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鉉帶著莫珍珍和平兒才穿過幾道蘆葦叢, 就已聽到追兵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很快便到達水道的邊緣地帶。
由于蘆葦叢生得高且密,穿越極為不易, 若在平時, 鐵鉉自然是想用砍刀清路, 可如今卻不行。
水道不算深, 走動時不覺有異, 但等停下來后,鐵鉉卻感覺到衣褲外頭似有活物攢動,有些癢, 更多的是驚恐。他知道一定是水中的毒蛭。世人都說一文錢難道英雄漢,可見就算是英雄也有過不去的難關。如果說刀山火海在前, 鐵鉉恐怕不覺得什么, 如今那些看不見的毒蟲在衣衫外頭伺機而動倒真令他難受萬分。
“教主。”黑衣侍衛的聲音讓鐵鉉抖了抖。他再次想起當日藏在地窖中, 眼睜睜聽著鐵師傅他們殉刀的情形?!皼]有發現鐵鉉的蹤跡。而且他孤身一人,又無他人相助, 根本不可能來到這里?!?
一陣輕快的馬蹄聲慢慢接近。鐵鉉他們此時離岸邊不過數丈遠,一聽到馬兒踏下了水,渾身的肌肉頓時都繃了起來。而偎在他身旁的莫珍珍則害怕的直發抖,但很難說是因為恐懼水中的毒蛭,還是怕被秦挽發現。
那馬兒在水中踏行了幾步, 激得水花四濺, 可驟然間, 它卻豎起上身嘶鳴起來, 慘烈的“咴咴”聲伴隨著的是衣帛鼓動的響動。
秦挽在感覺到馬兒受驚之時, 便立即踏著馬背回到岸邊。只見那馬兒豎起上身前蹄踢打片刻,余下的兩條腿便很快跪進水中, 嘶鳴聲隨之越來越大。不消片刻馬兒已痛苦的倒于水中,雖掙扎了數下卻再也沒有爬起,想是已窒息而亡。秦挽心中一陣怒意,轉身對著黑衣侍衛冷冷斥責:“你倒是說得肯定,莫非是你幫了他?”
“屬下不敢?!焙谝率绦l連忙翻身下馬,重重往地上一跪?!皩傧乱彩遣聹y……”
秦挽沒有答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時間,四周又變得安靜下來,除了風聲,水聲,還有蘆葦輕曳的響動。
除此之外,還有遠遠傳來的喧鬧聲……但因離得遠了,聽得不甚清晰。秦挽突然心中一動:“這些人不好好守著哨崗,居然喝酒喧嘩?若是鐵鉉真往此處經過,說不定就讓他逃了!”
“……”黑衣侍衛的臉色也變了變?!敖讨?,屬下愿前往查看?!?
“不必,一起去。”秦挽轉身走了幾步,耳邊卻立刻捕捉到一絲異樣的水聲。
秦挽頓時煞氣橫生,劈手奪過一旁侍衛的佩刀便朝聲音來處丟去。然而除了砍下幾桿蘆葦,還有佩刀受滯落水的聲音,并沒有出現他要找的人。
莫非,鐵鉉真不在此?秦挽臉色一沉。以眼前的情形看來,的確是他多心。鐵鉉又不清楚太一教的巡邏布署,而且以他那半調子的武功,若是真能逃到了這里,不可能沒人發覺。再說,這水道里的毒蛭極為狠毒,就連一匹壯馬,也會在傾刻間被毒倒,更何況鐵鉉。
鐵鉉沒離開多久,秦挽就醒了。他的武功在得到天魔解體大法之后,立刻上升了一個境界。雖說還有許多不太明白的地方,但以他的才智,早已是取其有用的部份與自身原有的武功加以融合貫通。以目前的情形,若不是他真的高興極了,根本不會喝醉。就算醉了,酒液也會自動通過汗水或是□□排出體外,很快便會醒來。
秦挽一醒,自然就看到了鐵鉉留下的道別信。他氣得把信紙丟進火爐之中,然后立即召集人馬開始搜索鐵鉉的行蹤。他們兵分幾路,秦挽這一路遠遠把其余人甩在后頭。現在想想,他確實是有些心急了。鐵鉉此刻說不定正在太一教的地下宮殿里轉悠,還沒找到出來的路。
“你,下來!”秦挽對著那個被摘除了佩刀的侍衛勾勾手指,那個侍衛便立即飛身下馬。
秦挽一個箭步,瀟灑漂亮的翻上馬背,用力一扯韁繩讓馬兒轉身。馬兒嘶鳴著掉轉過頭,對準了哨崗的方向。“我們先去哨崗查看一番。我這個教主不發威,都把我當成病貓了。”秦挽冷笑著調侃,但壓根沒人敢回答他的話。
“駕~”秦挽策馬往哨崗而去,其余人也都緊跟其后,就連那位被勒令下馬的侍衛,也運起輕功一路跟去。
草原又恢復了平靜,除卻那越來越遠的馬蹄聲,風依舊不緊不慢的呼嘯而過,將青草卷動得起伏不已。水道旁的蘆葦叢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響,道中的水流則輕快的淌著。
