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上兇魘
艷陽四射的天氣,蔚藍一片的海面泛著粼粼的波光,在這明媚的午后一眼望去顯得有些炫目。
一艘掛了塞浦路斯籍國旗的五千噸位左右的中型貨輪正勻速行駛在日本以南的太平洋海域上,除了幾個船員正在甲板上做些例行檢修的工作,大多數水手都樂于在這過于暴曬的正午躲在艙里小憩片刻。
海上的航行是乏味而單調的,虧得還有那帶動了發絲飛揚的海風和間或飛過頭頂的海鳥作證,否則倒幾乎以為時間在這種枯燥的航行中停止了。
保養極好的雙手撐在船舷上,蕭冥羽立于船頭,盯著浩淼的海面微微有些失神。人總是有著敬畏自然的本能,那是真正置身在這樣一望無際中蔚藍中,看海天一色沒有起始沒有終止時,才能真切體會到的人類自身渺小的一種本能。渺小到,消逝了,便無法證明自己存在過。
摸出口袋里的錢夾,蕭冥羽第若干次撫摸上錢夾里那幀泛黃的照片。十歲的自己,十四歲的他。指腹停留在那張飛揚的笑臉上,帶著無憂的童稚,將那一刻定格成永恒。只是永恒,原來是如此短暫,快的來不及去寫下開始,就已經畫上了結局......
十六歲的那個生日,人生中最為黑色的記憶,哥哥,蕭幽羽,死于飛來給自己慶祝生日的空難。而在那個等不到哥哥來參加的生日派對上,蕭冥羽才發現,原來,他對蕭幽羽的感情,從不僅僅止于兄弟情。
十一年了,十一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比如接了手父親的獵豹組織;比如押了這樣一艘名義上運輸蔗糖的貨船,實際上船上裝載了可以武裝一支雇傭軍的軍火去交易;再比如,被那個混蛋海盜抵死糾纏。大抵這十一年來,只有思念還一如既往……
抬頭仰望天空,藍的跟海一樣,沒有一抹云。很想也問一聲:你在天堂還好么?隨即又失了笑,像他們這種人,其實是上不了天堂的吧?
若真有來生,該到哪里去找他......在心底喟然一嘆,聽到身后有人靠近的腳步聲,蕭冥羽將錢夾收回口袋,轉過身來。
過來的是蕭冥羽的親信助手,靠近之后躬身說道:“二少爺,那個海盜又出現了。”
“這次又是在哪里?”那個西班牙裔海盜就像是不散的冤魂,找他的時候他躲的無影無蹤,辦正事無暇顧及他的時候,他又屢屢出現搗亂。
“就在維亞號后面二十五海里處,距離還在拉近。”維亞號,就是他們這艘運輸蔗糖的貨輪。
“知道了,讓全體船員戒備。”蕭冥羽有些頭痛。他知道那個海盜不是沖著船上的東西來的,畢竟這里不是亞丁灣,但他始終是海盜身份,還是不得不防。
轉身回了他自己專用的船艙,有些疲憊的倒在床上,卸下強勢的偽裝后,心累的好像秋盡的枝頭,一片光禿禿的凄涼。
床頭的海事衛星電話突然響了,蕭冥羽懶懶的接起,只喂了一聲,便沉下臉來。電話那頭,正是那個無賴海盜,他總是無孔不入的不斷騷擾。
“寶貝兒,停船!趕快停船!”自取中文名字叫小白的海盜船長語氣分外急促。
蕭冥羽卻并未上心:“你想死也不用急在這一時,等我忙完了正事會成全你的。”重重掛了他的電話,起身到酒柜前給自己倒了杯喝的。
那個該死的海盜,明知道自己對他沒有半分興趣,卻還是令人頭痛的不斷糾纏,他真欲殺之而后快。
房門此時被有節制的扣響,得到蕭冥羽的示意后,沉穩的助手稍稍有些氣喘的進來,臉上看起來多了絲不多見的慌亂:“二少爺,船長請您去一下機艙駕駛臺。”
意識到或許發生了些什么小麻煩,蕭冥羽也不多問,率先走往操舵室。他這貨輪上裝的不僅僅是蔗糖而已,稍有差池便不是小事,否則他也不必親自押送了。
快步走進操舵室,二副、三副以及輪機長都在,船長正在校正航向。蕭冥羽的面色一下凝重起來,大家都這么鄭重其事的聚集在這里可絕非什么好預兆。
“出什么事了?”蕭冥羽謹慎的開口問道。
一向幽默的希臘籍船長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爽朗笑聲,只用純正的希臘語告訴蕭冥羽,他們接收到了一個斷續模糊的信號,好像是求救信號,但不確定,目前信號已消失。
“這有什么問題么?”他們只是一搜“貨輪”,又不是海上救援中心的,蕭冥羽不明白這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船長正要開口,拿了航海日志回來的大副也進了機艙,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水手長。
大副是S省人,有著梁山好漢般的直率性子,蕭冥羽知道別人要醞釀許久措辭的話,唯有他可以省略一切修辭直奔主題。大副果然沒有讓蕭冥羽失望,直言不諱的告訴他,維亞號十分鐘前也開始出現了問題,似乎正在慢慢的失去了控制,程度還在不斷惡化中。目前船正以每小時二十六海里的速度向著北緯25度,東經142度的坐標點被吸過去。
“怎么會這樣?那是什么地方?”蕭冥羽表情依然鎮定,語氣卻有了些許難掩的緊張與不安。
大副跟船長交換了一下眼神,這次由跑船經驗豐富的希臘老船長開口告訴蕭冥羽,那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龍三角,一個跟百慕大三角一樣,同有著的魔鬼三角之稱的恐怖地帶!
