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午吃完飯之后,趙直就一直趴在小窗上望著外面。
這個姿態(tài),這種方式,儼然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觀察,是他的樂趣。
汲于這種細致入微的觀察,他發(fā)現(xiàn)環(huán)境的異常,了解別人的內心。
今天將會是很重要的一天,有一件事情很快就要來臨,但他卻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他在腦中思考了千千萬萬遍,不停地預演,他希望通過這種預演,最終將希望成為現(xiàn)實。
現(xiàn)在的時間,兩點半,距離三點還有半個小時。
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他跟很多人說了幾乎相同的話語,他們的反應也大致相同,先是震驚,然后是驚喜。
除了男病人這一塊,女病人他也說了,當然,他只和甄晴說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甄晴來辦。
女病人,不是那么重要,不過如果有她們的相助,肯定事半功倍。
孫震陽似乎好些了,此刻正半躺在床上,瞇著眼睛,有些發(fā)愣地看著墻壁,他似乎有心事。
二子依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蒙著被子,他在睡覺,雖然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睡著。
在兩點四十五分的時候,趙直將孫震陽的鐵茶杯握在了手里。
在兩點五十分的時候,趙直將自己的瓷水杯也握在了手里。
在兩點五十五分的時候,他從洗手間里取下來一大塊鏡子的碎片,放在了門邊上。
三點終于到了。
一名院警在他們這邊晃悠著,趙直沒有著急,當那名院警離開到了休息室之后,他用那個鐵杯子敲了一下鐵門。
對面的茗人探出了腦袋,一雙驚慌的眼睛望著趙直。
王小胖也趴在了小窗上,他的手中舉著一雙鞋,朝著趙直晃了晃。
趙直又敲了一下鐵門,聲音不是很大,但顯然周邊的幾個病房能夠聽得到。
四周還是沒有聲響,除了王小胖和茗人之外,沒有人趴在小窗上,他們似乎都在躲避著什么。
沒有人跟隨他,這是趙直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
但他沒有灰心,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他們的選擇。
他們只是缺少一個引導他們突破內心的人。
“當!”趙直奮力敲響了手中的鐵茶杯,震的他的耳膜都有些發(fā)疼。
休息室內的院警走了出來,站在門口觀望,顯然,他們也聽見了剛才的動靜。
“咚!”王小胖將自己的鞋砸在了鐵門上,發(fā)出了一聲震響。
“當!”趙直再次敲了一下,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聲響徹了整個走廊。
院警們開始往這邊走,走得并不快,顯然他們并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
“咣!”對面的茗人拿著一個小圓盤敲在了鐵門上,他的臉上掛著顫巍巍的笑容,他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顯然,這一下耗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和力量。
茗人躲在了門后面,蹲下身子,用小圓盤敲打著鐵門。
王小胖依舊揮舞著手中的鞋子,砸向鐵門,他本不是一個勇敢剛猛的人,但顯然,趙直給了他這方面的力量。
“當!當!當!”趙直奮力砸著,砸出了節(jié)奏,砸出了韻律。
“咚!咚!咚!”王小胖也在砸著,他始終望著趙直。
“咣!咣!咣!”茗人躲在門后面,一聲緊似一聲地砸著。
院警們跑動了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的病房也傳來了一陣敲打聲,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敲打鐵床。
緊接著,又有幾間病房里面?zhèn)鱽砹藙×业那么蚵暋?
只幾秒鐘的功夫,敲打聲就匯成了一片!
“咣當咚通!咣當咚通!”
“咣當咚通!咣當咚通!”
劃船雙兄弟將兩個腦袋貼在了小窗上,大聲嘶吼:“放我們出去!”
厲山靠在了門上,叫罵著:“奶奶的!老子要放風!”
“我們會憋死的!”
“放我們出去!”
“操他媽的!”
