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回
[二十二]
我追到了王子的身后,卦衣轉身看到我,高呼:謀臣大人……
王子停下腳步,看著我。
我撲通一聲跪下,說:懇求王子殿下告訴我為何會終日戴著面具。
王子搖頭:本王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我開始磕頭,將額頭都磕破了,但王子并沒有理睬我,只是告訴卦衣將我扶起,隨后自己轉身離開。
卦衣將我扶起來之后,我聽到他低聲嘆氣道:大人,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看著卦衣,說:如果你是我,終日戴著面具,連洗漱都得關在一間沒有任何光線的屋子中,你會變得和我一樣……
卦衣點點頭,向我道別之后,快步去追趕遠去的王子,當我轉身的時候發現肆酉躲在假山之后看著我。
我走向肆酉,肆酉還沒開口,我搶先說:你也想對我說,這又是何必對嗎?
肆酉點點頭說:其實我現在與你一樣,都終日戴著面具,但這又有什么關系?相反我覺得這樣更安全,我從小到大除了父母之外,就只有您一人知道我是‘女’兒身,學得爺爺曾經的易容術,是我的大幸。
我‘摸’著臉上的面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樣,這并不是一件讓我煩惱的事情,而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就只有一種可能——誰都可能是自己。
肆酉說:一個沒有自己人生軌跡的人,是不會被他人掌握的,因為他給他人留下的永遠只是一道道的殘影……
我說:回府吧。
[二十三]
回到謀臣府,已過中午,我和肆酉都沒有吃飯,我正要吩咐廚房做幾個下飯菜,肆酉就轉身去了廚房,沒多大一會兒端出兩碗不一樣的菜來,一碗上面擺滿了蘑菇,一碗上面擺滿了‘肉’絲。
肆酉將兩碗菜放在桌子之上,擺好筷子,問:師父,您選一碗。
我遲疑了一下,端過那碗蘑菇的,用筷子一夾,蘑菇下面全是面條,我笑了笑說:是面條。
肆酉笑了,說:那師父認為這是什么?
我說:我以為只是一碗菜。
肆酉又指著另外一碗問:那這一碗呢?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是面條。
肆酉用筷子一撈,竟然全是‘肉’絲。
肆酉說:這其實就是面具的作用,您現在其實就是一只碗,但其他人看見的只是碗里的蘑菇,撥開蘑菇,發現是面條,便自己恍然大悟,原來蘑菇下面是面條,此時再讓他人看見另外一只完全一樣的碗,其他人會想當然地認為這種掩飾很愚蠢,‘肉’絲下面肯定依然是面條,但揭開之后發現下面沒有面條,如果做選擇的話,兩種選擇其實都是正確的,也都是錯誤的,這必須取決于這個手拿筷子的人到底想吃什么,但不管如何選擇,做選擇的人都會遺忘其實最重要的是碗,沒有碗,如何盛面?
我點頭:我明白,就如在滿是大霧的森林中尋找一股熏煙一樣,如果只是用眼睛去尋找,什么都找不到。
肆酉笑了,將那碗‘肉’絲推到我的面前,說:師父,這是我早就為您準備的。
我看著那碗面條,問肆酉:你和賈掬是什么關系?
肆酉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他說過,你不笨,我信,但我信你比他說得還要聰明。
我苦笑:只是你留下的痕跡過重,一般人也能察覺。
肆酉說:你不是一般人。
我反駁:我是。
肆酉說:爺爺告訴過我,在國之西南,有個部落,擅長用蠱,所謂蠱,便是將五毒裝入一個密封的容器之中,經過死斗活下來的那個便是蠱……在宮中,就如一個密封的容器,能活到最后的便是蠱,這個蠱會自鳴得意,認為從此天下無敵,但卻忘記了是誰將這個勝利者放入了這個密封的容器之中。
我說:這和賈掬所說的天下一盤棋,大家都是棋子是一樣的道理。
肆酉搖頭:不一樣,他那只是比較溫和的比喻。
我轉身去廚房里多拿了一只碗,將面條一份為二,多出一份遞給肆酉。
我說:吃面……我多年來習慣與人分享,不管事與物。
那天肆酉做的面條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面條,甚至覺得比從前苔伊做給我的還要好吃,在吃面條的時候,我意識到——其實活著真好。
[二十四]
第二日,皇上便下旨,將高倉之子發配到大漠充軍,罰沒其八頭馬車與一年俸祿,圣中上除了對高倉一家的懲罰,并未有其他多余的筆墨。
圣旨貼出皇城當日,在宮內都能聽到京城百姓的歡呼聲,煙‘花’漫天,爆竹聲陣陣,就如過年一般,這種情況只出現在皇族大喜或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時。
宮外回稟,百姓們奔走相告高倉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皇上還讓高倉久跪在京城大‘門’外三個時辰,受其所有百姓唾罵,此舉讓所有京城幾乎所有百姓都跪倒在宮外,痛哭流涕,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事實證明,百姓永遠是愚蠢的,高倉之子大漠充軍,但高倉依然還是從前那個高倉,依然還是那個司衙高倉,依然是京城快捕司中那個大筆一揮,就可以決定普通百姓后半生命運的人,故此他也能決定自己兒子的命運。
百姓的目光永遠只盯著他們想看到的結局上,但不去看結局背后還隱藏著什么,所以百姓永遠只能是百姓,活到自己該死的那一天,不能萬歲……
一個國家生活在不同層次的人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時,必定會發生一些讓這些矛盾轉化成炸‘藥’的事情,其中某件最為特殊的事件更為成為炸‘藥’的導火索,總會有懷著各種目的的人想去拉響導火索,可往往這個導火索快拉響時,往往會發生另外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因為這件事這些各懷目的的人會轉移自己的視線,潛意識里會認為那不是炸‘藥’,不是能爆炸引起破壞和氣‘浪’的東西,而是一堆普通的垃圾,在生活中四處可見,隨后對這個炸‘藥’失去興趣,開始各做各事,恢復到從前的狀態,多年后徹底遺忘……
百姓在愚蠢的范圍內打滾自得其樂時,忽略了自己意識到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這種即是垃圾又是炸‘藥’的東西,在生活中四處可見。
憤怒和快樂一樣,都有相對應的保質期,只有少數人會將這些東西儲藏起來,而這些人都有相同的一個名字,叫: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