平兒緊緊的抱著鐵鉉的脖子,大氣都不敢喘,呼吸極輕,兩只小手里全是汗水。鐵鉉也不例外,等他終于敢移動時,腳已經完全麻木了。
“我們走吧!”鐵鉉輕聲道,一回身,卻發現莫珍珍軟綿綿的往他身上靠,竟似要就地倒下。
“珍珍?”鐵鉉連忙扶住莫珍珍,卻意外發現莫珍珍手臂處濕熱一片。他連忙就著從云縫中依稀透出一點的月光仔細查看,竟發現莫珍珍的右臂上有一道傷口。那傷口雖不大,卻很深,血浸透了整條手臂。
水道里的毒蛭顯然發覺了這道美味,早已聚集在莫珍珍身旁,發出嘖嘖的古怪聲響,令人聽了便寒毛直起。
鐵鉉在不久之前也受過類似的傷,多虧燕南悠留下了一些特效藥,雖里面的血肉尚未完全愈合,但表面上已經看不出異樣。他如今已是半只腳在江湖中的人了,當然看得出,傷口雖不猙獰卻流血不止,必是之前佩刀中含有的內勁所致。莫珍珍傷口下的血管想必迸裂了不少。
“平兒,抱緊了?!辫F鉉將平兒往上頭托了托,平兒也乖巧的揪緊了皮兜,使鐵鉉再無后顧之憂。
先前鐵鉉聽到佩刀風聲往他們的方向而來,可是卻不敢動彈。見沒有動靜,他只當秦挽是擲偏了方向。他也沒想到,莫珍珍居然一聲不響的忍住了疼痛。想想當初,他們剛埋葬莫大叔和莫大娘時的情形,鐵鉉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不知不覺間,他們早已變得不同往昔。
手上既有燕南悠的特效藥,鐵鉉便不擔心莫珍珍會有生命危險。上了岸不多時,依附在他們衣物周遭的毒蛭便紛紛脫水落下,十分詭異。
鐵鉉撕開莫珍珍的袖子,替她上好了藥,又撕了自己的褻衣下擺將傷口緊緊扎好。隨后他便犯了難,平兒太小,自己走水道太過危險,可是如今莫珍珍也受了傷,自己行走不得,該怎么辦?
平兒怯生生的從鐵鉉肩側探出腦袋打量著平躺于地的莫珍珍,大大的腦袋一臉無邪的表情。鐵鉉見了心中一動,便將平兒轉入自己懷中,用皮兜把平兒的腳綁在自己腰上,以免他體力不支掉落水道。隨后,他又將莫珍珍背在身后。
若是以前,鐵鉉這么做起來多少有些吃力。但如今他的內功又上了一層,卻是覺得體內真氣運轉不休,絲毫不覺疲憊,
鐵鉉知道,在天亮之前,秦挽恐怕不會發現自己得到了謝飛雨的幫助。但若是徹底搜查地下宮殿,必定會察覺別院少了人,那么誰幫了他更是一目了然。雖說謝飛雨也有私心,只是為了保平兒的安全,但畢竟是為鐵鉉做了犧牲,若是他不能安全逃離,豈不枉費了一番苦心?所以,他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臥龍谷,只要出了谷,那自然就是天大地大,如滴水入海。
這一路出奇的順當。鐵鉉有些哭笑不得。其實秦挽想得一點也沒錯,若不是有謝飛雨的指點,以他鐵鉉自然是沒有那份才智,居然走得出臥龍谷。
然而更重要的是,或許太一教過于篤定自己的天然防線足以防范任何高手,居然沒有在峽谷和出口安排大批侍衛駐守。
但目前為止,危機還沒有完全渡過。臥龍谷外部,有很大一片區域是寸草不生,毫無遮蔽之處。鐵鉉出了臥龍谷,心中一松,將真氣凝于足下,按著燕南悠教給他的輕功心法實踐起來。
燕南悠當初曾細心指點過鐵鉉施施展的訣竅,無奈鐵鉉無心于武藝,鮮少有機會起初還有些生疏,步法略顯凌亂,只不過比跑步略快一些,可隨著步法嫻熟,漸漸只能看得到一團殘影向著江南的方向而去。若是有人路過此路,定然會覺得是怪力亂神之類靈異事件。
鐵鉉先是時不時被自己凌亂的步法絆到。到后來只覺得渾身熱氣蒸騰,說不出的舒服。體內有熱流不斷按著固有路線熨燙著筋脈,漸漸撐大了細窄的通道,一遍遍……鐵鉉漸漸忘記了自己正在逃亡,忘記了要通往何方,只知道不停的向前奔跑。
最后,還是鐵鉉體內的真氣幾乎消耗怠近,這才喘著氣停下腳步。
眼前的景像已由蒼涼轉變為一片青翠,他們正處于一個不知名的山林中。山道路旁有泉水歡快的流淌,腳下的泥地上長著鮮嫩的小草,莖葉上純凈的露珠在晨光中閃爍著美麗的光芒。
不知何時,天居然已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