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猜到了今夜承寵,甄婷兒還是有些緊張,在家中她機關算盡也不過是討好自己的父親,如今她面對的是帝王,是夫婿,是陌生人。
坐在浴桶中,一個嬤嬤爲她擦身,老嬤嬤慈眉善目,不住地誇獎:“小主的皮膚真好,皇上一會來了,小主別害怕,只要全心全意侍候就行了。”
甄婷兒撥弄著水花兒,重複道:“全心全意?”
“是啊,進了宮,小主這顆心這個人不都要交給皇上嘛。”
傅沛柔倒是全心全意愛著皇上,可她是皇上年少時的髮妻,這宮裡多少人全心全意愛著皇上,能得真心相待的也只有一個傅沛柔罷了。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什麼都交出去了,若有一日那人負了她,她又能如何?
趙信來時,見到甄婷兒換了一身嫩粉色的宮裝,拿著燈籠亭亭玉立在門口等他,他走近,她輕柔一笑,未等行禮就被拉住,趙信輕輕牽住她的手走進屋中。
甄婷兒心如擂鼓,她有些受寵若驚,自小她得到的好得到的溫柔都是自己小心翼翼討好換來的,這個人,他如此溫柔地拉著自己,不必行禮,坐在榻上飲著茶,眉目俊朗,看著自己的眼睛裡似有情義萬千,她開始明白爲何傅沛柔義無反顧。
甄婷兒掐了自己一把,她告訴自己,不可,不可,她不能動心。這是怎麼了,這人什麼也沒做,就幾句好言好語自己就要把心交出去了嗎?自己姨娘年輕時寵愛非常,後來甄旭還不是反覆無常?男人的愛不可信,她這樣警告自己。
平復了心情,甄婷兒低頭道:“皇上,奴婢爲你更衣。”
趙信擡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過了今夜,你就不是奴婢了,不必總是低頭,朕沒那麼可怕。”
甄婷兒臉“唰”一下紅了,趙信看著她紅紅的耳垂,笑出聲來,甄婷兒聽了更加無地自容。
趙信任由她更衣,而後一把把她拉進懷裡,甄婷兒也輕輕笑了起來。
唉,美人難過英雄關啊,甄婷兒迷迷糊糊睡著時這樣想道。
一夜春宵。
次日,甄婷兒早早醒來,她趴在趙信懷裡,輕輕勾勒趙信的側臉,盯著他的喉結,彎起嘴角,有些依賴眼前的溫暖。
趙信動了動,還沒睜開眼睛,甄婷兒趕緊要起來爲他更衣,還沒動作,就聽見趙信呢喃了句:“阿柔,再睡一會,朕自己來。”
甄婷兒僵住,昨夜的癡纏生出的那點旖旎煙消雲散,帝王有情,只是這情,他都給了他的妻子,她們的皇后。
原來,他和傅沛柔相處時,對傅沛柔是這樣的特別,她可以有恃無恐,規矩又算得了什麼。
是她一時想岔了,竟因爲一夜的坦誠相對就想把真心交出去,她怎麼能忘了初衷,忘了姨娘用一生告訴她的教訓。
甄婷兒窸窸窣窣起身穿衣。趙信在這時醒來,甄婷兒微笑著迎他起來,“皇上,臣妾伺候您更衣。”
趙信想起她昨夜的曲意逢迎,看出她的仰慕心動,心情大好,點點頭。
送走趙信後,清兒進來,一邊爲她揉捏肩膀,一邊笑著說:“小主,您說皇上會給您什麼位分?您可是秀女中最早承寵的,福分大著呢,這下誰還敢小瞧您?”
甄婷兒擡擡眼皮,拿起手邊的茶杯,悠悠道:“福分?的確是福分。”老天在一開始就讓她明白自己的位置,提醒她,可不就是福分。她沒什麼可怨恨的,一切本來就跟她想的一樣,沒什麼不同。
甄婷兒猛地站起來,吩咐道:“準備準備,我要去拜見皇后娘娘。”
甄婷兒到坤寧宮時,沛柔還沒梳洗,等了小半個時辰,沛柔才走出來。
甄婷兒立刻起身行禮,沛柔點點頭,心裡的那點不快散去了些。看著甄婷兒本分伏小的樣子,她心情有些複雜。
“表妹起來吧,你昨夜侍奉皇上,今日怎麼來得這樣早?歇息歇息本宮也不會怪罪的。”
甄婷兒恭敬答話:“皇后娘娘不僅是臣妾的表姐,更是皇后,臣妾不能尊卑不分。”
沛柔聽著她的“臣妾”,心裡本來有些憋悶,可她一早上的做派已經給足她面子,無論如何她不能發作。
過了一會衆嬪妃都來請安,坐定,德妃溫柔開口:“靜美人真是有心了,今日來得這般早。到底是皇后娘娘的表妹,禮數週全著呢。”
甄婷兒羞怯一笑,許昭儀拿著茶盞的手驟然收緊,前幾日她盛寵,昨夜皇上宿在鍾粹宮卻是寵幸她人,她怎能不氣。
衆人各懷心思,總歸是捧著甄婷兒,惹得晴元頻頻看向沛柔。
又說了些體己話晴元才送嬪妃們出去。沛柔撫摸著肚子,若有所思,晴元進來時她眼睛還是直的。
