運動一定是從青年的學生界發生的。”
胡適通過中國歷史上的經驗教訓和外國現狀的對比,得出這么一個結論。他一生中屢次表達過這樣的觀點。
為什么是青年學生呢,他說這個道理很簡單:“中年老年的人,壯氣早消磨了,世故深了,又往往有身家之累,所以都容易采取明哲保身的態度,不肯輕易參加各種帶有危險性的政治活動。只有少年學生的感情是容易沖動的,膽子是大的;他們沒有家室之累,理智也不曾完全壓倒情緒,所以他們一受了義憤的鼓動,往往能冒大險,做出大犧牲,不肯瞻前顧后,也不能遲徊猶豫。……因為青年人容易受刺激,又沒有家眷兒女的顧慮,敢于跟著個人的信仰去冒險奮斗,所以他們的政治活動往往是由于很純潔的沖動,至少我們可以說是由于很自然的沖動。”
近代中國,正是胡適所說的那種內憂外患、王綱解紐、軍閥割據的變態社會。因此,胡適上是同情、理解學生運動的。他說,“許多學生都是不愿意犧牲求學的時間的;只因為臨時發生的問題太大了,刺激太強烈了,愛國的感情一時迸發,所以什么都顧不得了:功課也不顧了,秩序也不顧了,辛苦也不顧了。”
然而,他又很反對知識分子“心有旁鶩,荒置學業,動不動就心動過速,血壓升高,痛哭流涕,請愿游行”。他主張知識分子應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稍安勿動,鎮靜向學”。
1920年紀念五四一周年時,胡適就說過,“單靠用罷課作武器,是最不經濟的方法,是下下策。”192年在一次講話中,胡適也曾說過,“這幾年的經驗給我們的教訓是:一切武器都可用;只有罷課一件武器,無損于敵人而大有害于自己,是最無用的。”
對于學子,胡適的基本主張是“安心向學”。退一步講,“倘實在忍不住了,也不要罷課、游行、請愿此類‘合群的愛國’的事情,而應“用個人運動代群眾運動”。
1920年,10月11日,胡適在北大開學的演講中說道:“學生宜有決心,以后不可再罷課了。今年事變無窮,失望之事即在目前,我們應該決心求學;天塌下來,我們還是要求學。如果實在忍不住,盡可個人行動;手槍,炸彈,秘密組織,公開行動,都可以。但不可再罷課。”
1923年,蔡元培因政治清明無望憤而辭職后,胡適用個人行動表示了堅決的支持。但是,他說:“北京教育界中的人,自然有許多對于蔡先生抗議的精神極端表示同情的;但同情的表示盡可以采取個人行動的方式,不必牽動學校。如有贊成他的不合作主義的,盡可以自行抗議而去。如有嫌他太消極的,盡可以進一步作積極的準備;個人行動也好,秘密結合也好,公開鼓吹也好,但都不必牽動學校。”
他認為集體行動會給學生“養成倚賴群眾的惡心理”,“個人自己不肯犧牲,不敢做事,卻要全體罷了課來吶喊助威,自己卻躲在大眾群里跟著吶喊。這種倚賴群眾的心理是懦夫的心理。”
魯迅亦對此類“合群的愛國”有過不留情面的論述,他說,“大凡聚眾滋事時,多具這種心理,也就是他們的心理。他們舉動,看似猛烈,其實卻很卑怯。”
魯迅也認為學生運動實屬無益。“比年以來,國內不靖,影響及于學界,紛擾已經一年。世之守舊者,以為此事實為亂源;而維新者則又贊揚甚至。全國學生,或被稱為禍萌,或被譽為志士;然由仆觀之,則于中國實無何種影響,僅是一時之現象而已;謂之志士固過譽,謂之亂萌,亦甚冤也。”
罷課證明無益無用,學習方是正事正業,這是胡適的主要觀點。那么,在時事危急之時,胡適開出“鎮靜主義”的藥方。
1925年五卅慘案發生后,全國學校罷課后,胡適給那些受不住外面刺激的學生講了歌德的故事。
