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又一次在心臟被擠壓的過程中清醒,有了前次的經驗,這次白曉很順從的吐掉胃裡海水,嘔到胃裡全是酸水了才躺回沙灘上。
目光迷離的睜開眼,胸前的馬肯乖乖的跳了下來,扔掉手裡的石頭躲得老遠。
抹抹額頭,把額發扒到頭頂,一坐起來白曉的胃裡就嚴重的噎住,大聲的咳嗽了好幾聲才緩了過來。
腦袋暈眩的感覺還未散去,白曉甩甩頭,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坐到馬肯的身邊。剛坐下,頭一黑,再次悶頭栽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大晚上,天山繁星點點,正眨巴眨巴眼睛,慶祝白曉再一次劫後餘生。
“馬肯。”白曉虛弱的叫了一聲,馬肯搖頭晃腦的跑到白曉的身邊,大力錘了白曉一記。
腦袋裡一片混沌,全身骨頭都發疼,嗝在肉裡針刺一樣疼。稍微一梳理,白曉就知道自己並沒有死,再次運氣好到爆的被衝到了岸邊。
白曉苦笑,她前半輩子一直在抱怨運氣去了哪,現在知道,原來全跑這來了。
迷迷糊糊的脫掉身上的溼衣服,在沙灘邊找半天才找到一堆溼木材,點了半天才點上。
摸摸背後,身上的揹包還在,手上綁板子的布條也還在。可惜…連怡卻不知道…
白曉覺得她應該學會習慣這種死了又活的命,別人想活活不了,她三番四次死也沒死掉,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她卻一點不懂珍惜。
苦笑兩聲,白曉片頭拍拍腦袋,耳朵裡流出一灘水。
“馬肯,過來。”白曉朝馬肯招招手,馬肯乖乖的跑了過來,站在白曉的腿上。
白曉嘆氣,她知道的,馬肯第三次救了她了。“謝謝你,我不該打你的。”
其實馬肯的眼光很準,每次馬肯一叫就說明要出事,只是她每次都死活不信才搞得自己災難纏身。如今,更是連連怡的消息都失去了。
煩躁的抓抓頭,確定四周無人,忍著骨頭的疼痛,仔細的擦掉身上的沙子,就著把全身的溼衣服都換了下來。
稍微一走,沙子就粘到腳底板上,疼得白曉掉了一地的眼淚。腳板的皮在水上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蛻,白曉小心的把剩餘的死皮撕掉,露出裡面鮮紅的嫩肉。
晾好衣服,白曉翻翻包,只剩下一包壓縮乾糧了。
掰下其中一半乾糧,餵了馬肯一小半,白曉無味的嚼完那一點。
包裡倒是有水,是當時在樹枝上的時候灌的,現在沙子已經全部沉澱到底部。將乾淨的水換到另外的空瓶子裡,白曉又接了一瓶沉澱著。
水總是不缺的,糧食總是缺的。
白曉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又是一個人了,現在連到底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怎麼走。
溼衣服晾在火堆旁,白曉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出連怡的名字。
白曉傻望著連怡那兩個字看了一個晚上,直到太陽升起。
衣服曬了很久終於完全乾,白曉收起整齊的疊好放在包裡,順著沙灘走了很遠。腳板已經好了些,慢慢的走也不是特別的疼。
她希望連怡和她一樣被衝到了沙灘上,這樣至少她們能相見。有連怡在身邊,她做什麼事情都會安心。
前後繞著走了很遠,白曉始終沒看到一點連怡的蹤跡,腳板火辣辣的疼。找到最後,白曉絕望的邊走邊哭。
馬肯安靜的趴在白曉的懷裡,白曉每一滴眼淚都掉在馬肯的頭上,馬肯一句也不坑,任著白曉哭。
那麼大的浪,也就她這麼命大能逃過去。
哭夠了,白曉擦乾眼淚朝東方走。
連怡說往東能走到有人的地方,那她也試試,說不定踩了狗屎運能碰見人。
白曉已經絕望了,心底沉得跟死水一樣。
連怡不在,就算她一個人活到末日過去那又怎麼樣,一個人,有什麼好。
沒人分享她的快樂,沒人知道她的悲傷。她已經這樣活了那麼多年,到現在,居然還要重蹈覆轍。
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白曉迷迷糊糊的走著,毫無目的的在大路上穿梭。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走到了二級公路的路面!這一段路很太平,沒有裂也沒有車,平靜的不像一條公路。
