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敲打鐵門的脆響聲從門后傳來。
章悅左右看了一眼,走廊中黑乎乎的。
這寂靜讓她心底有些發慌。
她忍不住朝著鬼手魔山的病房門望了一眼,此時此刻,她信任鬼手魔山勝過信任這扇鐵門后面的梁哲。
她究竟害怕梁哲什么?
她們曾經還在一棟樓里呆過那么長的時間,為什么現在卻忽然對他有一種陌生而又恐懼的感覺。
敲擊聲好久都再響起了,似乎從來都沒響起過。
難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章悅猛地搖晃了一下腦袋……她知道,這是她自己的心理在暗示自己,梁哲一句話都沒說,甚至連面都沒見,她就已經提前將他想象的無比恐怖了,而這,可能正是梁哲想要達到的目的。
章悅表現的有些瞻前顧后。
這不像是她的性格,面對男人的時候,她絕對不會這么不自信,這么沒底氣的。
但,現在,她卻有些拿不準。
這究竟是為什么,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就在幾天前,梁哲被送回來的時候,她跟著萬儲一起,還看見過梁哲,那時她就有種直覺,她和梁哲之間會發生些特殊的事情……但是,隱隱約約間,她又不愿意跟他發生事情……
誰都不愿意自己的內心被另外一個人完全看透不是么?
有秘密,才有自由,有秘密,人生才有趣味性,不是么?
章悅只是想給自己的內心留下一塊凈土而已,她實在不想跟一個搞心理研究的人做朋友,而且還是個隨時隨地會催眠別人的催眠大師……
說白了,她害怕被人窺探。
或許僅僅是因為,她的心靈本身就是干涸的,又或許,她的心靈本身就是無比骯臟的。
她站在梁哲的病房門外,緊盯著小窗口,小窗口的鐵蓋合上著,鐵門后面靜悄悄,似乎根本就沒有人。
是不是掀開這個小窗口,就可以看見梁哲了?
看見他又能怎樣呢?
他難道比鬼手魔山還可怕?
章悅忽然笑了起來,她的嘴角在顫抖,這竟然成了一絲獰笑,幸虧周圍沒有人,她的獰笑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看見。
但是,靜靜地躲在房門后面的梁哲是不是看到了呢,或者說,感覺到了呢?
章悅想要試一試。
一切她所害怕的事情,她都要勇敢地去試一試,這就是為什么她今天會來見鬼手魔山的原因。
大不了,連梁哲也順便見見得了。
一天連見兩個S級別的精神病人,和他們進行交流,怕是除了她之外,沒有第二個人了,而且,她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只是一個護士而已,還是普通病區樓的護士。
她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彎腰,剛要掀起小窗口——
忽然,她意識到了什么,急忙將自己上衣最上面那個紐扣扣上了。
她不想讓梁哲看到她的胸口,至少,現在不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一種心理。
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身子,手掌放在了鐵蓋上。
她輕輕用力,緩緩掀起鐵蓋。
她不想打擾梁哲,如果他沒在鐵門后面的話,那么她就悄悄合上,頭也不回地離開。
鐵蓋被掀起。
她彎下腰,將臉靠近小窗口,斜著往里面望去。
隔著一道鐵柵欄,她看見了一張臉。
那張臉似乎離她很遙遠,模模糊糊的,如同水中望月,霧里看花……
她使勁眨了一下眼睛,她覺得那張臉有些不真實。
她凝眸望去,那張臉卻忽然不見了——
她吃了一驚。
剛剛她除了看到一張模模糊糊的臉之外,似乎還看見了一個別的什么東西,像是個活物,在那張臉的旁邊晃動著跳躍著。
她忽然想要蓋上小鐵窗,她覺得自己的眼皮似乎被蚊蟲給咬了一口一樣,有些酥麻。
她眨了一下眼皮,正準備合上鐵蓋離開。
忽然間,門后響起了一陣脆響聲。
“當,當,當!”
不多不少,剛好三下!
