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鉉從吃驚到冷靜下來, 不消片刻。他也不知道從秦挽離開到現(xiàn)在究竟過了多長時間，太一教里分不清日夜，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來送飯。

只要一沉浸在打鐵中, 鐵鉉便會忘了時間流逝, 可是肚子餓還是知道的。不過具體吃了幾頓, 也還是記不大清。

瑤姬此時的樣子有些狼狽, 原本精致的華服已被臟污, 還拉著幾個破口。一頭秀發(fā)披散著，十分凌亂。不但如此，她的劍鋒上, 還帶有血跡，氣息也不太穩(wěn)。顯然, 來此之前, 她經(jīng)歷了一場廝殺。

“為什么？”鐵鉉忽然明白了, 瑤姬對他說秦挽留人只是為了七彩刀是想挑撥離間。其實為什么這樣說理由，鐵鉉已有幾分明了, 可是，他還是想聽瑤姬說出來。

“鐵鉉，你放心，現(xiàn)在我不會殺你?！爆幖K淡的笑容看在鐵鉉眼中十分刺目。“雖然你也略通武藝，不過若是想逃。我可以在三招之內(nèi)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鐵鉉移開視線。現(xiàn)在的瑤姬只是一個失敗者, 她還想活, 所以不做困獸之爭。鐵鉉發(fā)覺, 自己不知在什么時候, 已是用俯視的目光看待瑤姬, 莫非，這是秦挽給他的信心？他不知道。

“你說, 我若是用你要挾秦挽，他會不會屈服？”瑤姬的情緒有些激動，劍鋒晃動下劃破了鐵鉉的皮膚。

“不會?！辫F鉉覺得皮膚上先是一痛，然后有些癢，看來傷口不大，只是劃傷。他并不想這么說，可是事實如此。

瑤姬冷笑道：“你別想撇得干干凈凈……我真是不甘心，明明我才是秦挽最好的選擇……為什么他就是一條道要走到黑？想和我斷了關(guān)系，他這個教主也就是強弩之末……”

“你錯了。”鐵鉉一開口，便被瑤姬迫近的劍鋒又逼了回去。

“我怎么可能錯？”瑤姬失控的尖叫，她仰頭看向屋頂，似乎要穿透障礙，將自己的憤怒昭告天下。她用力揮著劍，在空氣中劈著砍著，帶起一片利器破空的聲響?！八皇且粋€落魄的書生，若不是我對他照顧有加，他根本不可能活到現(xiàn)在……就連楊慕言重用他，也是因為我……如果沒有我，哪里來的他？”

鐵鉉見瑤姬纖細的手臂似乎不堪劍重，將她扯得東倒西歪，便想近身去扶，不想瑤姬卻怒睜著眼掃過來，那長劍一回身就扎向鐵鉉。“都是你，你這個妖怪……秦挽一定是被你迷了心智……”

“當(dāng)初給秦挽下藥的，不就是你和楊慕言嗎？”鐵鉉盡了全力只閃開兩劍，然后就被劍鋒劃傷了手臂。他一急，口不擇言起來。

“……”瑤姬聽了一愣，手中的劍咣鐺一聲掉落在地。她慢慢蹲下身子，兩手捂住了臉?！拔也恢馈艺娴牟恢馈?

鐵鉉手臂上的血管被瑤姬割破，大量的鮮血順著手臂流下，又從指尖滴落。雖說燕南悠曾教他識過人體穴位，但點穴止血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卻不能使失去的血液補充回來。鐵鉉漸漸覺得頭暈?zāi)垦?。“你錯了，如果你真喜歡秦挽，就不該想著控制他，而是要勸他向善，讓他不要被仇恨迷了眼睛?！?

瑤姬一臉茫然的抬頭，她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在火光中猶為顯眼?！八氤鋈祟^地，我?guī)退?，這有什么不對嗎？我喜歡他，無論他做什么，我都想幫?？墒撬难劬偛辉谖疫@里，也從不和我說起心事，如果不把他牢牢控制住，將來有一天，他一定會離開我，毫不客氣的把我踢開……”

“你果然了解我，那你應(yīng)該清楚，想控制我的人，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鐵鉉聽到聲音時才發(fā)現(xiàn)秦挽不知已經(jīng)門外站了多久。雖說秦挽的武功比鐵鉉要高出許多，可是鐵鉉沒想到，如今卻已是更為精深。

