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隨意的靠在沙發上,長腿筆直,手臂搭在沙發靠背,銀白袖扣熠熠生輝,渾身上下都是生人勿進的沉穩冷漠氣息。
沉黑的眸子鷹隼般地掃了過來,宋伊沒躲沒閃,空洞洞的瞳孔直勾勾地望著。
司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神色喜怒難辨:“原來在這里。”
“大王子。”司慕轉過輪椅沖他點了點頭。
白臻桌下的動作頓了頓,裴影曉這才得了檔兒從他的腿上滑了下來,卻只能束手束腳地屁股貼在椅子上。
他這位大哥,生性孤僻不羈,不喜喧鬧,加之又神出鬼沒,也因此,儲君的位置一直空懸著。
“那陣風將你給吹過來的?”懶洋洋地瞇了瞇眼。
男人靜默了幾秒,起身走到桌邊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司宣略顯不滿地將宋伊的頭板正,薄唇湊到她的耳垂上碰了碰:“不準看其他男人。”
盡管知曉那張面具下是一張面目可憎的面皮,司宣心頭還是竄出了幾許不是滋味。
刻意壓低了聲線:“再看一眼,我就將你的眼睛挖出來。”
威脅的意味沒什么濃烈,反倒充斥著一股子的酸味兒。
宋伊慢吞吞地收回自己的視線。
音樂輕曼、燈火通明,白濯一襲純黑制服袖口繡著金色的花邊,五官深邃,薄唇淡若無色,此刻微抿透著不言而喻的一股威懾,尤其是那雙眼,銳利地似乎可以看透人心。
歲月對于這樣的男人而言,不是殺豬刀,而是打磨石,舉手投足之間盡成熟男人的魅力。
盛嬈今晚也是精心裝扮過的,高貴的白色完美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前面還挺保守,只是側身入座時,露出大片光潔的后背,皮膚好得出奇,緊致沒有紋理。
只是神色似乎有些倦怠,看上去沒什么興致。
除了行動不便的司慕,在座的男人齊刷刷站了起來。
裴影曉自然是知曉規矩的,但她下身還沒整理好,只能硬著頭皮坐著。
宋伊木然地盯著前方,無喜無悲,瞳孔空靈,像是個漂亮的木偶,沒有絲毫生氣。
“父親,曉曉身子著重,您就容她坐著。”
這廂白臻嬉皮笑臉地為裴影曉解釋著,只是他臉上的笑容過于礙眼,差點兒從裴影曉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擰他的耳朵根子。
身子著重,他說得這么含沙射影真的好嗎?!
白臻笑瞇瞇地捋了捋瀕臨炸毛的貓咪,裴影曉噎了噎,突然沒了脾氣!
司宣目不斜視,一把提起宋伊的胳膊,將她拎了起來。
盛嬈目光側了側,倏忽暗了下來,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栗著。后背撫上男人灼熱的大手,盛嬈對上白濯深如幽潭,身子的顫栗止住了,不是安心了而是后怕了!
“突然,有些冷了。”快速垂下眼瞼,盛嬈心思轉得飛快。
大王子,是君莫?!
二十多年,她在后宮中深入簡出,只聽聞大王子七歲那年,后宮走水,他未能幸免,面部和身上肌膚全毀,至此消失在公眾視線之內。
不著痕跡地掃了眼白蘞,卻不曾想對上他投來的視線,盛嬈當即心下一跳移開眼神,端起餐桌上的杯子抿了口壓壓驚。
“坐。”
白濯淡淡開口,待人坐定,長龍般的女仆端著佳肴走上前來,不一會兒又消失得干干凈凈。
“家父身體不適,未能前來赴宴,還望王上年紀他老人家上了年紀,不要放在心上。”
司慕端起紅酒朝著白濯的方向舉起,眉宇間溫潤如玉,不卑不吭:“這杯酒,算我替家父賠個不是。”
白濯漆黑的雙眸放佛萬年古井,良久才有了些波動:“他的確是失禮了。”
一句話,火藥味十足。
饒是司慕,臉色也不由微微沉了下來。
白濯手段暴戾血腥,在位二十多年,廢除了不少前朝留下的章法,以暴制暴、以黑吃黑、以無法為法,將權利財富集中到以他為中心的中央集權制。
盤踞A國數百年的司、裴、容、左四大家族,在他上位以來,呈現分崩離析的狀態。
左家被剝權,裴家被吞并,容家的被打壓,如今說得過去的,也僅僅是四大家族之首的司家。
“不過,小慕說得在理,司老將軍,的確老了。”
“......”
司慕只是笑,頭頂上銀色水晶燈光如同流水,沿著他分明的輪廓,勾勒出薄淡的光澤。
那么一瞬間,火光電石間,宋伊的腦海子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卻怎么也記不起那人的模樣。
“王上,今晚三公主是否出席?”