三下過后,鐵門后面驟然出現了一張臉。
這張臉似乎是憑空出現的,連過程都沒有,只一瞬間,整張臉就出現在了小窗口的對面,距離章悅半米左右的距離。
章悅嚇得輕吁了一口氣,她面前的臉長相雖然不嚇人,但是出現的過程卻尤其嚇人,讓她毫無防備。
就在幾秒鐘之前,她看見這張臉似乎還在五米開外,但是轉眼之間,就驟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不——或許,這僅僅只是梁哲的障眼法而已。
章悅深吸了一口氣,神情稍微鎮定了一些,她畢竟是過來人,和那么多奇特的男人打過交道,能夠走進今天這一步,也非等閑之輩。
她仔細端詳著對面這張臉,她發現梁哲的臉不丑,甚至可以說還有點帥,是那種耐看的帥,充滿了一種老男人的深沉之美。
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沉靜,澄澈,像是一泓純天然的湖水。
微風吹過,湖水微微蕩漾,那雙眼睛也跟著碧波流轉。
那眼神,竟然出奇地溫柔。
不凌厲,不銳利,不狠毒,不陰險——反而充滿了一種奇特的溫柔。
他透過小窗,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的雙眼。
他的眼中沒有欲望,沒有渴求,他只是在看著她,把她當成一個存在的個體,一朵花,一棵樹,或者是一件藝術品,在欣賞。
那眼神不像是一個精神病人該有的眼神,更不像是一個被謠傳為病院排行前三恐怖的病人的眼神。
這和章悅事先想象的截然不同。
在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些心動。
她有點喜歡這張有些深沉的臉。
她有點喜歡這雙迷人又溫柔的眼睛。
細看之下,這眼睛竟然還很深邃——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跳,她之前從未有過這樣心跳的感覺。
忽然間,鐵門后面的梁哲說話了,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是怕別人聽見,他低聲說道:“章悅,好久不見。”
章悅輕吸了一口氣,緩緩蹲下了身子,她沒有坐在地上,而是蹲下了,她用裙子的下擺蓋住了她的腿,甚至包括她的腳踝,她一點都不想讓梁哲看見她的身體暴漏在外面,至少現在不想。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么。
反正,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身體的任何一部分,當然,除了臉。
“梁大師……好久不見……”
她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下心情。
隨后,她急忙左右快速看了一眼,走廊中還是黑乎乎的,四周的景物并沒有變化。
她悄悄將左手放在腰上,猛地掐了一下,一絲陣痛傳來,她低聲輕哼。
她知道,自己并沒有被催眠。
她一直在防備著,她的心理防御比一般人強太多。
即使知道絕對不可能,她還是要提防著梁哲,畢竟關于他的可怕傳聞可是真的不少。
梁哲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也很溫柔,這笑容跟鬼手魔山的截然不同,跟萬儲的也不同,跟吳野的也不同,跟她之前遇到的任何男人的都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章悅看著他的笑容,忽然間,明白了,他的笑容里,沒有欲望——
那是種很純粹的笑容,或許是因為好笑而笑,或許是因為友好而笑,又或許是因為仁慈和豁達而笑。
章悅覺得這笑容很耐看,她的心底某個冰涼的地方似乎被這笑容在一瞬間暖化了。
錯覺——一切都是錯覺!
章悅急忙提醒自己,她迅速搖晃了一下腦袋,心中暗道:這個梁哲果然厲害,功力非凡,就光是一個眼神,一個古怪的動作,一個笑容,就讓我聯想了這么多——
“我絕對不能上當!”
她在心底堅定地想著,盡量放緩自己的語速,說道:“梁哲,剛才是你在后面敲門?”
梁哲的目光灼灼有神,緊盯著章悅,低聲道:“是我。”
他的右手拿著一個金色的小物件,輕輕拋起來,然后又接在掌心,不停地重復著。
單調,乏味,無聊,但似乎意味深長……
他的左手忽然敲擊了一下鐵門,發出‘當,當,當’的脆響聲。
章悅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她覺得這聲音似乎跟之前聽到的不一樣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樣,她也不知道,或許是更響亮了,或許是節奏更快了……
就在她一愣神的功夫,梁哲手中的那個小物件忽然被他凌空懸掛了起來。
這時,她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枚紐扣,一枚橙黃色的紐扣。
他手中怎么會有紐扣呢?
咦,紐扣怎么憑空懸掛在半空了呢?
還在左右搖晃著……
章悅下意識地張開了嘴巴,努力瞪大眼睛去看著——
透過小窗口的管道,透過中間的鐵柵欄,她似乎看見紐扣上拴著一條黑線,一條很細很細的黑線,跟頭發絲那么細……
或許,那根本就是頭發!
橙黃色的紐扣左右晃動,節奏分明。
黃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只看見一抹黃在半空中左右甩來甩去……甩來甩去……
“當,當,當!”
三聲脆響再次響起。
章悅急忙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因為用力過猛,她疼得痛叫了起來。
梁哲再次笑了起來,他笑著道:“你很緊張。一個人在很緊張的時候,其實是最容易暴露的時候。”
“你——”章悅感覺自己心底某個陰暗的地方似乎被掀起了一角,她慌不擇言地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梁哲忽然伸手一指,他的食指很長,伸進管道,指著章悅的胸口,低聲道:“你自己看。”
章悅急忙低頭望去,一望之下,她忍不住輕呼了一聲,她胸前的紐扣竟然自動解開了——
因為沒穿內衣,她半個雪白的胸脯露在了外面。
章悅的臉一下子就羞紅了,就在剛才,她還專門檢查過自己的衣服,將最上排的紐扣扣上了,怎么第二顆紐扣卻忽然自動解開了……
她急急忙忙系上紐扣。
她的臉色發紅,竟然有些不敢抬頭看梁哲。
這絕對不是她應該有的狀態,絕對不是!
她要掌控主動權的,面對男人,她一向能夠掌握主動權!
她連著深吸了兩口氣,將雙手放在胸前,緩緩抬起了頭,她的目光變得堅定了起來——
她緊咬了一下牙關,準備好好和梁哲聊一聊,她相信自己有這個實力。
但是——
當她抬起頭的時候,她再次吃了一驚。
小窗口的對面,空空如也!
梁哲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