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給罪臣甄榕的父親升職,這一消息在京城裡炸開了鍋,衆人皆說靜嬪娘娘如此受寵,即使兄長戰場失利,父親卻依舊穩如泰山甚至加官進爵,甄婷兒一時風光無兩。
宮中
“娘娘,昨夜冷宮井裡發現一個女屍,那宮女臉都泡爛了。”
沛柔穿針引線,銀線在纖纖玉指之間飛舞,“查出來是哪裡的宮女了嗎?”
“穿,穿得是辛者庫的衣服,辛者庫的嬤嬤數了數人,發現只有一人不在。”晴元眼含淚水,聲音顫抖。
沛柔擡眸,見她這個樣子,心裡“咯噔”一下,她匆忙放下繡線:“你說啊,是誰?”
晴元含淚跪下:“娘娘,是玉荷啊!是玉荷。奴婢今日去給她收屍,她的腰間掛的香囊就是玉荷的手法!娘娘...”
沛柔跌坐回去,是甄婷兒嗎?是誰殺了玉荷,她本想收手,不想再你爭我鬥,不料因爲自己一時糊塗,竟叫玉荷喪了性命。她,她纔是罪人啊!
“晴元,你退下吧,本宮,本宮倦了,想一個人歇著。”沛柔揉揉額角,晴元卻撲在她腿上,壓低聲音道:“娘娘,奴婢在玉荷手中找到了一截玉簪!宮中如今哪個宮妃的下人過得如此闊綽?竟能佩戴玉簪!那靜嬪的大宮女清兒最喜歡的就是蝴蝶樣式的簪子!”說罷,它伸開手,一截做工精緻的蝴蝶簪子靜靜躺在她的手心。
沛柔顫抖著拿起那截簪子,甄婷兒,縱然你知道了本宮想讓你知道的東西記恨本宮,你又爲何殺了玉荷?本宮本不欲與你爭鬥,你竟如此心狠手辣,進宮纔多久,就揹負人命!
與這邊光景大爲不同,甄婷兒正春光得意。趙信陪著她在院中散步。
清兒端來一碗濃湯,“皇上,娘娘,天氣不暖和,喝些湯暖暖身子吧。”
趙信打開蓋子,發現是雞湯,嚐了一口,鮮美順滑,正要開口誇獎,卻見甄婷兒蹙起眉頭,手帕掩口,一副痛苦的樣子,他撫上她的肩頭:“婷兒,你...”
話音未落,甄婷兒竟嘔吐起來,趙信大驚失色:“婷兒,你怎麼了?”甄婷兒急急擺手,清兒趕緊把雞湯撤了下去,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不是有意的!”
趙信急忙道:“傳御醫!快!”
甄婷兒在下人服侍下喝了兩口酸梅汁,緩了緩,對著趙信半跪道:“皇上恕罪,妾身今日不知怎麼了,聞見那湯的味道就覺得噁心,在皇上面前失態了,是臣妾的錯。”
趙信扶起她:“婷兒,你這個樣子,有些像皇后懷孕的時候啊,難不成..你...”趙信眼神亮了起來,滿滿的都是期待,甄婷兒聽見他提起沛柔,心裡的不適一閃而過,隨即嬌羞道:“妾身哪裡有皇后娘娘那般的好命了。”
診斷結果自然是有喜了,趙信抱住故作驚喜的甄婷兒,激動道:“婷兒,你我的孩子,這是你我的孩子!”
“皇上,宮人們都在呢。”趙信大手一揮:“賞!所有人都有賞!”
方河去知會皇后娘娘時,她正坐在後院,把一個香囊埋在桃花樹下,她渾身髒兮兮的,哪有皇后的端莊和大氣。
從前皇上寵幸別的妃嬪時,皇后娘娘也會鬧脾氣,皇上每次都哄著她,沒有半分不耐煩。如今,她不再鬧了,他也不會來哄。
“娘娘,靜嬪有喜了。”他平靜道,說著單腿跪在她身旁。
沛柔頓了頓,“哦?她還真是個有福之人,剛剛做下殺生之事,現下就有了個孩子,本宮有些糊塗了,世間的因果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方河輕柔地拉過她的手,爲她拂去泥土,拿出一塊手帕,爲她輕輕擦拭。“娘娘,報應攢在一塊,降臨之時纔是摧毀一個人的時候,上天哪會那麼容易放過作惡的人。”
沛柔注意力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冰冰涼涼的好像一塊玉,爲她拂去塵土時,她又能感受到他手心一層薄繭,過去,他應該吃了很多苦吧。
她輕輕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怎麼這樣涼?”
方河愣了愣,他的滿腹算計被她一句話輕易瓦解,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多謝娘娘關心,奴才,奴才會注意的,讓娘娘冷著了,奴才有罪。”
沛柔“噗嗤”笑了出來,“你這人,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麼說出這樣的癡話來。少吃涼食,多吃著熱的,本宮知道你平時辛苦,可也要注意身子,你不是說會一直陪著本宮嗎?你也要有身子骨陪著啊,你瞧瞧本宮,本宮身體結實,定是要長命百歲的!”
