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涼和阿困已經(jīng)等在了天臺上,他們坐在天臺的邊緣聊著天,阿困沒有辦法變回人形了,她保持著那副死相,看上去很猙獰,但是欣涼一點也不嫌棄,他把阿困抱在懷里,就像是他們剛剛認(rèn)識的時候那樣。阿羅正打算走上去,被我攔了下來。
“時間還早的很,我們就在這里等等吧,讓他們多聊一會兒,前往輪回需要在午夜的時候焚燒生前之物,現(xiàn)在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就坐在這里等等吧。”我說。
“好。”阿羅答應(yīng)了一聲,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王娜也走上了天臺,她走到我身邊在我耳邊小聲說,“陰陰小姐,你沒帶手機(jī),剛才幾個財團(tuán)的董事打來電話,說他們今天有個慈善晚宴,問您要不要過去,之前就已經(jīng)給您發(fā)過請柬了,你一直沒有回復(fù)。”王娜說。
“跟他們說聲抱歉,把該捐的款項如數(shù)打到他們的賬戶,讓云希明提我跟他們打個招呼,就說我今天過不去了,把我今天的其余的行程全都取消掉,我今天哪也不去了。”我吩咐說,王娜看了看阿羅,又看了看我,我們兩個都是一副哀怨的表情。王娜似乎明白了什么,點點頭,回到了樓下。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王娜折了回來,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怎么又回來了?”我問。
“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尋常的事情要發(fā)生,我看你和阿羅小姐的臉色都不怎么好看,我沒有你們那樣的本事,但是我也能感覺的出來,你們很悲傷。我一直對你們能夠看到的那個世界挺好奇的,能不能跟我也說說?”王娜誠懇的問。
“今天,我的兩個好朋友要進(jìn)入輪回了,進(jìn)入輪回,就意味著可以有更多的選擇,也意味著新的開始,其實人死了以后。會先變成鬼。變成鬼并不算是真正的結(jié)束,鬼魂往往對自己的生前的事情抱有留戀,也有可能是怨念。當(dāng)然怨念太深。留戀太重都不是好事兒,他們會不去輪回,一直徘徊在人世間。這樣做的結(jié)果有那么幾種,一種是怨恨太重。墮落成魍魎,其實我也不知道具體那東西應(yīng)該就什么。不過我們會陰陽術(shù)的人會這樣叫它們。魍魎沒有善心,四處為惡,之后如果被高人遇上,就只能面對魂飛魄散的境地。另一種則是留戀太強(qiáng)。不愿意往生的,就一直以鬼魂的形態(tài)四處漂泊,但是鬼魂就和人一樣。也是有自己的壽命的,存在太久就會灰飛煙滅了。當(dāng)然這種情況也有例外。我有一個朋友,已經(jīng)做鬼做了上千年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過這個過程有一定不好受。”我一邊說一邊又想起了薊子洋,不知道是不是鬼傀和主人只見的某種感應(yīng),我總是心里惴惴不安的,覺得他有什么事情。
“那今天的您的這兩個朋友算是哪一種呢?”王娜問。
“他們哪一種都不是,留戀的事情,一旦被放下,也就看清了前面的道路,也就有了勇氣繼續(xù)往前走。來生也許他們還是朋友,也許他們形同陌路,也許他們會成為人,也許只是一棵花花草草,但是他們因為有彼此現(xiàn)在的相伴,已經(jīng)不再懼怕前行了,所以他們放下了執(zhí)念,選擇輪回。”我說著說著鼻子有些發(fā)酸,我想我可能是有些著涼了吧,我自欺欺人的想。
“真好,不知道我死了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我想我應(yīng)該會很舍不得你們吧。”王娜說。
“留戀這個世間有什么好,我倒是很崇拜我姥爺,他能夠那樣灑脫了,一個人前行,不懼怕前路。但凡是人,都是害怕死的,所以我覺得我姥爺真的是很有勇氣。我的這兩個朋友也是,他們其實都還很年輕,但是他們非常有勇氣,你要不要聽聽他們的故事?”我問。
“好啊。”王娜說。
“我也想聽,剛好我一直很好奇,小家伙和老貓之間的故事。”阿羅也附和道。
“我的這兩個朋友一個叫寧欣涼,一個叫阿困。寧欣涼變成鬼之前,只是一個天真活潑的七歲小男孩,上小學(xué)一年級,生活在一個富足的家庭,可是因為遺產(chǎn)的繼承問題,欣涼的親生母親財迷心竅,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這個案子就是我最近一直在查的,想必你也已經(jīng)知道了。”我說,王娜點點頭,不過表情還是掩飾不住意思難過。