轉移了話題。
大約燈光太亮,襯得盛嬈本就白皙的一張臉看上去有些慘白,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里的水晶杯,抬頭道:“頌兒貪睡,起來梳洗打扮有些遲了。”
“這丫頭,性子倒還和從前一個樣。”白臻流里流氣地接了話茬,惺惺相惜道,“司慕,以后結了婚,可有的你罪受。”
司慕佯裝苦惱,語氣卻依舊從從容容:“那可怎么辦?”
“能怎么辦,直接拖出去斬了。”
盛嬈沒好氣地瞪了倆人一眼,結束了這個沒有營養的話題。
“頌丫頭——”
“砰——”
宋伊碰倒盛有紅酒的高腳杯,妖冶的液體肆意蔓延在桌子上,司宣只是拿著余角瞟了她一眼,只見女人一臉茫然,任由著紅酒順著桌子淌到她的大腿上、衣服上。
視線陡然灼熱了起來。
“蠢貓!”
咒罵了一句,卻俯下身子替她擦拭著。
“阿宣,這是誰家的女兒?”
宋伊這一個不小心,吸引了在場所有的視線。
盛嬈望著宋伊一眼,視線就像粘上去一樣,心頭的困惑和隱隱的不安像是漣漪一圈一圈地漾開。
她怎么瞧著這女孩,這么熟悉?
將宋伊身上清理干凈,司宣身子坐直,默了默:“不是誰家的女兒。”
“是我的女人!”
“哦?”壓下洶涌的情愫,盛嬈神色又淡了下來,“但愿這次,你可別將她剁碎了為花園施肥。”
施肥!
裴影曉額頭飛過一群烏黑,這世上,也只有王后敢這么和司宣開這么冷的玩笑了。
不、不,還有王上!
“她不是得了自閉癥?”反應遲鈍,眼神沒有焦距,面無表情。
裴影曉向來快言快語,話音剛落,白臻就在桌子底下不輕不重地擰了一下她的大腿。
司宣沉沉地瞪了她一眼:“是。”
“難怪呢!”
毫不畏懼地瞪了過去,桌子下裴影曉睚疵必較地擰上了白臻的腰間,來了一個三百六十五的旋轉。
“父親、母親!”
清澈的聲音,一席盛裝,嬌小纖細的女人從樓梯上流水般走了下來。
只是,女人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涂著淺藍色的眼影的大眼。
挨著司慕坐了下來。
“頌兒傷風還沒有好,身上又出了疹子。”白濯寥寥幾語地帶過。
記憶中白頌兒的那雙眼睛,總是不自覺透著驚恐和閃躲,如今,這雙眼睛太過于恭順,毫無波動可言。
這不應是那只渾身顫栗求他幫助的小母狗,該有的。
司宣眸色閃了閃,眼神危險了起來。
但沒關系,他總會搞清楚她是不是他養的那只。
“蘞哥哥。”白頌兒親昵地往白蘞的身邊湊了湊,像條小尾巴地黏在他的身上,“你可不許嫌棄頌兒哦。”
白蘞抬了抬眼皮子,他的聲音那么近,卻像從宇宙深處遠遠傳來。
“坐好。”
白頌兒嘟著粉唇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個眼神也沒給對面的司慕。
落入宋伊耳中,似有千鈞之重,一如轟隆閃電,劈開深疊的黑云,卻匆匆一閃,快得讓人連影子都抓不住。
吃力地抬了抬眼,宋伊眼前像是看見了,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見,大腦遲鈍笨重,只能隱約瞧見對面男人嘴角的笑容加深,透著種肆意和不羈的意味。
卻最終,眼前還是徹底黑了下來。
“司慕,我膝下只有一女,倘若你對她不好,我定然是不會輕易饒得了你。”
白濯放下筷子,提起頌兒,神色總算流露出幾分人情味,卻刺得一旁盛嬈呼吸一痛。
到底,是蘇紫的女兒!
腹中的胎兒像是感受到母體傳來的不甘,踹了踹盛嬈的肚皮,盛嬈下意識地摸上自己的肚子,眼底晦暗不明。
“王上放心,我以司家的榮譽起誓,絕不會虧待三公主。”
司慕從容得體地應道,眼底的笑意愈發地淺薄。
王上的眼底,總歸是容不下司家。
“嘔——”
胃子猛地一酸,盛嬈側著身子干嘔著,精疲力竭地單手扶額撐在桌子上時,才發覺四周的視線早已集中在她的身上。
“吃壞了肚子。”
話是說給白濯聽的。
白濯收回視線,對著身后大片的陰影處,擲地有聲。
“去,將鐘愛請過來。”
“......”
盛嬈心沉了下去:“不用了,我休息一會兒就好。”
“母親,您還是讓母親將小愛請過來一趟吧。”白頌兒甜甜的嗓音插了起來,面紗下的笑容有著幾分扭曲,“順道讓小愛幫我看看臉上的疹子。”
“我們姐妹倆,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談談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