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之后,趙直的心情本來很差,但為了能夠盡快地實施逃跑計劃,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找冷空。
他注意到一個問題,冷空今天晚上并沒有出現在休息室。
也就是說,他今天沒有吃晚飯。
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趙直走到發放飯菜的護士旁邊:“今天冷空生病了,我幫他領一下飯。”
護士查看了一下領飯的名單,果然沒有冷空,而現在吃飯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護士沒有多想,就把飯菜遞給了趙直。
趙直在名單上簽了自己的字,就領著飯盒走出了休息室。
他徑直走向了冷空的病房。
在冷空所在的病房,只住著冷空一個人,因為很少有人能夠忍受到他奇怪而又詭異的言行舉止,所以大部分病人都不愿意接觸他,而新來的病人在住了一段時間之后,也會選擇更換病房。
冷空具有自動隔離所有活人的能力。
在他身旁方圓幾米的范圍,基本上人畜勿進。
他的名字也和他的性格以及氣質很像,就像冷空氣一樣,所過之處,一片嚴寒,甚至還有可能會攜帶流感病毒。
趙直在冷空的門口站了一會,他看著虛掩著的房門,想象著見到冷空時的模樣。
還沒等趙直做好準備,房門忽然被打開了。
低著頭從門里走出來的冷空和趙直撞在了一起。
幸虧趙直眼疾手快,要不然盒飯肯定已經掉在了地上。
冷空穿著一身漆黑的衣服,他抬起頭來,瘦削的臉上掛著一絲驚愕。
“你在干什么?”冷空的聲音依舊是冷冰冰的,如同一陣冷風一樣刮進了趙直的耳朵。
“我聽說你感冒了,臥床不起,我就給你送飯來了。”趙直笑了笑,雙眼直視著冷空,滿面的赤誠,好像他真的是專程給他來送飯的一樣。
這樣的回答顯然讓冷空有點猝不及防。
他往后退了一步,望著趙直手中的盒飯,再看著他的表情,狐疑了十幾秒鐘之后,忽然想通了什么,于是道:“你在飯盒里面下了毒吧。”
“下毒?”趙直哭笑不得,“我為什么要下毒?”
“你想毒死我。”冷空那孤冷的眼神似乎早已看穿了趙直的內心。
“我可不是那樣的人,再說我跟你也沒仇啊,就算是有仇,按照我的脾氣,我肯定會約你單挑,而不是下毒,再說了,誰會這么明顯地下毒啊……”趙直一邊解釋著,一邊火氣就上來了。
畢竟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任何人都會不爽,何況現在,趙直已經從心中認定自己是專程來給冷空送飯的了。
要想欺騙別人,首先要騙過自己。
“說吧,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冷空顯然還是不太相信,或者說,他太了解人性了。
俗話說的好,無事不登三寶殿。
畢竟,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像他這樣的人,平時一年到頭都沒有人主動和他說話,怎么會忽然間有人要給自己送飯了呢……
“其實吧,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趙直提著飯盒就要往里面走,他可不想呆在外面這么危險的地方說出他的目的來。
冷空擋住了趙直的路徑,冷冷地道:“先說目的。”
趙直將飯菜遞了上去:“你先吃飯。”
“我自己可以去領。”
“你領不到了,因為我已經把你的那一份也領了。”
冷空和趙直四目相對,兩人的臉上俱都面無表情。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趙直。”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個冷冷的冷空。”
“好了,我們不要打啞語了,浪費大家時間,說吧,你到底想干嘛。”
“就是來給你送飯。”
“你不說是吧?”
趙直在心中暗道一聲:打死也不說,但只要打不死肯定要說。
“等會飯要涼了,你要不要泡菜,我去給你打。”趙直滿面真誠地道。
“行了,你別這樣,我受不了。”冷空將飯菜接了過去,他可不想一整晚都餓肚子。
趙直趁著這個間隙,悄然溜進了冷空的病房里面。
冷空將飯菜放在了桌上,再次盯著趙直道:“如果真的沒事,你可以走了。”
冷空說的話已經很客氣的,在過去,他可沒有這么客氣過,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趙直哈哈一笑,左右觀察著冷空的病房,仿似沒有聽見冷空的話,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臉皮真的很厚,不過臉皮厚是一件好事……
冷空見趙直沒有任何想要離開的跡象,不由地有點惱怒,他的高傲和自尊是不允許被踐踏被污蔑的,況且他要保持環境的清靜和內心的孤獨,唯有這樣,才能夠跟‘別的生物’進行交流。
“趙直,請離開我的病房。”冷空面色陰沉,冷冷地道。
趙直依舊在觀察著四周,他發現冷空睡的病床的墻邊上畫著各種稀奇古怪的畫,那些畫有點像他曾經在梁哲小屋中,榮格寫的那本《紅書》中的畫。
都是那種帶有意識流和宗教風的表現方式。
趙直忽然想通了一點,梁哲為什么會和冷空的關系那么好,或許是因為冷空對于靈學和巫學的一些理解和梁哲對心理學和催眠的理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因為這兩種學說都是非常玄乎的,都是常人所不能夠理解的。
“這幅畫,我見過。”趙直指著墻上的畫說道。
冷空回頭看了一眼,臉上隨即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哪里見過?”
