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秘密召見御林軍與禁軍首領於翁然和蔣風, 沛柔不著一釵,散發立於屏風後:“兩位大人身負保衛京城的重任,哀家知道你們一向中正, 不爲強權, 故此先帝在時, 想召娼妓入宮伴舞兩位大人堅決反對。”
“如今皇帝年幼, 攝政王手握兵權, 幾乎操控皇上一言一行,把握朝政,哀家與皇上孤兒寡母, 在宮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每每想到過去先帝繁盛賢良時便抱頭痛哭。”
“兩位大人已經是哀家與皇上最後的囑託。哀家只問一句, 他日起事, 二位大人能否護衛京城, 護衛皇上?”
於翁然和蔣風都是而立之年,心有滿腔熱血, 且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自然不知“畏懼”二字,錦衣玉食他們不求,人活在世,只求“忠義兩全”這個名聲。
聽到太后這樣懇求, 二人當即雙雙跪下, 抱拳道:“願爲太后娘娘鞠躬盡瘁, 死而後已。守衛皇上安危是臣等分內之事, 還請太后放心。”
蔣風道:“稟太后娘娘, 攝政王的軍隊駐紮在京城已經近三月,於理不合。”
沛柔踱了幾步:“攝政王師出有名, 江西賑災,此事待他歸來再議,否則堵不住悠悠衆口。”
蔣風道:“是。不過若是除了這個大患也並非不可。”
“哦?此話怎講?”
蔣風道:“太后娘娘,攝政王軍隊雖在,但只要進了宮就是禁軍和御林軍的管轄範圍,若是在宮中,攝政王有了什麼閃失,那些軍隊就方寸大亂。古語:擒賊先擒王。”
沛柔憂心:“可是攝政王武藝超羣,又是在邊關歷練過的。身邊護衛重重,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被他發現,那副將帶兵闖進來,局勢可就大大地逆轉了。”
於翁然突然擡頭道:“太后娘娘,攝政王素有‘愛妻’之名,他的髮妻是在邊關遇見的,是那皇商許經獨女,魏老太太不滿她商戶出身,攝政王竟也違逆她的意思,將許蕓擡爲正妻。攝政王正在返程,近日也該到京城了。
不如太后娘娘將他妻子召進宮中,看看攝政王的反應。”
沛柔思忖:“愛卿說的有理。只是怕會打草驚蛇。”
於翁然道:“攝政王之心,天下皆知,甚至因著擊退坎吉、江西救災,百姓隱有微詞,心中覺得攝政王佑民安康,幼帝未必有此能力。”
沛柔大喝:“豈有此理!”
二人低下頭:“太后娘娘恕罪。”
沛柔道:“二位大人說的哀家明白了。若起事哀家會告知二位大人。”
二人相視一眼,齊齊道:“是,微臣告退。”
太后召見攝政王妃的消息很快傳到魏府。
魏家人俯首帖耳,萬萬沒想到來宣旨的竟是太后親信方河方公公。
許蕓只見來人是個面色有些蒼白、身形挺拔瘦削的公公,他斯斯文文,眼眸深沉,不同於其他內侍慣有的諂媚之色,他甚至有些不茍言笑,總是抿著薄脣,遞給許蕓聖旨時的手指修長勻稱,行走動作時身上的銀絲莽服影影綽綽、生動非常,腰間玉佩色澤飽滿,通身器物絕無凡品。
許蕓感嘆,都說這位方公公從前是先帝的伴讀,後又在奪宮之變中一鳴驚人,最後被皇上派到髮妻身邊,跟著太后娘娘一直到了現在,一路走來也算是享盡了福氣了。
稗官野史總是喜歡給太后娘娘和方總管添上幾分曖昧色彩,許蕓卻覺得荒謬,若是如此,先帝怎會將方總管派到太后身邊。
許蕓被拉去更衣,魏老太太陪著方河說話。
許蕓一番梳洗後終於穿好了命婦的衣服,走進大廳:“母親,兒媳換好了,公公,可以啓程了。”
方河坐在上首,面對魏老太太的有心巴結無動於衷,見許蕓走進來便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來看向許蕓:“既然王妃梳洗完畢,那這便上路了。”
說罷率先走了出去,經過許蕓時,許蕓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
馬車平穩地一路奔向宮中,穿過長長的甬道,轉過一個又一個彎,終於到了太后宮門前。
聽聞太后娘娘禮佛,宮中卻不見古樸沉悶之感,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直挺挺立在院中的桃樹,樹下青蒲團、茶桌茶盞一應俱全,宮中雅緻,時有點綴。
她擡腿就要走進那扇華麗的大門,方河卻伸手攔住她:“太后娘娘在後院的亭中等待王妃,王妃這邊請。”
許蕓點點頭,跟著他穿過迴廊。
後院有個活水引進的湖泊,湖邊一個亭中,粉色紗幔隨風揚起,隱約可見亭中衆多侍女各司其職,中間坐著一個女子,相貌不俗。
許蕓不敢耽誤,跟著方河來到亭前。
兩個侍女掀開簾幔,許蕓擡頭,不禁愣住,太后娘娘並不是想象中的中年婦人。
她未身穿華服,頭上只插一隻珍珠釵,耳邊垂著小小的瑪瑙耳墜子,正拿著茶盞衝她笑,貴氣不言而喻。
許蕓今日才知何爲傾國傾城,太后娘娘貌美天下皆知,然只有眼見爲實。
尤其…是那雙眼,那雙眼睛,瀲灩秋水聚集其中,點點星光熠熠生輝,太后娘娘,似曾相識,是在哪裡見過?
