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翎開口問道:“那八旗兵如今都在薩爾滸?”
“是的。”李永芳答道。“這是屬下哨探親見。”
八旗兵都是各個牛錄中抽調而來,此時一番戰(zhàn)火,就算想回去,也無處可去。
趙毅成說道:“大哥,李永芳說的,我琢磨著也差不多如此。”
聽見此話,李永芳稍稍低頭,這句話算是對李永芳的肯定了。
蘇翎又想了一陣子,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這么說,努爾哈赤算是不行了。”
趙毅成與李永芳,也由此跟著一笑,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大哥,”趙毅成說道,“八旗兵還是有數(shù)萬人馬,且這回一點損失都沒有,還是可以一戰(zhàn)的。”
“我知道。”蘇翎笑著說道,“真要是打沒了,我們下一步,可就不好做了。”
李永芳聽見此話,心中甚是疑惑,卻不敢問。
趙毅成說道:“這樣,我們眼下在鎮(zhèn)江堡做的,可盡管放心大膽地使勁了。”
“那這里可就交給你們了。”蘇翎輕松地說道。“我看我還是再去趟遼陽。得催一催咱們應該得到地獎賞。”
“獎賞?”趙毅成問道。“不是說給大哥一個總兵官做么?”
“總兵?”蘇翎笑著搖搖頭。說道。如今遼東管帶兵馬地。哪個不是總兵?這會兒總兵官可沒有當初那般威風了。”
“大哥還想做更大地官兒?”趙毅成接著問道。
蘇翎依舊搖頭。說道:“不是官職大小地事情。”
這話等于沒有回答。蘇翎看了看李永芳。問道:“李永芳。你想要個什么職位?”
一聽這話,李永芳連忙起身,答道:“不敢,屬下只想追隨將軍做事,不敢有此等想法。”
不想做官?按李永芳這等人地習性,升官財都是理所當然,哪兒還不想的?不過,眼下這等情形,還是性命重要。李永芳與其子李延齡可都商議過不少時日,總歸是跟著蘇翎走。才能真正保全性命。
此時,李永芳重歸大明的消息,還不知道袁應泰是否在奏書中提及。若是緊接著沈陽失陷的消息之后。將遼陽仍然掌握在大明轄內的事實傳回朝廷,那么這李永芳重歸大明。也可算得上是一件功勞。若是再附在蘇翎的赫圖阿拉大捷之后,那更是順理成章的捷報。
但自從獻出遼陽,李永芳可不敢跟袁應泰有絲毫瓜葛。那些文官的做派,作為遼東武將,李永芳可心知肚明。單說一個降將二字,便可能將其送進鎮(zhèn)撫司下獄審理。說不定若是擱到熊廷弼那樣的身上。直接斬示眾也是可能的。文官們手段,不論是什么理由都能整出一大套言論,且句句在理。斬殺李永芳,可以說威懾群小,而留下李永芳,也可說是懷柔示寬。李永芳哪兒能知道袁應泰地心思?是故也只敢跟著蘇翎,謀求生路。
當初在千山堡。蘇翎率部初敗八旗兵。那李永芳被扣住之后,便看出這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武將與眾不同。以李永芳的閱歷。蘇翎與其曾見過、聽說過地任何一位武將都沒有相似之處。這一點倒與努爾哈赤有些類似,李永芳既然在遼東駐守。邊墻之外的那些女真部族領,也是多有耳聞,親見地也有不少,但也唯有努爾哈赤一人能夠做出一番令大明朝都為之頭痛的事來。
蘇翎當時雖默默無聞,可膽子一樣不小。李永芳當然不會在那時便有歸順之心,只是心中存了個印象,便是此人必有一番異人之處。這個念頭,在遼陽的那一夜可起了不小的作用。如今兩下印證,李永芳可算是估計得準了。只要蘇翎立下的功勞越大,李永芳便越有可能保全全家人性命,準確的說是父子地性命。現(xiàn)在的盡心盡力,其實也便是為其自己賣命。
可這會兒蘇翎問這話,難道是試探他的么?李永芳的回答,算是情理之中。
蘇翎卻遠沒有李永芳那般動心思,見李永芳這般回答,便說道:“眼下你還是跟著趙毅成,繼續(xù)做現(xiàn)在的事情。等收拾了努爾哈赤,到時候自會有你的功勞。”
“是,謝將軍。”李永芳欠下身去,答道。
蘇翎回憶了片刻李永芳稟報的消息,再次對李永芳說道:“這些消息,也只有你能弄到。這便是你地存身之本。你好生打理你屬下地人手,若是銀子不夠,只管開口。”
“夠的。上回將軍賞賜地銀子還沒用完。”李永芳連忙說道。
蘇翎注視著李永芳,說道:“朝廷上的官職,你不要看得太重。就算這回袁大人將你稟報給朝廷,封賞一個官職給你,等到遼事平定,那些言官只消一本奏書上去,你便仍是個抄家問斬地命。所以,你還是不要做官的好。”
