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是什么地方.”
當胡小蠻緩緩睜開眼簾.立刻被眼前這頂蘇繡月華紗帳吸引住.不是因為它花色特別素雅.質地特別奢華.而是因為它對她來說竟是陌生的.這是什么地方.
她以手肘微微撐起身子.忽然一絲慌亂掠過心頭.她一骨碌坐了起來.手撫著身上這床明黃緞面的暖被.那么柔.那么軟.這是上好的蘇杭面料.秋波顧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龍刻鳳的紫檀床上面.她透過若隱若現薄如蟬翼的紗帳望去.只見明亮的宮燈古色古色.隨風微微擺動著.侍立一旁的宮女正在打磕睡.
透過窗紗.不時有幾道黑影晃過.看那身影.分明就是腰間跨刀的侍衛來回逡巡著.秀美的眸光微斂.心頭一沉.這里.分明就是西魏.
一夜之間.不.仿若眨眼間.她怎么會從夏都到了長安.
她咬緊唇瓣瞇著眼睛回想起來.一回想.腦后勺便疼痛起來.哎呀.這疼痛倒令她憶起那個神秘的白衣人.是他(她)擊了她一掌.然后她就暈了.在胡小蠻暈倒之前.只見到了那白衣人被秋風揚起的衣袂卻是如雪般白的晃眼.其他的卻什么都不知道了.連他(她)是男是女都沒有看清.
一想起來.胡小蠻真覺得丟臉透了.以今時今日她的功力.竟然讓人不費吹灰之力偷襲成功.而且連人家是男是女都沒有看清楚.這叫什么事啊.
胡小蠻羞愧完過后.立刻不顧頭疼地極力往腦海里搜刮一點殘存的記憶.慢慢的.人越來越清醒.那些搜刮到的記憶碎片一拼湊.也漸漸清晰起來.
她記得那個玄黃的下午.秋日的夕陽懶懶照在她的身上.她和憐兒這兩個準媽媽一同牽著手在花苑里散步.阿伊陪著她們.蹦前蹦后地講笑話給她們聽.阿伊近來越發活潑.當然完全是因為甸密越來越信賴她.越來越愿意與她親近的緣故.
她們正取笑著阿伊.一支明晃晃的鏢就那樣凌厲.那樣閃速地飛射過來.胡小蠻眼明手快地側身閃過.同時推開阿伊和憐兒.飛鏢深深刺入涼亭的朱柱.足足深入三寸.內力之深厚不言而喻.胡小蠻不顧有孕之身.立刻飛縱追去.阿伊隨后跟上.可是僅一晃眼.胡小蠻施展輕功追了兩座殿宇.見無影蹤.只得作罷.那人竟能出入汗庭如入無人之境.
胡小蠻回頭再去查看那支飛鏢.鏢上系著一張字條.字條上的字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寫著短短幾行字:“昭儀可敦:想學會換血之術嗎.若想.一個時辰后夏都城外三里的楚河岸邊見.不許帶兵馬前來.”
胡小蠻愣了半晌.憐兒和阿伊也愣了半晌.這個神秘人是誰.怎么會知道胡小蠻急切想要知道換血之術.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會知道.難道那個神秘人是熟悉的人.知道阿史那抱恙的人其實并不多.仔細回想.仔細排查.她是可以找到的.別忘了胡小蠻前世是干哪行的.
可是.萬一知道阿史那隱患的人當中.又有人把這件事告訴了別人呢.如此追查下去.耗時耗力.而那個神秘人只給了她們一個小時.等不及排查了.
罷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管它葫蘆里賣什么藥.不如就去赴約吧.
于是.胡小蠻帶著阿伊和憐兒匆匆出城去了.字條上寫明不許帶兵馬前去.可沒寫明不許帶姐妹去.于是.胡小蠻大搖大晃地帶去了.由于路程不遠.又加上胡小蠻與憐兒有孕在身.不便騎馬.故而三個人坐了三匹駱駝.悠哉悠哉地讓駱駝駝去了.
哪知一到那邊.胡小蠻剛要開口贊賞楚河的河水如何碧波如洗.如何清澈見底時.就被人從背后一掌劈暈.然后一醒來.就到了西魏.
那劈暈她的人究竟和射飛鏢的人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為什么要把她擄來西魏.西……魏…….啊..難道……
胡小蠻突然身子一僵.將頭深深埋入屈起的膝蓋間.宇文泰.會是宇文泰嗎.是他派人擄走自己的.對了.他是第一個知道狼王需要換血的人啊.是他嗎.是他本人做的.還是他派人去做的.不.不管是誰做的.這么做本身就極不正常啊.如果要她回西魏.可以光明正大地寫封書信或者派使官到突厥告知.為何要用這種方式.這宇文泰到底想要怎么樣.
突然.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閃了進來.
胡小蠻忙將身子一縮.縮回被窩去.
