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秦挽與那個陌生男子漸行漸遠, 鐵鉉呆呆的坐在原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失望嗎?其實早就沒有了。秦挽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掩飾過殘忍與野心,只是他一再抱有幻想而已。
從秦挽口中, 鐵鉉得知燕南悠與嚴青還沒有到, 便不再浪費時間去找。果然, 與平兒匯合后, 平兒也是搖著頭說住在東廂的客人中沒有見到燕南悠與嚴青。
武林大會將于三天后的黃辰吉日正式舉辦, 在此之前,山莊內小爭小斗再所難免。各門派弟子因為一些小摩擦起矛盾的事件多得像米。整個情劍山莊亂烘烘的,真是堪比菜市場。
鐵鉉和平兒假扮成仆役一直潛藏在山莊里, 等待著武林大會的召開。
燕南悠曾說過,讓嚴青不要再管青門的事, 當時嚴青已親口應允。鐵鉉很懷疑, 那個水伯難道真有那么大的影響力, 可以使嚴青與燕南悠分開?
秦挽的話在武林大會舉辦的頭一天得到了證實。
天剛蒙蒙亮,情劍山莊所有人便被一聲驚天巨響震醒??纱鸵坶_了門, 卻只看到一個青衣男子站在門外,也不知那巨響是從何而發。
晨光中略顯蒼白的皮膚帶著一種病態,但唇卻紅艷極了,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卻又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感。來者個子高挑, 五官自然無可挑剔, 然而最為魔魅的是他那雙呈褐色的眼睛。凡是與他對上眼的人, 不消片刻, 無論男女老少, 皆一臉癡迷。
不知不覺間,已有許多山莊中的仆役圍在嚴青身前, 他們皆愣怔看著卻又始終不敢靠近。
鐵鉉現在是猶如驚弓之鳥,哪里有動靜,他就往那里鉆,就想著能比秦挽早一步堵到嚴青和燕南悠。如今大家都圍在嚴青前頭,他當然也擠在中間,生怕落下。不過說來也怪,嚴青的眼睛并沒有對他造成影響。
嚴青顯然也已看到鐵鉉,他的眸光只是閃了閃,卻沒有說什么。
“嚴青,你居然真的來了?!鼻赝斓穆曇舄q如利劍一般,圍觀的人群立刻驚醒,刷的一下分開在兩側留出通道。
鐵鉉連忙混在人堆里,略低著頭,以免被秦挽認出自己。
“嚴寬早已叛出青門,非青門中人,又怎么能代表青門出席武林大會?”嚴青嘴角微勾,那雙妖異的褐色眼眸更加迷蒙,猶如隔著層水霧,讓人有一種撥開見個分明的沖動。
然而,嚴青的眼睛居然也沒有對秦挽產生應有的效果?!凹热绱?,嚴門主是準備代替嚴寬參加了?”
嚴青輕笑一聲:“非也,我已不是青門門主,自然不能替青門出頭?!?
“哦?”秦挽雙眼微瞇,側頭對身旁一名男子道:“劉莊主,你一向公道,由你說說,嚴門主既不為參加武林大會而來,那么來此究竟是意欲為何呢?”
“滋事生亂……”劉莊主慢條斯理道,“顯然是不可能。來者是客,秦教主可介意我請嚴門主入莊?”
這個劉莊主應該就是情劍山莊的主人。鐵鉉循聲望去,見到一個極有魅力的男子。劉莊主的身高比起秦挽毫不遜色。流海全數梳起,露出飽滿的額頭,兩道濃眉微向上揚,眉峰不甚突出,眼睛明亮,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鼻梁窄長且高挺,充分顯示出這個人極有主見,不易受他人影響。他的下巴略平,唇邊下頷一圈極淡的青茬,并不顯得此人不修篇幅,反而多出幾分滄桑的味道。
事實上,劉莊主十分年輕,看樣貌應該不過二十上下,但卻隱約有了傲睨天下的氣勢。
這個人,不簡單!鐵鉉當下便有了判斷。但在假山那里與秦挽謀劃誘騙嚴青前來情劍山莊的,并不是這個人。
嚴青靜靜站著,笑看秦挽與劉莊主旁若無人的談話,如同在聽一件毫不關已的事情。
“嚴門主……”秦挽往旁側了側身,示意嚴青進莊,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又道:“啊,我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青門門主,那我稱你為嚴公子如何?”
嚴青雙手往旁一伸,抖了抖寬袖,然后將手背在身后,不疾不緩的走進莊內,沒有理睬秦挽的惺惺作態。
秦挽的臉色霎那間便難看起來。
劉莊主見狀笑著打圓場道:“秦教主,如今人也差不多齊了,就等明日武林大會一召開,你把那件大事一公布,萬事皆定。”
秦挽緩和了一下情緒略帶客氣的回道:“還要靠劉莊主轉圜。”
鐵鉉聽得驚訝不已,這個劉莊主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讓秦挽如此特殊相待。
劉莊主含著笑輕拍了秦挽的手臂一下:“好說,彼此互利而已。”
秦挽與劉莊主相視而笑,一同走進山莊。圍觀的人見已無熱鬧可看,漸漸也就散去了。鐵鉉混在人群里,重新回到下人住的地方。平兒一見他回來,就連蹦帶跳的撲進他的懷中。
“鐵叔叔,我看到有一個人長得很像你說的嚴叔叔?!逼絻菏中⌒牡乃南麓蛄苛艘环艤惖借F鉉耳邊,用手捂在嘴旁不讓聲音外泄。
鐵鉉被平兒孩子氣的神態逗得直發笑:“平兒,他就是嚴叔叔?!?