大明朝的黨爭,李永芳多少有些耳聞,不過在遼東做武官,倒是牽扯不上他。蘇翎說的,可是句句是實。多少朝中大臣都沉沉浮浮的猶如水上浮萍,何況他一個叛將。眼下用的著,自然不會有人拿他挑刺,從袁應泰到兵部的那些官兒,哪個都可以將李永芳這次利用起來。秋后算賬,不過是找個由頭罷了。
“屬下明白。謝將軍一片苦心。”李永芳此話可是誠心誠意。
“你明白就好。”蘇翎緩緩說道,“我用人,只要有本事,能做事,我便不管其以往出身如何。眼下我們這些兄弟,以及那些管事們,都不是什么高貴出身,我也不看重身份。在我的麾下。不會用朝廷上的那一套。這個,你以后會見得更多。”
“是。”李永芳答道。不用以后,眼下就已經(jīng)很多了。
“有一點,那便是跟了我以后,絕不允許再叛。否則,天下之大,哪兒都不會有活命的地方。”蘇翎緊盯著李永芳說道。
“是。屬下明白。絕不會三心二意。”李永芳內里已有汗水。天下之大,目前也只有蘇翎能給其活命地地方,盡管明白蘇翎只是隨意說說,可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蘇翎看出李永芳的心思。便又舒緩了語氣,說道:“不必如此。在我這里做事,只看本事。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后,你也要如此。有話直說,就事論事。”
“是。”李永芳再次欠身。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然后又問李永芳,說:“努爾哈赤的八旗貝勒們,你覺得誰有可能繼承努爾哈赤的位置?”李永芳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屬下猜不出。”
趙毅成便問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努爾哈赤這回真不行了?”
蘇翎沉吟片刻,說道:“我是估算。按理這塊一個月了,努爾哈赤怎么也該有所動作。遼陽至今消息全無,那么李永芳的這些消息便是屬實。但......”
蘇翎仰頭向窗外望去,接著說道:“這種情形。想必努爾哈赤也未必預料得到。不過,只要他能開口說話。這種混亂遲早會被其消除。若是努爾哈赤康復,便不用說了。若是還不能騎馬,他這份基業(yè),總要找個人來擔。再說,他都六十多了,經(jīng)此一病,就算好了,怕也活不了幾年了。”
趙毅成若有所思,緩緩說道:“大哥,你說這努爾哈赤的八旗這么亂下去,對我們是好是壞?”
聽了這話,李永芳心里似乎也有了什么想法。跟剛才那一句一樣,這明顯不單單是為了遼東一件事。
蘇翎似乎也覺得這件事不好估測,說道:“努爾哈赤赤手空拳打下這份家業(yè),八旗兵又是久經(jīng)戰(zhàn)事,就這么敗下去,萬萬不會這么簡單。這一個月,算是亂上一陣子,不僅我們,遼陽的袁大人也有時間重新調集兵馬。這算是有利地部分。”“但不會一直亂下去,”蘇翎話音一轉,說道:“不論是努爾哈赤重新上馬,還是八旗內斗分出個輸贏,都會有一個人出來掌總。真若如此,這一個月也算夠了。八旗兵的大部分都在,仍然能夠再克遼陽,只要有人統(tǒng)領,這仗便停不了。”
趙毅成說道:“那這便還是咱們原來的路子了?”
蘇翎點點頭,說道:“如今已快五月,這地里再不抓緊時間,這一年地收成便沒指望了。這么久了,就算是八旗內斗,那些旗主貝勒們,也該都明白這一點。所以,這結果說不定已經(jīng)出來了。”
趙毅成便問李永芳,說:“你還有人在那邊么?”
“還有人在。事先我便安排過,讓他們分批回報。”李永芳答道。
“嗯,你也算想得周全。”趙毅成點頭說道。
蘇翎說道:“沈陽一帶,這幾日必定會有動靜。我還是先去遼陽,還有胡秋青的事情,也得去催一摧。”
“大哥,這里交給我便是。”趙毅成說道。
“好。”蘇翎說道,“余彥澤那邊地消息,也要隨時注意。萬一努爾哈赤孤注一擲,說不定千山堡便是他的選。”
“是。”趙毅成答道,“胡顯成已經(jīng)將那一帶布置好了。郝老六在太平哨城有不少準備,就算是八旗全數(shù)過來,也能支持幾日。”
這時,李永芳又插言道:“將軍,赫圖阿拉一帶,等于已經(jīng)廢棄了。八旗兵只是巡查了一番,將剩余的女真人都帶往界凡與薩爾滸,赫圖阿拉沒有留下兵馬。”
蘇翎眉毛一揚,這倒是意料之外,看來八旗鐵定是要走出山去了。
這唯一的去處,便只有沈陽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