頂著哭成紅腫的眼沿著公路走了一個下午,白曉總算清醒。
她要好好的活著,等待再次見到連怡的機會,哪怕希望那麼渺茫。腳板的疼現在都算不上什麼,她要堅持希望。
走了很久很久,天都快黑了白曉終於到達目的地。
擡頭看看眼前,一座座低樓房矗立在眼前,路上偶爾路過的人羣看到白曉沒有一點反應,自顧自的朝自己的目的地去。
拍拍頭,白曉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沒找到連怡也不說明連怡死了啊,說不定連怡沒死,還在什麼地方修養呢。
觀察了下附近,這裡是一個叫做小莊的小鎮。小莊的樓房都很矮,也很老舊,看起來有很多年頭。白曉從不知道K市附近有個叫小莊的小鎮,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另外的市。
小莊的居民很少,一看街上走動的絕對不下十個。路邊的店鋪都大門緊閉,樓上也有人冒出頭,都是慌慌張張的伸出頭又縮回去。
白曉覺得莫名其妙,想起曾經看過的恐怖片,那種不準陌生人進村的小村莊立馬和這裡對上了號,白曉抖擻抖擻身子,把馬肯抱到懷裡才安心了些。
她真的不想睡在這裡,但是如果離開,又不知道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碰到人家。整個小莊都轉過了,最後白曉在一間小巷裡找到一棟微微開著大門的小平方。
咽咽口水,白曉鼓起勇氣上前禮貌性的敲門。過了很久,門內傳來一句正宗的K市口音。
“誰啊?”聽聲音是個老婆婆,白曉忙用K市方言回了一句。
“奶奶您好,我是路過的,天黑了想找個地方住一晚。”
門內的人猶豫了下,慢悠悠的來開了門。
“咯吱——”老舊的大門發出刺耳的尖叫,一個老人家從內探出頭。那老人家看起來有七八十歲了,一口牙齒掉得只剩兩顆黃色的門牙,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還戴了頂帽子,一頭銀髮顯得特別的滄桑。
明明還有太陽,老人卻拿著電筒仔細的照照白曉,發現白曉是個女人之後馬上放鬆警惕,熱情的迎白曉進門。
“進來吧。”
白曉連聲道謝,跟著老人進了門。
老人讓白曉進了門,關上大門,順手落了鎖。
屋內很亮堂,太陽還沒下山,有餘光照在屋內,讓白曉一眼就看清楚屋內的構造。
屋內有個大大的內堂,也沒有沼平,整個地面凹凸不平。前方的內堂很簡陋,牆壁灰濛濛的,只放了臺電視,一張桌子,幾條凳子,左右倒是分別開了條門,但都房門緊鎖。靠外的地方有條藤椅,上面有條毛毯,看起來是老人的坐的地方。
老人進了門就坐到藤椅上,慈祥的朝白曉笑:“姑娘是哪的啊?”
白曉笑著回:“我是K市人,奶奶叫我白曉就好。”
老人驚訝的咋舌,指指腳邊的板凳讓白曉坐下。“K市離這很遠啊,你是怎麼過來的?”
白曉想起自己的哪些經歷,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太過傳奇,乾脆簡短的回:“走過來的,我是專門旅行的,就靠走路。”
“哦哦——”老人應了一句,蓋了毛毯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白曉看看老人,說出自己的來意。
“奶奶,我今晚能在你家住一晚不?就一晚!我看見外面的店鋪都關了門,沒有地方可以休息。”
“可以。”老人慈眉善目的笑,露出僅剩的兩顆門牙,加上臉上沉寂的皺褶,讓白曉倍感親切。
白曉朝老人道謝,指指電視,問:“奶奶我能看看電視不?”
“啊?電視?電視很久以前就壞掉了,一直收不到臺。不過你可以去試試,也許今天收的到臺。”
撓撓頭,白曉很不好意思的去開電視。馬肯嗖的從白曉懷裡跳到肩上,嚇了老人家一跳。
“呵,你養的狗?”
狗?白曉哭笑不得,這哪是狗,馬肯分明是猴子。“奶奶,這是我養的猴子,叫馬肯。”
“哦,猴子,養猴子好啊,猴子好啊。”老人喃喃兩聲,不說話了。
老人家的電視是那種很老舊的黑白電視,要湊得很近纔看得清,白曉鼓搗了半天才弄出一個臺。
弄出的臺很奇怪,沒臺標,更沒人說話,就一行字。
白曉仔細湊進了看了幾眼,認出上面寫著:
一個月內請大家沒重要事情千萬不要出門,無論白天黑夜。
白曉被這東西弄得滿頭霧水,不讓出去?這是什麼原因。沒落款也沒日期,誰信啊。
等了半天電視機也就這麼條新聞,白曉沒了興趣,想吃飯。
這麼多天都沒好好吃飯,真是餓了。
“白曉?你叫白曉是嗎?”