太后娘娘道:“攝政王妃進來坐吧。”
她搖搖頭,怎麼會遇見太后娘娘呢,許是自己想多了。
她走進涼亭,亭中石凳上墊著厚厚的墊子,她坐定,太后才又開口:“今日哀家叫攝政王妃進宮,只是想找人敘話,怕打攪別人,想來攝政王外出,王妃也是一個人,便想與你做個伴,王妃可會厭倦?”
許蕓直道:“娘娘說的是什麼話?臣妾怎敢,能與太后娘娘敘話,是臣妾的幸運。”
太后笑了:“怪不得攝政王素有‘愛妻’之名,王妃善解人意、相貌可人,的確招人疼惜。”
許蕓低頭笑笑,一陣冷風吹過,方河未太后披上一件披風,皺眉道:“娘娘,起風了,現在的季節還不夠暖和,娘娘不該呆在外邊,不管墊子多厚,石頭的性子總是涼的。”
太后娘娘的鼻頭有些紅了,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我見猶憐,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哀家知道了,只是現在纔是午後,又不是晚間,現在出來納涼說話最是愜意。”
“娘娘總是貪圖愜意,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許蕓驚訝於他們說話的方式,並不像奴才與主子,或許民間那些流言並不是空穴來風…
而太后娘娘竟真的起身,扶著方河的手臂轉身回宮,許蕓走在後邊看著他們的身影,男的挺拔,女的小意,方河的側臉透出幾分溫柔,他專注地看著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半依靠著他,笑著說些什麼,倏然二人都笑了出來。
周圍的宮女見慣不慣,她問身邊的晴元姑姑:“姑姑,太后娘娘與方主管平素就是這樣的嗎?是否有些舉止過密了?”
晴元心想,王妃到底年紀小,不經事,又是錦衣玉食養出來的,這樣不假思索的話也說得出來,若是被太后娘娘記恨上了可如何是好。
她回道:“太后娘娘與方主管是多年的主僕了,太后娘娘與先帝都十分信任方主管,並不十分將他視爲奴才。王妃還是慎言。”
許蕓後知後覺:“是了,是我多嘴了。姑姑切勿見怪。”
說著一行人跟著進了內殿,方河命人打開窗子,太后坐在桌邊。
太后笑道:“快到晚膳時候了,王妃不如就在此處用過晚膳再走。”
許蕓受寵若驚:“多謝太后娘娘款待。”
晚膳還未上來,攝政王進宮的消息就傳來。
太后笑笑:“王爺王妃果然恩愛,哀家只留王妃用個晚膳,攝政王便不辭辛苦趕進宮了。”
許蕓扯出一絲笑容,並不說話,他怎麼會爲了自己進宮呢?許是爲了報告澇災形勢吧。
魏俊一身勁裝,風塵僕僕,未曾拜見皇上。先到了太后宮中。
“稟太后娘娘,江西澇災已經穩定,臣先行回來,後續的事自有魏渢和當地知府處理。”
太后笑道:“攝政王辛苦了。可曾告訴皇上了?”
“未曾。”
太后笑意更加明顯:“攝政王莫不是掛念妻子,急著想來看看王妃?”
魏俊擡頭,自始至終都未看過許蕓一眼,他道:“臣有事想與太后娘娘單獨商議。”
太后盯著他半晌,纔開口:“既然如此,方河,你便帶著王妃去亭中坐坐。哀家還有些龍井喝著不錯,請王妃嚐嚐。”
方河猶豫片刻還是帶著許蕓出去了。
許蕓坐在亭中,方河立在她身側,她心不在焉拿著茶杯,望向房間的方向。
窗子大開,只見魏俊在與太后說著什麼。
“攝政王有什麼事?”
“臣近日失而復得一支珠釵,想來與太后娘娘最相符了,便第一時間送予娘娘看。”
說話間他從懷中拿出一隻金釵。
沛柔疑惑:“既然失而復得,攝政王怎麼不留著,偏要送給哀家?”
魏俊看向她的眼眸,突然笑了,沛柔沒見過這樣的魏俊,神采飛揚,好像與京中那些世族子弟沒什麼分別。
他走上前來,將金釵輕柔地插進沛柔的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