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慢慢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撕裂成一片一片,又慢慢地變得麻木平靜之後,突然感覺到抱著的人像是動了一下。
再然後,我聽到有人在我的耳邊喘著粗重的呼吸又故意放緩語氣問了句:“哭什麼?”
我原本只是在偶爾地哽咽著,此時聽完這句,卻終於忍不住嘶聲哭了出來。
“何嘉洲,你別死……”我伏在他的肩膀上嗚嗚地哭著,也不顧周圍到底有多少人,多麼雜亂。
何嘉洲的手也抱住我的腰,很用力,聲音竟然還帶著笑意:“好,我不死。別哭了,難看死了。”
我搖搖頭,不顧他的話,心想著他說的沒有一句是真的,他又看不到我現在的模樣,還說什麼難看不難看。
何嘉洲又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動作很溫柔,也帶著某些難說的無奈。
我現在已經不期望他能開口對我說些什麼,只要他還能呼吸,還活著,就比什麼都重要。
我沒辦法再接受此時抱著的人,不久之後成爲一具沒有溫度的冰冷的軀體。
何嘉洲過了會兒卻還是說話了,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疼痛而帶著幾分嘶啞,他說:“上一次我來救你的時候,心情也跟這次一樣,恨不得想殺人。但來了之後,看到你沒事,我又猶豫了。當初秦舒臨走的時候跟我說過,說我是個膽小鬼,也很懦弱,明明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做出來又是另外一種,她說任何女人都不會喜歡我這樣的男人,尤其是你這樣堅強又倔強的性格。我知道,所以也沒再奢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他說的很長,也很慢,但聽在我的耳中,卻覺得有些悲涼。
“別說了。”我應道。
何嘉洲此時卻像是犯倔了,執意要說完:“當時知道你懷孕了,其實我很高興。我半夜醒來的時候,想到能跟你有一個孩子,都會一直想一整夜,怎麼也睡不著。但是我也在想,以後我們不能在一起了,你一個人要帶著孩子怎麼辦。我十歲之前一直跟著我母親生活,她一個人養活我和一個家很辛苦,哪怕是不缺錢,也活得並不開心。我不想你也過這樣的人生,以後就算我們分開了,你也可以找到另外一個愛你的男人重新開始,到那時候,你們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你會很愛他,也會忘記現在的一切。所以我自私了一回,很自私,我也知道傷你很深,或許你永遠都不會再原諒我,這也是我應得的。”
“何嘉洲,你別說了……”我的眼淚再次控制不住傾瀉而出,而心裡迸出的悲痛和遺憾,卻永遠無法再找到出口。
“不,要說完。秦舒也說過,有些事情,如果不趁著還有機會做,恐怕都會成爲遺憾。”何嘉洲抱得我更緊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身上愈發泛出涼意。
“我一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看到我父親的遺囑之後,答應跟你分開。其實那個時候就算是以爲你跟瀟瀟的死有關又有什麼呢?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表現的模樣,怎麼會讓人相信你是做出那種事的人。是我一時糊塗,又因爲我父親的突然離世,失去了所有的判斷。所以,原諒我吧羅愫,哪怕是以後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時候,我還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原諒。這段時間,我承認又傷害到了你,那是因爲我怕一表現得軟弱,你就會轉身離我而去,看都不再看我一眼。你曾經愛著的男人,就是這樣怯懦,對不起。但請你相信,我愛你,這句話是真的。曾經在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已經把那些感情看的很淡了,但是跟你相依爲命的那段時光,我真的希望能重來一次。這一次,能夠換我保護你,而不是在一開始的時候還對你存著防備,看你一個人活得那麼辛苦。你是個好女人,值得最好的守護和生活,以後我沒辦法做到了,但總還有一個人會出現代替我去實現,你要活得幸福,一定得幸福……”
何嘉洲像是要把一輩子的話一次都說出來,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不太連貫了,身體還在微微地顫抖。
我從開始的絕望到現在的冷靜,中間大概也只有幾分鐘的時間。
我想,不管他說什麼,我不去聽就好了。
這樣所謂的懺悔,所謂的道歉,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爲這些不會讓我失去的東西回來,也不會讓我感受到的痛苦消解半分。
何嘉洲以爲,他對我做過的那些,就因爲這幾句話就煙消雲散了?
那我得告訴他,不可能。
他說的話,做過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而他想要的原諒,我也永遠不會給他。
他不配。
他想就這樣拋棄一切離開,把一切的苦痛遺憾都讓我去承擔,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不配得到我的原諒。
就讓他一輩子依舊活在自己的後悔中,該有的苦果,讓他一個人去嘗。
我開始掙扎,想掙脫開他的懷抱。
但何嘉洲的力氣很大,或許他也用了自己的最後的力氣,一直牢牢固住我。
“別動,再讓我抱一會兒……”
這是何嘉洲在這個地方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我想,我自己的心,也似乎永遠停留靜止在這個時刻。
再也沒辦法恢復如常。
……
一個星期後。
我從暫時租住的房子裡做好了一保溫箱的雞湯,然後小心地裝好帶去了醫院。
來到5樓的病房,我站在門口向內看了一眼,發現裡面的病牀上並沒有人在,接著我便走到護士臺,問問503的病人去了哪裡。
“病人已經醒了,應該出去散步了。”一個長相甜美的小護士回答我說。
我向她道了聲謝,然後走回病房,先將雞湯放在桌子上,接而開始收拾有些凌亂的牀鋪。
我將將收拾完,病房的門就被人打開了,我擡眼一瞧,果真是等的人回來了。
“身體還不好,怎麼這個時間就跑出去了,不多睡會兒?”我問穿著橫條病號服的雲姐。
雲姐朝我擺了擺手,走到牀邊坐下,很快發現了我帶來的東西。
“是不是又燉的雞湯?”她皺了皺眉。
我將保溫箱拿到她的面前,打開蓋子想給她盛一碗。
“醫生說你現在身體需要好好調養,多吃些有營養的東西,別人都說老母雞最補養身體了,多喝點收試試。”我將碗和勺子遞到她的面前。
雲姐卻沒接過,依舊皺著眉頭:“你現在這副做派真的越來越向老年人靠攏了。”
我繼續苦口婆心地勸她:“是是,怎麼說我都好,來來,先喝了。”
雲姐也許是被我磨得實在沒有辦法了,這纔不情不願地接過碗,也沒用勺,咕咚咕咚幾口給喝了下去。
看到她喝完我纔是心滿意足,然後將碗勺暫時收起來,想著待會兒的時候可能還得用。
雲姐這個時候想掀開被子睡覺,我便坐在她的牀邊,神色可能比方纔稍稍嚴肅了些,想了很久,還是決定把聽來的消息對她說出來:“聽說唐建成逃了,有人在南城的臨市見過他。”
雲姐聞言頓了一下,臉上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和排斥,語氣也有些清淡:“他還真是命大,當時那麼多人圍攻他一個人,也沒讓他喪命。”
我輕嘆一聲:“法網恢恢,總能抓到他的。”
“是嗎,你相信這樣的話嗎?那你跟我說說,爲什麼這麼長時間了,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何嘉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