平兒疑惑的側著大頭:“你不是說燕叔叔和嚴叔叔兩人形影不離?”
鐵鉉苦笑起來。自從平兒不再怕生后,就極愛問他問題。有些他懂,有些不懂??墒撬植辉敢怛_平兒,真是左右為難?!捌絻?,他們是大人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偶爾也是會分開的?!?
“喔!平兒想一直和鐵叔叔在一起,我們不會分開吧?”平兒乖巧的趴在鐵鉉肩頭、
鐵鉉摸著平兒的頭久久沒有回答,他不敢肯定這個愿望能不能實現。
“平兒,你知道嚴叔叔住在哪里嗎?”鐵鉉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問嚴青借總綱,只要有了總綱,他再去求一求秦挽,應該不致于非要生死相搏。
“貴客都住在東廂,嚴叔叔也是貴客。劉莊主派人引他去了東廂……”平兒認真的答道,眼睛里閃爍著渴望表揚的神情。
到底還是個小孩。鐵鉉心中感嘆,他學著小時候鐵師傅對自己做的那般——兩手分別捏住平兒的臉頰輕晃。“平兒最厲害了?!?
“鐵……叔……叔……討厭……”平兒被捏得口齒不清,但是卻又覺得好玩,咯咯的笑個不停。
鐵鉉和平兒笑鬧了片刻,這才叮囑平兒呆在他們房里不要亂走,然后便裝做若無其事的往東廂走去。
情劍山莊的客房建得極為井然有序,不僅根據來客的身份高低分區劃片,還事先做好了名牌。只要相應人員一入住,便有專人在門外掛起此屋主人的名牌令人一目了然。
此種做法自然也是事出有因。
在江湖上有些門面的大俠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奇怪的嗜好。有些人喜歡薰音,有些人討厭某種顏色……情劍山莊向來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自然是在細節方面極為重視。若在別處,這些江湖人都會有被人看穿的惱怒,但在情劍山莊,他們便沒有這種想法。
江湖中有許多門派或多或少都從情劍山莊那里得到過或武功或財力的援助,若說太一教是揪著人的弱處讓人服軟,那么情劍山莊便是以柔克鋼,專走人表路線。
也多虧了情劍山莊奇怪的規距,鐵鉉很容易就找到了嚴青的住所。
一路上,鐵鉉盡管一身仆役服飾,也受了負責東廂安全的侍衛一番盤問,但他既在山莊里混了兩日,多少也清楚了些這里的情況,一問一答之下倒也沒出什么紕漏,算是有驚無險。
鐵鉉站在嚴青住所外,剛伸手準備叩門,卻聽到屋內已響起嚴青的聲音:“進來吧?!?
在鐵鉉心里,嚴青與燕南悠一直是同一級別的存在,武功那叫神鬼莫測……嚴青只憑腳步聲就判定是他前來,也并不奇怪。
“嚴大哥,你能不能把《天魔解體大法》的總綱借給我?”鐵鉉剛踏進屋中,便感覺到有風襲來,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卻聽到身后響起房門關緊的聲音。
“我想聽聽理由?!贝藭r天色尚早,房門一閉,木窗外透進屋內的光亮有限,顯得十分昏暗。嚴青的表情極好的湮沒在陰影之中。
鐵鉉咬咬牙道:“秦挽很需要這本總綱……他還想借著這本總綱為由,向青門施壓……”他知道不說實話不行,但也不想明白的說出秦挽為的是一舉吞并青門。
“總綱我不會借?!眹狼鄬⑹种械牟璞K一放,與木桌輕磕出輕響,但在安靜的室內卻是極清晰。隨后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頓時讓鐵鉉啞口無言。
“鐵鉉,你能來告訴我,算我欠你的情。不過……你應該也有數,秦挽不可能這么輕易放手。”嚴青嘆息一聲?!澳愫退嗵幰膊皇且蝗諆扇樟耍趺纯傄矊W不乖?!?
鐵鉉突然很慶幸現在天未大亮,否則一定會被看到滿臉尷尬。“嚴大哥,我只是不想你們有事……”
“我明白?!眹狼嗪皖亹偵溃骸澳闶切⌒恋牡茏?,我自然信得過你。不過你顯然對秦挽抱有過高的幻想。我勸你不必!如今我不交出總綱也是為了保有與他談判的籌碼,顯然目前這本總綱的份量還低了些,若是交給你……那我就只能安坐待斃了!”
“燕大哥知道你來這里嗎?”鐵鉉知道自己絕說服不了嚴青,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嚴青沉默了片刻,突然輕笑:“當然不會知道。我喂了他許多安神草的藥粉,只怕不睡上幾天是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