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坐在椅子上,腰桿挺得筆直。
他緊緊盯著趙直,目光冷漠,銳利,兇惡,如同冰錐一般,他似乎想用這樣的眼神直接刺穿趙直的心臟。
在這樣的目光緊盯之下,很少有人會做到泰然自如,當然,趙直也并沒有,此時他感覺自己仿似被一團冷氣所籠罩著,四周涼颼颼的,他的身子一陣發緊,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
銘人和厲山站在趙直的背后,厲山在左邊,雙眼瞪得很大,他在看站在冷空旁邊的那兩個古怪的人。
銘人在右邊,他的頭微微低垂,一雙眼睛上吊著,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冷空,不,準確的說,他是在盯著冷空手中的子羅介盤。
子羅介盤轉動不休,發生輕微的低鳴聲。
走廊中忽然出奇地寂靜,有幾個病人站在過道中,自動往邊上靠了靠,他們一會兒看著冷空,一會兒又看著趙直。
一個個的腦袋從病房內探了出來,往走廊的兩邊觀望,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冷漠而疏離的表情,但他們的眼神中卻蘊藏著緊張和焦慮,以及一種不易察覺的憤怒。
這憤怒有的是因為趙直,有的是因為冷空。
趙直和冷空兩個人隔空相望,這是一種無言的對峙,對峙的過程考驗的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的心理素質,更重要的是,考驗他們對于整個局面的把控能力。
冷空的嘴角上掛著陰冷的笑。
趙直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如此地厭惡一個人,他的呼吸在緩慢地加深,緩慢地加重,他的怒火隨著他的呼吸在慢慢升騰。
他終于邁出了第一步,邁出去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腳上如有千斤之力,但落地之后,他便如釋重負。
他跨步上前,越走越快。
他和冷空的距離相隔十幾米遠,他準備沖上去,將冷空直接踹翻。
他一點不想廢話,尤其是現在。
他大步流星,全身灌滿了力量。
還有五米,三米——
冷空依舊一動不動,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
忽然間,趙直飛身而起,對著冷空就踹了上去。
如果冷空還是不動的話,這一腳必然能夠將他那干枯瘦弱的身軀踹出去三米遠。
然而,趙直并沒有踹到冷空。
冷空也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動沒動。
只不過站在他左邊那個臉色蒼白、眼珠子幾乎全白的人,以一個奇詭的姿勢,在瞬間擋在了冷空的身前。
趙直一腳揣在了那個人的胸口上。
“噗!”一聲悶響。
是從那個怪人的胸口上傳來的。
怪人往后退了半步。
怪人的嘴巴里面沒有發生任何的聲音,他彎曲著腰肢,一只手扒在地上,長長的指甲在地上滑出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痕跡,他的另外一只手握住了趙直的腳腕,他的頭低垂著,似乎正在觀察趙直的腳掌——
趙直沒有想到這個怪人竟然有這么強大的力氣,不僅用胸口擋住了自己的大力一腳,竟然還用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腕。
趙直一個站立不穩,身子失去了重心,就往后仰去——
如果他倒下去,或者滾到一邊,那么這第一個回合,他不僅輸了人,而且還輸了臉面,畢竟,這么多人,現在都在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忽然間,他只感覺有個東西撐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一股力氣瞬間傳來,讓趙直在找回了重心,他奮力將那只被握住的腳往前一蹬,同時身子順勢往后撤去。
“噗!”那個怪人的胸口處再次傳來一聲悶響,他依舊保持著彎曲的姿勢,那只扒在地上的手掌又往后劃出了五厘米左右的痕跡。
趙直往后撤了三大步之后,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站穩了。
他微微扭頭,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張臉有些陰郁,沒有一絲的表情,但臉上的一雙眼睛卻無比奇特,那是一雙鷹一般的眼睛,鋒芒在眼中閃爍,銳利無比。
是鷹眼。
趙直沒有想到托住自己的人竟然會是他。
趙直有些吃驚,但最讓他吃驚的還不是鷹眼的忽然出現,而是在如此近距離的對視下,趙直才真正看清楚他的眼睛是有多么地特別,他的眼中似乎閃爍著不同于正常人的光芒,發黃,像是太陽的光芒一樣,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趙直忽然想起來,當時就是鷹眼跟他說過,冷空獨自一人去了地下室,正在做一些鬼鬼祟祟的事情……
可能后來鷹眼還發現了一些什么,只不過沒告訴趙直而已。
趙直對著鷹眼點了點頭,這一次,鷹眼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鷹眼將目光從趙直的臉上轉向了那個依舊低垂著腦袋的怪人,此時,怪人正在緩緩抬起頭來,他的頭抬的很慢,每抬一下,似乎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
終于,他的頭抬了起來,他的眼珠子是慘白的,中間只有一丁點的黑色,但那點黑色在慘白的眼球中顯得尤為醒目,而且異常詭異。
鷹眼將半個身子縮進了病房,他似乎有些忌憚這個怪人。
整個過程,出奇地靜。
從趙直大步流星的沖向冷空,到他踢在怪人的胸口上,再到他被鷹眼托住身子,穩住身形……整個的過程,沒有人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一個語氣詞都沒有。
沒人吭聲!
