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悠走到鎖鏈邊, 還不見他有發力的動作,便已躍上鎖璉。青衫下擺擋住了腳下所立的姿勢,但背卻挺得筆直, 紋絲不動, 就宛若他正站在平地上一般。
此處離山澗處尚有幾步距離, 山澗似乎有了生命力一般, 將澗底的風向這里掃來, 吹起了燕南悠垂下的發絲,就連青衫也發出輕微的響動。
嚴青和楊慕言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凝重起來,有意無意間已站在鎖鏈附近, 似乎若有什么意外,便會暴起發難。
各大門派的得意弟子們基本上都養尊處優, 何時試過生死之間的考驗, 有不少臉色都變得青白。
燕南悠兩手輕垂身側, 任略長的寬袖遮住指尖,緩緩吸入一口氣。就在那一剎那, 燕南悠猛然發力,蹬腿向前飛去,那鎖鏈在他借力之下急劇的左右搖晃起來。
鐵鉉只覺得一道青影在面前微晃,再凝神時,燕南悠已到了鎖鏈中后段。澗底的風十分狂暴, 吹得燕南悠衣袂翻飛。他已將兩手平舉在側, 似大鵬展翅, 又似那風中飛舞的蝴蝶。
當日燕南悠在青潭鎮, 曾露過一手踏水借力的本事, 因此,在鐵鉉心中, 燕南悠此行并無困難,想必再一個借力,便可輕松到達對岸。
然而就在此時,燕南悠的身形卻凝滯了起來,他一腳踏下,卻因澗底的風力失去了著力點。那鎖鏈太過纖細,就算硬度再高,重量卻是沒多少。燕南悠這腳本是踩準了方位,不料,澗底的山風突然打了個旋,鎖鏈頓時往另一處蕩去,燕南悠猝不及防之下,必然踏空。
在空中無著力點時,最忌一口氣接續不上,燕南悠這腳沒踩準,身形便猛的往旁歪去,似乎就要摔下……
“南悠……”“小辛……”
楊慕言和嚴青神情一凜,一起喊了出后,隨后便極具惡意的互相瞪視。
圍觀的各門派弟子中膽子小的也驚呼出聲。
鐵鉉頓時出了一把冷汗。
可片刻后,燕南悠居然仍沒有掉下山澗。
這一切情形幾乎是劇變,但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鐵鉉定睛一看,便發現燕南悠踏空的那一腳極為及時的反鉤住鎖璉,而另一腳則踩在這只腳上。他的兩手仍保持平舉在兩側,似在維持平衡。
說來驚險,那鎖鏈由于只有三指粗細,燕南悠臨危不亂的一勾腳,才能正好將鎖璉纏在腳掌上,并且及時用另一只腳踩踏保持平衡。若非如此,假設身子歪斜了下去,鎖鏈也會脫腳而出,掉下去便成了必定的結局。
鐵鉉長長呼出一口氣。再看燕南悠,卻發覺他仍未逃離兇險。澗底的風十分剛猛,鎖鏈上雖站了個燕南悠,卻仍在頑強的左右晃動,若燕南悠再不想出法子,掉下去仍是遲早的事。
可燕南悠畢竟是隱世高手,只見他微微用勁,身子起伏了一下,鎖鏈便因為人力呈上下彈動,如此,卻是脫離了澗底之風的掌控。
燕南悠到了此刻才完全穩住了身形,再一借力,便如迅雷閃電般飛到了對岸停下。
他一轉身,青衣隨山風后揚,額前的流海全數飛起,配著他不變的冷顏,卻是有些煞人。
有了燕南悠打頭,后面的人便好辦了許多。
嚴青依舊是一臉淡然,但眼睛卻一直盯著對岸的燕南悠,許久沒有動彈。
楊慕言的身份在尋寶的人當中算是領頭羊,眾人一來畏懼,二來出于禮讓也得由著他先上,便個個安靜的看向楊慕言。
瑤姬不需楊慕言說任何話,見他把目光投向自己挽在肘部的一條長紗,便取了下來,交給楊慕言。
楊慕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嚴青一眼,便學著燕南悠輕輕躍上鎖璉。他一記發力所飛躍的距離,比燕南悠還要遠一些,內力的深厚與輕功的精巧差距由此可見。
但,楊慕言這一躍仍然不能到達對岸。眼看著在距離對岸約兩腿之隔時,楊慕言力盡,身形落下少許。而山澗底部的風似乎正因為先前沒有網羅住燕南悠而大為光火,吹得鎖鏈嘩啦嘩啦響個不停,卻是毫無規律可循。
就在眾人齊齊將心提到嗓子眼時,楊慕言卻是將藏在手中的輕紗疾射而出。看那輕薄的長紗瞬間貫若長虹,那內功造詣絕對世間少有,有見識的一些名門弟子紛紛湊頭低聲議論了起來。
那長紗去的方向是燕南悠的胸前,他只是冷冷看著,卻沒有什么反應,連眼眸似乎都不曾轉動。
難道,他想在這里除掉楊慕言?鐵鉉心中立即涌出這個念頭。只要燕南悠不借力給楊慕言,就算楊慕言武功再好,也避不開掉下山澗的后果。如此一來,鐵師傅的仇……也算報了。
就在這電石火光之間,燕南悠卻驀地伸手一繞,將輕紗往后扯動,楊慕言便借力在空中翻了個身,輕盈的上了岸。
這一招倒是有驚無險。鐵鉉心中也是一松,雖說他確實起了楊慕言身死的惡念,但若在這關口見一條人命如此消失總有些不忍。
就在這時,燕南悠突然一抖長紗,用了個巧勁,將長紗從楊慕言手中抽出,帶起一片粉塵。
凡是布匹類的物品極易沾染塵屑,再加上受了高手內勁所震,激起粉塵倒也正常。但鐵鉉卻怔了一下,向一旁的秦挽看去。
秦挽沒什么特別的表情,正偏著頭與瑤姬耳語,察覺到鐵鉉看他后,倒是意味深長的回視了一眼。
楊慕言見是燕南悠抽走長紗,倒也不攔,只是神情暖昧的笑笑:“南悠,多虧你出手及時,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死的……”
燕南悠聞言垂下視線,淡淡道了聲:“好說?!?