“我在一本上看到過,我知道它代表了榮格的一部分理論。”趙直在不懂裝懂,還要裝作很內行的樣子,“其實,對于榮格,我還是很認同的,至少它的‘原型’理論,我覺得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冷空的眼睛閃動了一下,有一道贊許的光芒一閃而過,被趙直給捕捉到了,他知道自己可能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這是榮格的人格理論,這幅畫畫的正是他的人格四維抽象圖,八種人格,由八種古時的神話人物代表,他們相互外傾和內傾,形成全人類的人格分布。”
“那些神話人物是不是就是他的‘原型’理論?”趙直將冷空的話和二子曾經說過的話聯系到了一起。
“沒錯,預言和警示,是原型理論的核心。”
“集體潛意識對吧?”
冷空再次吃了一驚,他實在沒有想到趙直竟然會了解這么多。
“你學過?”冷空反問道。
趙直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我沒有系統的學過,但對于這方面很感興趣,經常自學,對了,這幅畫是不是跟梁哲有關系?”
趙直最終還是選擇了用這幅畫來引出那個對于他們兩個人來說都異常重要的人物——梁哲。
在趙直說出‘梁哲’兩個字的時候,冷空的瞳孔明顯放大了許多,他吃驚地盯著趙直,看了好幾秒鐘。
良久過后,冷空走到門口,將房門虛掩上,低聲道:“你認識梁哲?”
趙直顯然再次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他微微一笑道:“我是他徒弟。”
他沒有說梁哲是他師傅,而是說自己是他徒弟,正是因為自己曾經拜師過,但梁哲沒有答應,但對于趙直而言,他卻心甘情愿成為他的徒弟。
雖然他們的師徒之名并不成立,但單單從趙直的角度來看,自己是梁哲的徒弟,這是沒錯的,因為他已經跪拜過了。
趙直的身份顯然讓冷空吃了一個大驚,他一向緊緊閉著的嘴巴甚至都微微張開了。
“怎么可能……你竟然會是他徒弟……為什么……”
“怎么不可能,梁醫生身上有那么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很多人都想成為他的徒弟,而且學習催眠,本身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趙直這句話倒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你什么時候認識他的?”
“一個月之前,我剛進來之后,你應該也知道,我住在他曾經住過的床上,然后有一次巧合,我遇見了他,我們便確定了師徒的關系。”趙直的話里真真假假的信息雜糅在一起,讓人很難分辨。
“竟然會這樣……他現在怎么樣?”冷空顯然更加關心梁哲的狀況,并未追問一些趙直的細節。
“不瞞你說,我今天又見了他一次,他在重病樓的地下室里,清理下水道的糞便,過得比較辛苦,但整個人精神狀態很好。”
“那就好——”冷空長吁了一口氣,微微仰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憂傷落寞,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看來冷空和梁哲的關系確實非比尋常。
畢竟能夠讓冷空這么懷念和感慨的人,少之又少。
趙直覺得鋪墊的差不多了,于是果斷拋出了一直在嘴邊轉悠的問題:“梁醫生跟我說,你的手中有上一次他逃跑時候的路線圖的備份,對嗎?”
冷空的眼神陡然就變得銳利了起來。
果然,這才是這個家伙給自己主動送飯的原因……
冷空冷冷地盯著趙直:“你要逃跑?”
趙直在心中暗罵了一聲,這個家伙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他摸了一下額頭道:“梁哲讓我重新計劃一下,畢竟他不能一輩子呆在地下室里。”
“為什么是你?”冷空已經開始質疑了。
“因為我已經成功進入了負二樓的下水道,走到了他曾經逃跑的地方,現在就差一個路線圖,我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趙直索性將自己的底牌拋了出來,反正冷空遲早會知道。
冷空搖了搖頭道:“你想的太簡單了,當年梁哲都沒有逃出去,你怎么可能逃出去。”
“這你就別管了,畢竟這種事,不僅要靠實力,還要靠運氣。”
“不可能的事情。”
“梁哲讓你把路線圖給我,這一點你不會也懷疑吧。”
“知道我身上有路線圖備份的只有梁哲一個人,你既然能夠知道,那肯定是梁哲告訴你的。”
“所以——”
“但是,我并不會把路線圖給你。”
“為什么?”
“我不想害你,而且,在沒見到梁哲真人之前,我不會給你。”冷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我吃飯的時候不希望有個人在我身旁,所以,請你離開。”
趙直咬了咬牙,這個冷空果然是個老頑固,自己好話說了那么多,先是送飯打開局面,然后搬出了榮格的理論套近乎,最后用梁哲來揭牌……沒有到還是失敗了……
趙直氣不打一處來,但看見冷空那決絕的表情,就知道這件事肯定不容商量,至少現在不行。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能夠救梁哲的,只有你我兩個人,所以,你好好想想吧。”
趙直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回過頭來道:“過幾天我會再去見梁哲,你有沒有要跟他說的話?”
冷空的瞳孔驟然放大,顯然是被趙直的這句話打動了他。
冷空的嘴角隨機蠕動了一下。
但,幾秒鐘之后,他冷冷地道:“沒有。”
趙直沒再說話,走了出去。
“砰!”地一聲響,身后的門被重重關上了。
想要拿到路線圖,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