叫罵聲和吼叫聲此起彼伏,和敲打聲混雜在一起,融成了一片聲音的海浪。
趙直看見冷空將腦袋也貼在了小窗上,一只手輕輕敲打著房門。
趙直對他微微一笑,冷空依舊面無表情。
隨后,趙直拿起地上的碎玻璃,隔著柵欄,扔了出去。
玻璃碎了一地。
隨后,又有一些東西從柵欄里面扔了出來。
有襪子,有果皮,有塑料袋,有盒子,有牙刷,甚至還有衛(wèi)生紙……
很快,地面狼藉一片。
這些事情發(fā)生的很快,就在幾分鐘的時間里面。
情緒和憤怒會傳染,就像星星之火,只要有一股風吹起,它們就可以起燎原之勢。
幾個院警開始敲打著門窗,但不停有東西從里面扔出來,他們不得不先保護好自己。
病人們的情緒越來越暴躁,他們體內有一顆炸彈,現(xiàn)在引子已經被點燃。
他們開始搖晃著門窗,用手砸,用頭撞。
眼看著局勢極具惡化,院警們匆匆拿起了對講機,一邊往休息室快步后退著,一邊呼叫著隊友。
就在這時,女病人區(qū)域也開始躁動了起來,先是有一兩個人在敲打,緊接著是三四個,五六個,最后她們也開始嘶吼了起來,吼聲尖銳,刺人耳膜。
整個四樓已經徹底被暴躁狂亂的情緒所淹沒。
趙直趴在小窗上,嘴角露出了笑容。
當然,這還遠遠不夠,但卻是一個好的開始。
又有幾個院警急匆匆跑了上來,在那幾個院警中,趙直看到了那個讓他記憶異常深刻的面孔——麻子臉院警。
現(xiàn)在麻子臉院警的臉上已經不僅僅只是麻子了,還有兩道丑陋的疤痕。
趙直惡狠狠地笑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瓷茶杯。
院警們開始砸門,可完全無濟于事,反而讓病人的情緒更加惡化,有些躁郁癥和狂躁癥患者甚至已經徹底發(fā)病了,他們完全無視任何的警告和阻攔,用自己的身體猛烈地撞擊著房門,甚至還有一個病人伸出手指戳傷了一個院警的眼睛。
一間房門被打開,幾個院警沖了進去,電警棍的聲音響起的時候,也響起了院警的嚎叫聲。
病人和院警已經在病房內打成一片。
對于院警們的招數(shù),他們早已了然于胸。
但對于病人們的招數(shù),院警們卻不是很了解。
院警們越來越多,場面也越來越混亂,不可控制。
當一個院警從旁邊走過的時候,趙直將手中的茶杯打碎,對準了那個院警的后腦勺,狠狠砸了過去。
鮮血從院警的腦袋上流了出來。
這特殊的鮮血讓病人們的情緒徹底爆發(fā)了出來。
房門在隆隆作響,似乎他們隨時都有可能直接破門而出。
對面的厲山更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下下撞擊著房門,硬生生擠開了一條縫隙,他將手伸了出去,一把抓住了一個院警的頭發(fā)。
“草泥馬的!”厲山將那名院警狠狠壓在門上,雙手扯著他的頭發(fā),幾乎就要將他的頭皮扯下。
就在這時,響起了一聲嘹亮的喊叫。
“所有病人躺回床上!不然后果自負!”
新任院警大隊長吳野已經來了,他的左手中握著一個大喇叭,右手拿著手槍。
病人們毫無所動,繼續(xù)吼叫吶喊,有兩個院警已經受了重傷,被抬走了,有幾個病人也被徹底打暈在了房間中。
“砰!”地一聲,槍響了!
走廊內陡然寂靜了下來。
但幾秒鐘之后,有一個高亢的聲音驟然響起:“院警殺人啦!”
毫無疑問,這一聲喊叫是趙直喊的。
隨后,病人們再次徹底爆發(fā)!
這一次比之前的更厲害,也更狂暴。
“轟!”地一聲,厲山已經將房門徹底撞開,他第一個沖了出去,和一名院警扭打在了一起。
病人們開始掄起椅子砸向房門,房門逐漸變形!
忽然間,有一團燃燒著的衣物從一間病房內被扔了出來。
緊接著,是第二件,第三件——
叫罵聲,吼叫聲,敲打聲,毆打的痛叫聲,電流的交錯聲,在煙霧彌漫的走廊內交織在了一起。
這里,哪里像是病院,分明就是監(jiān)獄,不,人間地獄!
情況的突變和暴力的急劇升級讓趙直都始料未及。
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好還是壞,更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朝著怎樣的方向發(fā)展。
他也被這種情緒給感染了,掄起椅子砸起了房門。
但很快,趙直就冷靜了下去。
他急忙大聲喊道:“取消禁閉!放我們出去!”
有一個聲音跟著他在喊,趙直聽出來,那是王小胖的聲音,緊接著是第二個聲音,第三個聲音——
“取消禁閉!放我們出去!”
“取消禁閉!放我們出去!”
又有一個病房門被砸開了,是劃船雙兄弟的病房,他們似乎早已經忍無可忍了,出去之后,兩個人直接將一名院警撲倒在地,用牙齒撕咬著院警的肩膀。
鮮血和火焰融合在了一起!
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原本清靜的四樓便成了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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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船雙兄弟中的大哥從院警的腰帶上奪下了鑰匙,替旁邊的幾個病房打開了門。
“幫我打開!”
趙直對著他喊。
劃船大哥走到了趙直的病房前,急匆匆找到了鑰匙,打開了房門。
劃船大哥盯著趙直道:“你說的沒錯,我們太軟弱了!”
趙直重重點了點頭,從褲腿中摸出了那個磨了幾百次的玻璃碎片。
玻璃碎片的尖端發(fā)出寒光,似乎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刺穿點什么東西了。
趙直握緊了玻璃碎片,在煙霧中辨別出了麻子臉院警的方位,然后緊貼著墻角,快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