有了兩個渡過鎖鏈的經驗,嚴青過得毫無玄念,只不過他的行為更令人膽寒。他所落下的位置與燕南悠相差無已,眼看力盡之時,他卻是順勢猛的下撲,將眾人驚出一身冷汗。
但見嚴青兩手大張,輕易便勾到鎖鏈,且身形借力繞了鎖鏈一周,隨后便借著鎖鏈彈起之力在空中一個翻身,隨后便在對岸落腳。
這電石火光之間,鐵鉉覺得自己又是一層汗出來。
膽子若是小一些的,必然不敢用這種法子。若是手上沒有勾緊,一個疏忽,就是粉身碎骨。
之后過去的人武功雖差,卻是得到楊慕言的啟發,往自己腰上系根繩,掛在鎖鏈之上,然后……爬過去。
武天德和秦挽的功夫雖然不錯,卻不足以與先過去的三人比肩,便也用了這個法子,只不過比別人瀟灑一些。
等過了山澗,無論是誰,臉色都不太好。
經過山澗一阻,大家心里都有了一個念頭,到藏寶洞的這段路八成都會和過山澗一般驚險,但令人奇怪的是,之后卻再沒有險峻的路段。
這個藏寶洞也不像別處藏著掖著,而是大大方方的裸露在靠近山頂的一道山路盡頭。
這山洞有二三十人寬,十來人高,往里后則慢慢縮小。洞口處長滿雜草與青苔,看起來似乎很多年沒有人走過這里。
待走得里些,便要用火折照明才能看清身邊人的樣子。一行人心中都懷有顧忌,于是除了腳步聲和呼吸聲,整個山洞里便再沒有別的聲音。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山洞前方有微弱的光線射進來。等出了山洞,鐵鉉發現他們已身處于一個極大洞廳之中。洞頂距離腳踏的地面估摸有上百人高,似乎是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廳前方的石壁上有九個入口,間隔約有三五人寬。
“各位,據太一教留下的密史記載。這個寶藏里,不但有許多失傳的武林秘籍,還有神兵利器,就連起死人肉白骨的仙丹妙藥也收集不少……”大伙兒都在大廳正中停住腳四下打量,秦挽便站了出來?!岸磧冗@九條路,必然各有機關。正確的通道肯定只有一個,藏寶圖雖有大致路線,卻沒有標明入口是哪個,我建議大家幾人一組各探一條。”
那些各門派弟子起初聽得高興,聽到后面就有些懵了,這尋寶尋的似乎和他們想像得不一樣。但既說要分組,各人便忙亂的拉起自己信得過,或是交情好的人來。雖說鬧騰了一番,還有人差點動了手,但還算是較快便找好了各自的隊伍。
楊慕言自然粘著燕南悠,嚴青更不必說,于是加上水伯和瑤姬,便一下子組到了五個人。
鐵鉉肯定是沒人要的,武天德便和他呆在一起。倒是秦挽,居然也跟了過來,這讓鐵鉉頗為奇怪。
紀仙兒本受到了張祈的邀請,可偏偏她又堅持要跟在武天德身邊,于是張祈只好跟了過來。
明空雖看著陰沉,可誰都知道他是個能打的主,他也不執著于與誰一組,于是很快就與其他小門派的弟子們站在了一處。
至此,九條路,五人一組,或六人一組,一行五十人便全部分堆站好。
“請大家選一條路線,并牢牢記住路線的大概?!爆幖〕鲑N身存放的藏寶圖,讓眾人前來觀看。待眾人選好路線并記下后,這才收起?!叭粲龅轿kU,便大聲呼喊,若是找到了入口,等所有人都到齊之后,再一起進入……”
眾人心中本就憂慮有人找到了入口不及時通知,現在聽瑤姬替自己說了出來,不由得都松了口氣。
燕南悠那組神色都有些凝重,影響得其余人也談笑不起來。等他那組先進了選好的那條路,其余人才紛紛往自己選好的洞口快步走去。
“我們得加快腳程,否則便會落在別人之后。”張祈習慣了凡事帶頭說話,此時又有紀仙兒在場,便拿出一副大俠的派頭,搶先開了口。
武天德也贊同的點了點頭,帶頭便向最后一個洞口走去?!岸磧燃扔袡C關,我們需加倍小心……”
紀仙兒立刻就緊跟在武天德身后,把正臉帶微笑守在她身旁的張祈撞在一旁,氣得張祈臉色極為難看。
“入了藏寶洞后,你什么都不要拿……”鐵鉉抬腳正要走,卻聽到身后的秦挽不輕不重的說了句。此時武天德他們已入了洞口,根本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可見秦挽這句話是專門說給鐵鉉聽的。
鐵鉉正想問秦挽是什么意思,秦挽卻似沒說過話一般,與他擦肩而過,徑直向洞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