德國文學家歌德(Goethe)在他的年譜里曾說:“他每遇著國家政治上有大紛擾的時候,他便用心去研究一種絕不關系時局的學問,使他的心思不致受外界的擾亂。所以,拿破侖的兵威逼迫德國最厲害的時期里,葛德天天用功研究中國的文物。又當利俾瑟之戰的那一天,歌德正關著門,做他的名著Ess.e.x的‘尾聲’。”
他屢屢給人家講歌德的故事,但效果至少在一個德國學人身上得以實現。1942年,一個叫ZuLoewenstein(H.P.勒文施泰因)的德國學者痛心于中國所受戰禍,遂寫信給胡適要來中國投軍為中國而戰。胡適復信給他,給他又講了他的本國文豪歌德的故事。
“我回他一信,請他想想Goethe[歌德]自記他每遇到政治上最不愉快的情形,他總勉強從事于離本題最遠的學術工作,以收斂心思。故當拿破化戰氛最惡之時,歌德每日從事于研究中國文字。又其著名劇Ess.e.x[《埃塞克斯》]的‘尾聲’(Epilogue)乃作于來勃西之戰之日。”
大約二十多年后,1961年11月23日,胡適得到一位德國著名的歷史學家的求見,而此人即是胡適曾復信勸其稍安勿躁的H.P.勒文施泰因。
對于“一二九”運動,胡適態度鮮明的給予了肯定。12月15日,他在《大公報?星期論文》發表一篇《向學生運動進一言》的文章。指出:12月9日北平各校的學生大請愿游行,“是多年沉寂的北方青年界一件最可喜的事”。“我們中年人尚且忍不住了,何況這些血氣方剛的男女青年!……人數不算多,隊伍不算整齊,但我們望見他們,真不禁有‘空谷足音’之感了。”說那天的學生運動,“是天下皆知的壯舉”,也肯定這次運動反對華北“自治”的傀儡丑戲的功績。
同時也指出:“但是九日以后,各校學生忽然絡續有罷課的舉動,這是我們認為很不幸的。罷課是最無益的舉動,……不但不能引起同情,還可以招致社會的輕視與厭惡。”“我們愛護青年運動的人,不忍不向他們說幾句忠告的話。第一,青年學生應該認清他們的目標。在這個變態政治之下,赤手空拳的學生運動只能有一個目標,就是用抗議的喊聲來監督或糾正政府的措施。他們的喊聲是輿論,是民意的一種表現。……一切超過這種抗議作用(輿論作用)的直接行動,都不是學生集團運動的目標。第二,青年學生應該認清他們的力量。他們的力量在于組織,而組織必須建筑在法治精神的基礎之上。第三,青年學生應該認清他們的方法。他們都在受教育的時代,所以一切學生活動都應該含有教育自己訓練自己的功用。…第四,青年學生要認清他們的時代。”
12月22日夜,胡適又作《再論學生運動》一文,文章說:“關于北平學生兩次游行的事,我們不能不認為當局的處置是錯誤的……關于北平學生繼續罷課,我們希望他們平心考慮北平各大學校長第二次勸告同學的話。”希望學生們“即日復課”,“請求學校當局取消本學年的年假和寒假,以供補課及考試之用”。也就是說,胡適一直堅持自己的主張,可以抗議示威,但罷課是無益的。
為此他為北大的復課積極努力,他甚至還親手撕掉北大學生貼在一院號召罷課的通告。
2月31日,北大學生在三院召開全體會議,胡適建議學生舉手表決是否1月4日放假,是否復課。結果學生多數表決不放假,1月4日復課。
但是到了1936年1月4日北大復課那天,學生糾察隊反對上課。由于周秉琳、蔣夢麟等的勸說,當日上午有十三個班上課,下午有五個班上課。當日校務會議決議無論他校復課情形如何,北大繼續上課,照常點名。
1月6日,學生開大會,表決“繼續罷課,不達目的不止”。
1月7日,北大召開行政會議,鑒于當天上課人數太少,決定8日放假,并決定2月1日開學,6日上課。至此,胡適與蔣夢麟等人關于復課的努力宣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