“娘娘若是看不慣靜美人,下次奴婢把她攔在外邊。”晴元怕她爲了甄婷兒動氣,趕忙說道。
“本宮沒生氣,本宮只是奇怪她的態度。現在仔細想想,從前她好像並未做過對不起我的事,一直以來是本宮因著姑姑和表哥的事對她頗有微詞,到底她也沒做過什麼。庶女討人歡心似乎也不奇怪。”沛柔反思過去,“不過不管怎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與她做不到心無芥蒂去相信她,不過該有的臉面還是要給的。”
晴元鬆了口氣,生怕她意氣用事。聽她這樣講,心裡有些心酸,她家姑娘終於長大了,成熟了,不再是那個被保護得密不透風的傻姑娘了。
王依皖這幾日頻頻在御花園走動,想著萬一能碰見皇上。甄婷兒那個小小庶女竟最先承寵,叫人怎能不恨。
甄婷兒請過安後想散散心,把昨夜那些雜念斬斷。行至一半看見王依皖狠狠攥住一枝花,不知想到了什麼。甄婷兒心情大好,又想著不要惹是生非,轉身想離開。
王依皖正想著甄婷兒,就見一抹水藍色在眼前飄過,擡頭望去發現正是甄婷兒。說曹操曹操到,這個賤人!不過承寵一夜,竟換了打扮,身上的宮裝、頭上的首飾無一不價值不菲,雖然她有心往素靜上打扮,選的都是低調的顏色,可這做工質感,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一個庶女,哪來的錢?定是皇上皇后賞賜的。
她不明白,皇后不是跟她不對付嗎?怎麼如此幫她,給她這麼大個臉面?看來討好皇后纔是正路。
打定主意,她迎了上去,熱情叫住甄婷兒:“甄妹妹,恭喜你了,今日宮裡都傳遍了你被封爲靜美人的事了。妹妹真是有福之人,又有皇后娘娘庇佑,想來妹妹前途不可限量啊。”
甄婷兒皮笑肉不笑地說:“王姐姐此言差矣,妹妹只是運氣好,碰見了皇上。不過姐姐這幾日用來御花園散步,姐姐是有什麼心事嗎?若是有,姐姐可要告訴妹妹,說不定妹妹能給你排解排解。”
王依皖看她那個樣子,氣不打一出來,她心高氣傲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立時裝也裝不下去了,把手裡的花一摔,憤恨道:“你以爲你是誰?一個庶女罷了,不過承了一次寵就無法無天了?真是可笑!”
甄婷兒不欲與她廢話,回身給她一個背影:“我若犯錯自有皇后娘娘管教,還輪不到你一個未承過寵得秀女來指教。以下犯上,你以爲這裡是你家嗎?”
王依皖緊緊咬住嘴脣,旁邊的宮女嚇得不敢出聲,生怕觸了黴頭。
趙信帶著方河站在假山拐角處,他無聲地笑笑,原來是隻小野貓,露出利爪了。方河觀察著皇上的神情,又瞧了瞧甄婷兒離去的身影,略有思索。
甄婷兒心煩意亂,回到鍾粹宮,叫清兒他們都出去,她躺在榻上,摳著榻上的一個小小的線頭,發了許久的呆。
晚上方河正在爲趙信磨墨,趙信停下批改奏摺的手,問道:“國子監祭酒的女兒也在宮中?”
方河應道:“回皇上,是,叫王依皖,還未承寵。”
趙信放下筆,“今夜就去她那吧。”
方河退下宣旨,心道,自古結黨營私是君王大忌,國子監祭酒怕是不成了,今日的寵愛就是來日的苦果。
王依皖得知自己侍寢,樂不可支,趕緊沐浴梳妝,想著待她盛寵之後,好好磋磨磋磨那個甄婷兒,看她如何得意。
趙信來時看著少女笑意盈盈,他不知怎麼想到了昨夜那個溫婉的女子,她真的像水一樣,柔弱又堅韌。
想著眼神溫柔了幾分,王依皖急急迎了上去,她本是娃娃臉,如今裝憨顯得更加可愛明豔。
趙信笑容不達眼底,率先走了進去。
第二日,趙信走後王依皖又弱弱躺下,小憩了一會,婢女福兒將她喚醒,“小主,該給皇后娘娘請安了,小主起吧。”
王依皖一隻手支起腦袋,慵懶道:“急什麼,向來承寵之後去晚些皇后也是體諒的。”皇后跟她想的不一樣,竟如此維護甄婷兒,那她投誠也沒什麼用處,到底不敵甄婷兒這個表妹。倒不如假意依附許昭儀,明裡暗裡給甄婷兒下點絆子。
如此這般想,她慢悠悠梳洗打扮去了鍾粹宮。
甄婷兒回來時剛好碰見王依皖,王依皖得意道:“靜美人。”
甄婷兒面無表情道:“王常在今日怎麼未去拜見皇后娘娘?不分尊卑倒是看不出是國子監祭酒的女兒。”
王依皖一步上前拉住她:“你給我說清楚,什麼王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