只聽來人輕咳了一聲.立刻驚醒了正在打瞌睡的侍女.那侍女一見來人.忙慌得抖索身子跪地請罪:“大.大將軍.請恕罪.”
但聽得那道磁性雄厚的聲音問道:“還沒醒來么.”
這下.胡小蠻聽清了.果然是宇文泰.她的秀眉蹙緊.這宇文泰.究竟要搞什么鬼.
“回.回大將軍.長樂公主還未醒來.”侍女依然余悸未消.近來.宇文泰的性情變得陰晴不定.對待下人也不若以往和善.在主人的壞情緒還沒調整好之前.侍女全都不敢得罪他.
宇文泰聞言也不多說什么.邁著矯健的步伐來到床榻邊.親自挽起紗帳.坐在榻沿.他見到胡小蠻將整個人都包裹在被窩里.唇角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寵溺的微笑.他輕輕地將被子拉下.露出她那張傾城的美顏.定定地.出神地俯視著她.甚至伸出手去溫柔地撫摸著那張嬌美嫩滑的小臉.
天知道胡小蠻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保持住均勻的呼吸.才能維持住自己不抵抗、不笑場、不罵人的深寐假象.裝睡絕對是必要的.她既不知道一旦醒來.該如何面對深情款款的宇文泰.從另一方面說.裝睡.至少也可以拖延一點時間.好讓自己先理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剛才.一看屋內的擺設.她直覺這并不是在她的夕顏殿.宇文泰設計將自己擄回西魏.又不讓她住回皇宮去.實在過于蹊蹺.于是只得裝睡.伺機尋路逃跑.
宇文泰細心地為她掖好被子.便站起來出去了.胡小蠻果真沒聽錯.宇文泰離去前.吩咐侍衛的語氣是那樣冰冷果決:“好好看守著.不許長樂公主離開半步.”
她.難道要被軟禁了.
胡小蠻更加決定非走不可了.她不會忘記上回宇文泰要將她強留在西魏的情形.這次似乎更加變本加厲.竟然是近乎半公開的強擄了.
胡小蠻躺在床上.靈眸開始滴溜溜地轉動著.憐兒和阿伊呢.當時在楚河岸邊.她們可是與她在一起的.如今卻不見她倆.她倆一定也是被擄走了.否則一定會盡全力救自己才對.難道也是被軟禁起來了.可是既然軟禁.為何不軟禁在一起.要分開軟禁呢.
胡小蠻越想越不對頭.越想越覺得宇文泰居心叵測.
不行.得讓侍女與宮外的侍衛多睡一會兒.好讓她有時間去救憐兒和阿伊.她伸手摸摸腰際.果然摸到了一包東西.跟茹茹公主斗久了.她下意識也學會了她那一套取巧的方法.隨身備了點藥防身.
胡小蠻決定好.就默默起身.整理好衣裳.探了探那名小宮女.她情不自禁暗自發笑.那小宮女又在打瞌睡了.將嘴巴張得大大的.剛好這個時機.胡小蠻揚手.輕輕地將那好吃的東東灑入她的口腔內.很快她就臥倒在地面.睡得更香了.
而后她立在窗邊.等侯著這輪侍衛走過.那個剎那.她的腦子又開動了一圈.覺得能不藥倒就不藥倒.若藥倒了.一具具挺在外邊走廊上.反而聲張.
因此趁著這輪侍衛過去遠些.輕輕打開窗戶.跳了出去.細心地合好窗戶.便施展絕頂輕功越墻而去.
翻不過幾道墻.立于一塊最高的屋脊上.極目遠眺.她算是看清了.這不正是朱雀大街南邊的大將軍府嗎.朱雀大街邊上.達官貴人的府邸多如牛毛.卻惟有權傾朝野的宇文大將軍兼丞相的府邸最小最簡單.這.正是宇文泰與眾不同的地方.
他祟尚簡樸.他勵精圖治.他贏得了西魏百姓的愛戴.盡管宇文泰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胡小蠻.但胡小蠻心里清楚.宇文泰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為了她.還為了西魏的繁榮昌盛.還為了西魏的百姓.
胡小蠻立于屋脊之巔.迎著秋風莫名其妙感嘆了一番.心里對宇文泰的抵觸不知不覺便減些了許多.她不會忘記他曾經是那樣一位正義凜然的好大哥.
如果沒有猜錯.囚禁的地方大多會在比較偏遠的柴房之類的地方.或者是地下室.所以胡小蠻只是施展輕功往這些地方尋去.遠遠的.她看見了一處偏小的院落.里面只有三間小屋.院子里堆滿雜物.因此.她毫不猶豫地發足往那里飛縱而去.
不料.剛一近墻.欲翻身而入.卻晃到院子里的陰影下站著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是宇文泰.另一個卻是白衣人.
白衣人.
胡小蠻愣住.敏捷地隱沒于墻外.微微探了半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