“哎,奶奶。”白曉笑瞇瞇的坐到老人身邊。
老人閉著眼睛朝右邊一指:“我這腿腳不好,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去那弄點吃的。不用客氣,我這家很久沒人來了。”
“哎,謝謝奶奶。”白曉笑顏如花,正和她意。
“沒事。”老人說完,躺回藤椅上休息去了。
老人的話正合白曉心意,白曉拔腿往廚房去。
廚房裡很簡陋,用得還是土竈,一大口鍋子立在土坑上,火洞旁邊堆著一大堆柴火。右邊則是個大水缸,水很滿,看起來是有人經常來爲老人家添水。
白曉這陣子其他的沒學會,燒火的本領學的爐火純青。沒一會就燒好了火,翻出白米煮了一大鍋,白曉這個高興。
吃了一個星期的壓縮乾糧,今天總算能吃白米飯了。
白曉感動的熱淚盈眶,使勁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證明不是錯覺,這一掐,白曉更傷感了。
連怡,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白米飯。
老人廚房裡的菜都很簡陋,白曉撿了幾個辣椒幹炒,再燒了個白菜,白曉勤快的端到內堂和老人家一起吃,吃的那叫一個淚流滿面。
“怎麼哭了?是不是我家的米太難吃了?”
白曉擦擦眼淚,挑了一堆餵給馬肯:“不是不是,我快一個星期沒吃飯了,現在能吃上太懷戀了而已。”
老人笑了一句,道:“那你多煮點放在你包裡,慢慢吃。”
熟的?那不就餿了。
白曉還沒說話,老人又說了:“不會餿的,哪裡都會嗖,你那個包,看起來絕對不會嗖。”
“爲什麼?”
“因爲你養了一隻狗都沒有餿。”
白曉滿頭黑線,那不是狗,是猴子,而且馬肯是活的...
晚上,白曉順心的洗了個澡,把髒衣服全部洗掉。還順便幫馬肯洗了個,用自己的衣服給馬肯做了件小衣服包好。
給老人家的水缸挑滿水,白曉坐在牀上處理腳底板。
洗澡的時候白曉就發現一雙腳因爲走了太遠而嚴重出血,襪子已經不能再穿,一雙都血淋淋的。再看看腳板,腳板脫皮本來就嚴重,剩下的全是嫩肉。嫩肉本來就不能受刺激,今天還走了那麼遠的路,現在來檢查早就是一片血肉模糊,看得白曉膽戰心驚,完全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那引以爲傲的美腿。
接受了這個餐具,白曉認真的用紗布包好,又確定腳板不會出血了纔敢上牀歇著。
被窩暖暖的,有一種長期被太陽曬的味道。這是老人家特地給白曉備的新被窩,新棉被蓋著,感動得白曉差點哭出來。
出門在外,她受過的恩惠也不過,可唯獨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深刻。
不僅是因爲這是劫後餘生,更是因爲這是一名老人家。
睡在暖和的被窩裡,白曉沒一分鐘就睡著了,馬肯窩在白曉旁邊,手裡緊緊抓著白曉的揹包,眼睛眨都不眨的東張西望。
老人由另外一間房間裡走出來,步履蹣跚的關了房門往外走。
屋外,整個小莊街道,在夜晚十二點熱鬧非凡,整座城市都亮起了燈,街上人山人海。
男女老少,沒有目的的行走,吃飯的吃飯,喝酒的喝酒。有人大聲喧譁,有人小聲說話。情侶在街角擁吻,紀念這個日子。
只是,爲什麼人們的臉上,僵硬的沒有一點笑容,明明是黃皮膚的人,臉卻黑得跟煤炭一樣?
遠處,一人走到人羣中,嚴肅的叫叫全部人集合。
“今晚,我們要討論一下關於鎮上人的生計問題,所有沒有變化的人全部隨著我往北走,其他的人,實在是對不起,我們決定!放棄你們。”
人羣一陣譁然,不久人人都開始垂頭喪氣。
說話的人帶頭拉著行李箱走,正常的人跟在他後面,一步三回頭。他們都知道的,自己將不會再回到這裡。
黑臉的衆人被留在了村裡,遠遠看著自己的同伴走遠。男人握著拳頭不捨的轉過頭,女人開始哭泣,淚落在地面,打出一滴水花。
人羣散去,整個小莊再次恢復平靜,可誰都知道,這裡,即將成爲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