“那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滿舵避開!”
“現在就是左滿舵,但絲毫不起左右。”船長一指控制臺:“請允許我請求救援吧,在事情變得更糟以前。”
輪機長等幾個人均一臉期待的看著蕭冥羽,后者卻微微低了頭,用長睫毛掩住目光,杜絕幾人對他決定的猜測。
這船上裝載了什么,船長是心知肚明的,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關鍵時刻,呼叫救援意味著自投羅網。
如果在這里被查獲,應該會由日本海上保安廳負責吧?雖然可能會有些波折,造成一些經濟上損失,但憑他們家族的勢力,應該可以把損失控制住可承受的范圍內。
凝眉思索了片刻,蕭冥羽終于抬起頭來,對船長輕輕點了點頭。
船長得到默許,忙打開通訊器。然而尚未來得及呼救,里面反倒先傳來一陣強烈的電磁波干擾聲,刺啦刺啦的噪音,直刺耳膜,幾個人不約而同的捂住了耳朵。
與此同時,船身猛烈的一震,隨即劇烈的搖晃起來。幾個人頓時摔在地板上滾成一團,時間在這種慌亂和對未知災難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大約過了三分來鐘,搖晃才漸漸平息下來。
在地上像搖元宵一樣滾得頭暈眼花的幾個人都慘白了臉色,半天才從地板上艱難的爬起來。先回過神來的船長忙去檢查通訊設備,卻發現包括海事衛星電話在內的所有通訊設備或者已損壞或者無信號,均已無法使用了。這意味著,他們在這艘貨輪上與外界徹底失去了聯系,完全處于與世隔絕的窘境中。
輪機長的頭被磕傷了,血流過半張黝黑的面龐,加重了不安的氣氛。蕭冥羽強自鎮定的安撫著幾人,并讓三副扶著輪機長去船上的醫務室包扎。他們兩個人剛離開了操舵室,一名水手便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報告說主機故障,即使現在找到錨地也無法拋錨,只能在海上漂浮,而且海面突然升起了大霧!
事態好像超出了想象中的嚴重,但蕭冥羽還是有些無法相信大霧的說法,因為不久前他還在甲板上站過,外面天高云淡晴空萬里。大霧,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突然出現,怎么聽都像天方夜譚。
帶著那種不能置信心情上了甲板,等蕭冥羽親眼看到,才目瞪口呆的被某種可以稱之為恐怖的景象深深的震撼了!
眼前的霧濃的就像蒸汽,一步之外的距離,彼此的容貌已經完全無法辨清。甲板上再也感受不到一點風,就像被裹在一團云中。蒼穹與海面,全然在視線中徹底的消失掉了,唯有水手們驚慌失措的尖叫生,詛咒聲以及禱告聲,聲聲入耳。
“怎么會這樣……”喃喃猶如自語,蕭冥羽幾乎算是摸索著向前邁了兩步,就在這沒有回過神來瞬間,船身突然以逆時針方向在原地旋轉了起來!
起初轉的還較為緩慢,就在蕭冥羽以為是水中有什么東西推動了貨輪的旋轉時,船的轉速已經快的超出了想象。大家之前的反應全都是壓低身子趴在甲板上,然而巨大的離心力卻開始不斷的把甲板的東西甩出去。先是些比較輕的篷布之類的物件,然后便不斷有人被甩離甲板墜落海面,一時哀嚎聲一片。
“躲到甲板下面去!”五千噸位的貨輪旋轉帶動的氣流形成了強勁的風勢,蕭冥羽被吹的只來得及說完這一句卻并沒有時間行動,便也給甩了出去,虧得拉住了桅桿上懸掛國旗的繩索才沒有給直接甩下船。
與桅桿成九十度角,身體平行于甲板,隨著船體的旋轉而飛速轉著的身體讓蕭冥羽像個特技演員,完全靠了雙手抓握的力量才使自己不至于被甩飛出去。隨著轉速的不斷加快,蕭冥羽完全睜不開眼睛,眩暈感讓胃中也翻江倒海起來,忍不住想要作嘔。
貨輪周圍的海面上形成了一個逐漸擴大的漩渦,被甩出去的東西越來越多,到最后船體竟開始逐漸瓦解。頂甲板上鋪就的鋼板被整張整張的掀開,瞬間就被甩的無影無蹤。緊接著貨輪龍骨傳出了裂開的聲音,蕭冥羽握住繩索的這根桅桿在喀嚓一聲巨響后,齊根折斷了。
多次隨父親出生入死的好運到此終于還是用完了,手中的繩索再也抓捏不住,蕭冥羽被高速旋轉所產生的巨大離心力給遠遠的拋了出去。
在到達了一個波峰后開始沿著弧線下墜,世界于此時卻好像突然安靜了,人在死前的那一瞬,腦中是無限清明的。過往的種種全部浮現于眼前,蕭冥羽此時唯一想探究的,就是哥哥在飛機墜毀的那一瞬,可曾想到過自己……
船甲板到吃水線有十余米的距離,人生最后不斷下墜的幾秒鐘里,蕭冥羽只是握住了口袋里裝有與蕭幽羽合影的錢夾,嘆息一笑。
若有來生,還能找到他么?
天堂,或是地獄,都不重要。只要不像今生這樣擦肩而過,只要可以,愛過一次再死……
作者有話要說:寂寞那篇文中配角的故事,想看小白船長的朋友要失望了,本文攻另有他人,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