方河看她說話間終於有了些當年的快活影子,不知不覺笑了起來,沛柔見他看著自己笑了,心裡微微有幾分詫異。這個人,總是低著頭恭敬地對自己說話,要麼就是面無表情,白白毀了多年讀書形成的溫潤氣質。如今笑起來,就像一個翩翩少年郎,臉上還隱隱有兩個酒窩。
沛柔心情大好,她前傾伸出一隻手指戳在他左臉的酒窩上,“你原來是有酒窩的!”這下子半個人進了方河的懷裡。
方河心跳如擂鼓,他一時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沛柔另一隻手溫熱的觸感還停留在他的手心,他捨不得放手。
晴元自知主子因爲玉荷的事情悶悶不樂,甚至自責,她本來擔心極了,想看看主子,沒想到看到的是主子半跪在方河懷中,方河一隻手還握著她的手,二人看著親密極了。她心裡泛起一絲說不出來的滋味,是嫉妒還是欣慰還是...
這時,新頂上來的一等丫鬟遠粟走近:“晴元姐姐,皇后娘娘如何了?”
晴元霎時回過神來,有些慌亂地拉住她走回去,“娘娘已經好多了,方公公正陪著主子在桃樹下說話呢。你有什麼事,別打攪娘娘說話。”
遠粟呆呆道:“哦,也沒什麼事,內務府新送來了點山楂和雪梨,小廚房便煮了些酸甜的湯水想給娘娘開胃。奴婢正想給娘娘端過去呢。”
晴元這纔看到她手上捧著一盞湯,她點點頭,“交給我就是了,你先忙去吧。”
遠粟沒多想,應了一聲便離開了,晴元站在原地看著手裡的湯,百感交集。
方河扶起沛柔:“娘娘身子骨再好,也不能這麼折騰,地上涼,溼氣又重,娘娘不該久坐。”
“是是是,這下你可找到機會教訓本宮了。”沛柔大大咧咧站起來,方河又低下頭:“奴才不敢。”
沛柔看他的帽子,黑紗一塵不染,頭髮也規規矩矩地束好,沛柔簡直可以想象他規規矩矩一絲不茍的樣子,她無聲地彎彎嘴角,拍拍他的肩頭:“你跟本宮還客氣什麼。”說罷便自顧自坐在一旁的躺椅上,她看著桃樹,眼裡漸漸染上陰霾。
“追根究底,是本宮的妒忌毀了玉荷,本想讓甄婷兒記恨本宮再設下陷阱,讓她露出馬腳,沒成想她真的狠,竟一不做二不休殺了玉荷。若有報應也該在本宮身上。”沛柔閉上眼睛,她愧疚又懊悔,爲什麼當時像瘋魔了一樣。宮裡每年新秀女入宮的轎子多著呢,皇上喜歡上誰其實是必然的事情。到底恩寵在,母家安全,她膝下又有皇子,對於一國之後來說,她已經夠了,爲什麼還要這麼貪心,什麼都想要,愛也要,地位也要。她忘了,他們已經不再僅僅是夫妻了,他們更是皇上和皇后,帝王之家,談什麼癡情一生呢?
方河爲她揉捏肩膀,“娘娘,人都有行差踏錯的時候,您既然不願意爭了,咱們就不爭了,總之不會叫人欺負了去,您是永遠的皇后。靜嬪娘娘身上揹負的,也遲早有她還的那天,您別擔心。放寬了心,用心教導三皇子便是了。三皇子天資聰穎,定不會辜負娘娘的。”
“是啊,衡兒他是個乖孩子。本宮想等他再大一些就教他識字,身在這個位子上,若不成儲君,他絕無好出路可走。文才武略,是儲君必須的。”沛柔習慣性地撥弄手腕上的佛珠。
方河見她想開了,放心不少,“娘娘所言極是。”
晴元這時才上前,將湯放在沛柔旁邊的桌上:“娘娘,小廚房給您新做的湯水,您嚐嚐,放了山楂和雪梨,正好開開胃,晚膳也能多吃些。”
沛柔聞著水果的香氣很是受用,“嗯,你舀些出來吧。”
晴元舀出一碗淡粉色的湯,沛柔聞了聞,遞給方河:“你嚐嚐,晚上也好多吃一些,你可別忘了你應承本宮的話。”
方河雙手接過,“多謝娘娘賞賜。”說完一股腦喝了下去,沛柔笑道:“你慢些,別燙著了。”
方河將碗放在桌上,眼風似有似無瞥了晴元一眼。
晴元低下頭,什麼也沒說。
沛柔睡下後,方河走出內殿,晴元無聲跟在他身後。
“你都看到了?湯都涼了,站了許久了吧?”方河目不斜視開口道。
“公公有什麼心虛不能讓奴婢看的嗎?”晴元猛然擡頭,盯著他的後背。
“我有什麼好心虛的。你是皇后娘娘的奴才,該明白自己的本分。什麼事情海運,什麼事情不該做,你在皇后娘娘身邊這麼多年還沒學會嗎?”方河回頭看向她,眼裡只有冰冷和威脅。
晴元看著他,沒多時低下頭來,“奴婢自然知道。不勞方公公費心。”
“如此甚好。”方河說罷轉頭就邁了出去。晴元看他離去的背影,自己是怎麼了,她想問。難道你就明白自己的本分了嗎?皇后娘娘豈是你可以覬覦的。可她說不出口,沒錯,她是娘娘的忠僕,怎麼能有這種想法,皇上近侍對娘娘死心塌地她該高興纔對。她也沒有理由身份去質問什麼。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妄想罷了。
她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轉頭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