四周靜的讓人感覺不真實。
空氣有些陰冷,涼颼颼的風在走廊中穿行。
忽然間,冷空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伸出手撥開了身前的怪人,他的這只手掌只有半截,沒有一根的手指,光禿禿的,像個畸形的肉球,看起來有些瘆人。
這只手掌,正是當時冷空和趙直爆發沖突的時候,被趙直用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硬生生割下來的。
果然,手掌沒有接回去。
此時,冷空并沒有將他的半截手掌藏起來,反而像是故意炫耀一樣,在身前晃了一下。
冷空的聲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靜,在他出聲的瞬間,所有人似乎都長舒了一口氣。
冷空道:“趙直,我今天來這,只是想問你三個問題。”
他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的感情,沒有一絲的溫度,如同來自冰窖,或者來自地獄深處,很難想象一個活人竟然會發出如此冰冷徹骨的聲音。
趙直的瞳孔在縮小,他的目光從冷空的手掌移到了他的臉上,那是一張死氣沉沉的臉,跟他的聲音很匹配。
“別說三個問題,就是一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
趙直的聲音很堅定,也很強硬,這聲音代表著他的立場。
他的話音剛落,冷空隨即問道:“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冷空銳利的目光像是一把刀,試圖刺進趙直的心臟。
趙直冷笑了一聲,他覺得冷空有些可笑,不僅問的問題可笑,表情也很可笑,甚至他的整個人都很可笑。
可是,忽然間,趙直的腦中就出現了一張老實巴交且布滿褶皺的臉,但是很快,這張臉就被什么東西給擊碎了,那張臉的碎片像是灰燼一樣,在他的腦中四散飄舞。
趙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會回答冷空的任何問題,當然,這個問題,于他而言,本身就很難回答。
冷空陰沉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那像是勝利的笑容,他緩緩說道:“這個問題,我來幫你回答,你是一名精神病科醫生,名叫——梁正義。”
最后那三個字如同一道閃電,驟然劈在了趙直的腦中,他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梁正義’,像是一塊陰云,時時刻刻籠罩在他的頭頂上,只要他抬起頭,就一定能看見這個名字懸掛在半空,朝他露出猙獰的嘴臉。
可是,趙直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梁正義!他從一開始就這么認為,現在依然這么認為,而且,無比堅定,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動搖!
趙直緊咬著牙關,下意識地伸出手,摸向了腰間,那里,插著一把手槍。
“第二個問題,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趙直的眉頭緊緊皺起,他不僅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甚至連想都不愿去想,因為他在最開始的那一段時間,已經思考的夠多,已經想的夠多,他自認為已經得到了答案。
冷空再次笑了起來,他的嘴角扭曲著上揚,那冷笑的弧度讓任何人看見都感覺不舒服。
短暫的沉默之后,冷空緩緩道:“這個問題,我依然可以為你回答:你曾在七天內殺了你的七個病人,并將他們碎尸。種種證據都證明你就是真兇梁正義,可你卻堅定地認為你不是梁正義,是趙直,并且博得了精神鑒定人員的信任——”
冷空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低沉的聲音繼續道:“那么,這第三個問題就是:梁正義,你究竟來這里是要干什么呢?!”
冷空的話音未落,趙直猛地拔出了槍。
槍已上膛。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冷空。
“砰!”地一聲。
槍響。
子彈朝著冷空飛速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