瑤姬聽到秦挽的聲音先是怔忡了片刻，但隨即便伸腳勾起掉在地下的寶劍，然后持劍竄到鐵鉉身后。

鐵鉉只覺得頭皮被揪緊，脖頸上一涼，然后聽到瑤姬對著秦挽輕喝：“秦挽，如今我既然落敗，也不說什么矯情的話，你放我走，我就保他平安……”

“你就這么肯定，我會放你走？”秦挽往前跨了一步，似笑非笑的表情浮現(xiàn)在臉上。他的手中握著鐵鉉所贈的掌中刀，刀已出鞘。

瑤姬立刻拉著鐵鉉后退一步，橫在他脖子上的長劍又挨緊了些?！皠e過來，否則刀劍無眼，可怪不得我?！?

鐵鉉頓時感到脖子上又癢又痛，估計又是瑤姬劃拉出了新傷口。

秦挽倒是立刻就配合的停下了腳步，但卻不看瑤姬和鐵鉉，反而若有所思的把玩著掌中刀，將那柄一指粗細的小刀在指尖轉(zhuǎn)得飛快?！罢f，條件！”

瑤姬冷笑一聲：“我想已經(jīng)說得夠清楚了?！?

“我可以放你走?！鼻赝炻唤?jīng)心的停下手中的動作，但眼睛卻依舊端詳著掌中刀，就似手中拿著的不是刀，而是一支花般。

“但是……”秦挽用掌中刀指了指鐵鉉。“他留下?！?

“秦挽，你說得輕巧，若是我放了他，你又不兌現(xiàn)承諾，我到時如何與你計較？”瑤姬在鐵鉉背后輕推，警惕的慢慢向門靠近。

秦挽依舊是大大方方的堵在門正中，沒有讓開的意思?！艾幖?，你現(xiàn)在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怎么沒有？”瑤姬停下腳步，冷笑道：“光憑一個鐵鉉，份量是輕了點。我根本不信他真能影響你的決定……但是，你既然偷走了我保存的殘本，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練的是什么武功？”

“不就是太一教的秘技么？”秦挽微微一笑：“雖說有些地方我還不甚明了，但只要多花些時日，自然是手到擒來。”

鐵鉉覺得眼前一陣黑一陣白，渾身也漸漸沒了力氣，似乎瑤姬一放手，他就會立刻摔倒在地。他很想推開瑤姬，讓秦挽不受威脅，可是一舉手就發(fā)現(xiàn)四肢沉重得像是化成了巨石，完全不受控制。

“他與此事無關(guān)，你居然下如此狠手?！鼻赝斓恼Z氣變得冰冷?！艾幖?，我沒有功夫和你閑扯，如果你乖乖的束手就擒，我一定不殺你……”

“呵呵呵，真是沒想到，這個丑八怪居然還有點用?！爆幖Т笮?shù)聲，又將長劍往鐵鉉脖子上摁了摁。

鐵鉉似乎聽到自己的血肉在劍刃壓迫下不得不讓開的聲音，他頓時喉頭發(fā)緊，似有腥甜集結(jié)于胸，若一張口，恐怕就能吐出。

“現(xiàn)在比較丑的人是你?！鼻赝煲徊讲较颥幖冗^來。

瑤姬立刻拖著鐵鉉往后退，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秦挽……你……不要逼人太甚！”

“瑤姬……”秦挽停下腳步，語氣意外的溫和：“好像一直以來，逼我的人是你！”

“我這么愛你，為了你就連教主都能背叛……”瑤姬大喊著，胸膛劇烈的起伏，就連鐵鉉都聽出了她語氣中深深的無力與悲哀?！澳憔尤粡囊婚_始就算計我，想著擺脫我……你對得起我嗎？”

“你能背叛楊慕言，難保會不會有一天背叛我。”秦挽嗤笑著，但隨即又冷聲道：“你敢說你沒有防著我？若不是我拿走了你私藏的殘本，恐怕你永遠只會教我一些皮毛招式……你敢說你不是怕我武功大成，再不能控制我？抱歉，我秦挽從來就不喜歡有把柄落在別人手里……”

“你……”瑤姬握著長劍的手不停的顫抖，可憐鐵鉉覺得脖子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我說了，留下鐵鉉，我保你不死?！鼻赝斓恼Z氣開始有些不耐煩?！安灰速M時間了，再拖延時間，別怪我不顧及彼此的情面?！?