“欣涼的事情并沒有什么好說的,我倒是十分欽佩阿困的。阿困是一只黑貓,同樣是貓,黑貓的地位是飽受爭議的。關(guān)于黑貓的說法有很多,有的國家相信黑貓是吉祥的寓意,可以給人們帶來財富和幸福,比如埃及人,把貓看成是神明,非常的敬重。又比如英國,人們覺得如果有一只黑貓走在路上愿意停下來讓你撫摸它的頭,就能給你帶來好運氣。但是也有的國家很討厭貓,尤其是黑貓,他們認(rèn)為是黑貓帶來了死亡和瘟疫,那不過都是一些迷信罷了。事實上黑貓就像是我們有陰陽術(shù)的人一樣,能夠感知到靈體,也正是因為這樣,黑貓總是出現(xiàn)在有死亡和殺戮的地方,結(jié)果反而被人們當(dāng)成了罪魁禍?zhǔn)祝鋵嵳娴暮茉┩鳌N覀儑业娜耍蛉硕悾⒗У那皫兹沃魅硕际菂拹汉谪堃蛔宓摹!蔽覐耐馓卓诖锬贸隽藥讖堈掌掌厦媸且恢挥仔〉暮谪垼蝗藷袅撕芏嗝轶w鱗傷,奄奄一息。
“這張照片是我在網(wǎng)上偶然看到的,我至今仍然記得阿困看到這張圖片時候的表情,那不是憤怒,而是仇恨。這是它的第二個主人,從前一個主人手里花了五塊錢買下了只有三個月大的阿困。可是他的目的并不是收留這只可憐的小貓,他養(yǎng)了很多只這樣的流浪貓,虐待他們,拍下照片,然后在網(wǎng)上宣稱自己的愛貓人士,用這樣的手段募集捐款。差不多在阿困六個月的時候,它的主人舍棄了它,因為這只貓已經(jīng)虛弱的幾乎站立不住,再也沒有什么拍攝的價值了。他甚至不愿意殺死這只可憐的貓,只是任由它在馬路邊上自生自滅。”
王娜和阿羅臉色煞白,生氣的咬牙切齒。
“貓咪也是生命啊,這些人怎么可以這樣?”王娜難過地說。
“那是阿困第一次見到寧欣涼,他的樣子特別窘迫,而欣涼才剛剛?cè)龤q,走路蹣跚的欣涼一點也不害怕阿困,不顧保姆的大聲呵斥,欣涼把手里拿著的魚形餅干扔給了阿困。就是這樣一個奶娃娃和一只貓形成了一種默契。從那以后,欣涼上幼兒園的時候,阿困就守在窗戶底下,欣涼上小學(xué)的時候,阿困就等在校門口。一晃就過去四年,欣涼和阿困就一直這樣守護(hù)著彼此。阿困可以說是欣涼唯一的朋友,他的喜怒哀樂都會告訴阿困,可是阿困不懂表達(dá)。貓的壽命一般是十三到十五歲,阿困已經(jīng)四歲半了,相當(dāng)于人類的十五六歲,怎么說也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可是欣涼還是一個小孩子。”
“他們這樣的友誼才是真正堅固的友誼吧。”阿羅感慨道。
“是啊,欣涼喂養(yǎng)了阿困四年,阿困陪伴了他四年,如果沒有那件事情,也許他們會這樣陪伴更久。欣涼出事兒的那一天,阿困看著欣涼被人迷暈帶上了軍用車,她在后面努力的追,努力的追,四個爪子都磨破了也沒有用處。他沒能追上那輛帶走了欣涼的車。她回到家里,在院子里撕心裂肺的叫,但是沒有人理會它,因為叫的太用力,他的喉嚨都破了,咳出鮮血,可是她滿不在乎。終于她還是放棄了,她獨自一個,沿著追丟了的方向?qū)ふ疫^去,終于在一片郊區(qū)公路旁邊的小樹林里找到了被綁在樹上的寧欣涼。她用爪子磨斷了繩子,可是沒有用了,欣涼的身子都已經(jīng)涼了,心臟被刺了一刀,鮮血不停的流。阿困很絕望,她不喜歡這樣的欣涼,這樣的欣涼不會說話不會動。可是她能夠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躺在旁邊的樹叢里。于是她有了一個打算,她一頭撞死在了欣涼被綁著的那棵樹上。”
我身邊的阿羅和王娜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我的眼眶也是紅的,這些是我偶然和阿困聊天的時候說起的,我第一次聽的時候震撼的幾乎說不出話。
“欣涼的鬼魂很迷茫,臨死前受了太沉重的打擊,他幾乎什么都不記得了,但是他記得阿困。為了能陪在欣涼身邊,阿困變成了一個可愛的紅衣服小女孩,但是即使是這樣,欣涼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你是阿困對不對,你變成人了,好棒,你就可以一直陪著我了,我一下就認(rèn)出你了,因為你的眼睛我永遠(yuǎn)記得。”
我感覺喉嚨里粘乎乎的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突然就說不下去了,但是我還是堅持把故事說完。
“欣涼跟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變成鬼真是太好了,我就可以永遠(yuǎn)和阿困在一起了。”
王娜終于忍不住捂著臉跑回了屋里,我聽見她的哭聲從客廳里傳出來。
“好了,阿羅,時候不早了,我們?nèi)ニ退麄冏詈笠怀贪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