“好好好！”瑤姬一連說了三個好，語氣也冷了下來?！叭绻F鉉換不了我的安全，我就和他同歸于遲……”

“……”秦挽沉默了片刻，突然點了點頭：“好吧，我可以讓你帶著鐵鉉離開，但離開臥龍谷之前必須放了他，否則等你離開后又反悔，我想找你計較也無處可尋了?！?

“可以?！爆幖г俅螔吨F鉉往門口移動，這一回秦挽主動讓開了位置，并且和瑤姬保持著距離，以示自己說的不是假話。

“我還有個問題?！爆幖ё叩介T口時停下了腳步?！澳闶窃趺窗l(fā)覺我想把你拖下來的？”

“很簡單?！鼻赝鞙厝岬幕卮穑骸皬哪阋獛臀议_始，我就防著你。你比我地位穩(wěn)固，手中又掌握著太一教大部份權(quán)利。楊慕言的死，與你毫無干系，最合適接任教主的人就是你。你說，我會不會放這樣一個威脅在身邊？”

“這么說，你打從一開始就想著過河拆橋了？”瑤姬似乎已經(jīng)完全看開了，甚至還輕笑了一聲。

“沒錯。”秦挽毫不在乎的回答，嘴角那抹笑意讓鐵鉉覺得害怕。根本不是別人要背叛秦挽，而是秦挽在逼著別人背叛。會不會有一天，秦挽與自己之間也變成這樣的情形？

“秦挽，你真狠，恐怕除了你自己，就沒有真心對待過別人?！爆幖лp聲道?！皼]關(guān)系，我還是真心對你的。我說過，我們之間的交易一定足夠份量。現(xiàn)在你練的武功其實就是天魔解體大法……怎么？很熟悉是吧？”

不止是秦挽，就連鐵鉉也心中一顫，之前的暈眩感居然因此消散了許多。這門功法，嚴青也會。當(dāng)初他為了一本總綱，甚至狠心刺了燕南悠一劍……

“你應(yīng)該猜到了，你偷練的殘本如果沒有總綱，不但會使你性情大變，還能讓你的身體不斷受損……若是嚴重一點，讓你變瘋也有可能?！爆幖崧暤?。“秦挽，我不肯教你，除了擔(dān)心你有朝一日離我而去，更是因為總綱已經(jīng)落在外人手里……”

“你走吧！”秦挽的表情淡漠得讓鐵鉉心中生疑，但秦挽隨即便轉(zhuǎn)過身，對面火爐，將后背留給瑤姬，似乎十分坦蕩。

“秦挽，不管你怎么對我，我始終不會傷害于你！”瑤姬輕聲嘆著，讓鐵鉉對她也生出幾分惻隱之心?！叭缃襁@般，我也不怪你，要怪只怪懷璧其罪。日后，你好自為之?！?

久久，秦挽都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看瑤姬。但似乎有幽幽一嘆的聲音，在沉靜中蔓延。

瑤姬留戀的看了一會兒，終于拖著鐵鉉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走不過三步，鐵鉉便感覺到身后的瑤姬腳下一個踉蹌，隨后聽到她低笑出聲：“秦挽，你還真是……”

話還沒說完，鐵鉉就見到瑤姬握著長劍的手一松，劍已落地。他立刻掙扎著離開瑤姬兩步。

瑤姬臉上帶著奇怪的笑容，身體慢慢向后倒去，伴隨著沉重的怦聲，她已經(jīng)雙眼輕閉，倒在地面上。

鐵鉉緊捏著受傷的手臂，走到瑤姬身旁蹲下，伸手去觸她的鼻息。

幾乎是立刻，鐵鉉便確定瑤姬已死。

秦挽慢慢從鐵匠鋪里走出來，在瑤姬的尸體旁站定。他兩手垂放，掌中刀早已不知去向。

鐵鉉抬頭看了秦挽一眼，將瑤姬翻了個身，只見那掌中刀隨著瑤姬后倒，已經(jīng)重重沒入后心，僅留下一點手柄。

“秦挽，總綱既然在嚴大哥那里，就由我?guī)湍闳ソ瑁氡貒来蟾绮粫橐狻！辫F鉉想伸手抽出掌中刀，卻在碰到刀柄時又將手收了回去。

秦挽也蹲了下來，他輕輕在瑤姬后背一拍，那掌中刀便伴著鮮血疾射出來，落在一旁，刀尖朝下牢牢扎進石地，立得筆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