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容知道,她對寧國之事如此上心,絕不僅僅是為了想要戰(zhàn)勝寧國,攻進(jìn)軒轅皇都。因?yàn)樗钪潜揪褪沁t早的事。
她所做的一切,難道都是為了穆卿嗎?
蕭容一想到這里,心中生出一陣寒意。她絕不能對穆卿動心的,且不說穆卿是大帥,有那么一大堆女人,最關(guān)鍵的一點(diǎn),就是穆卿的柔情蜜意都是要給南宮容兒的,而她,只不過是個替身。
穆卿愿意將她當(dāng)做南宮容兒的時候,還會給予些許疼愛;一旦不愿將她當(dāng)做南宮容兒了,那么她的遭遇又會回到以前,被夜以繼日地折磨。
想到這兒,蕭容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奴婢是大帥的奴妾,對大帥自然是傾慕的……”蕭容聲輕如蚊,終究還是將這句話擠了出來。
穆卿聽罷,朗聲笑起來,似乎已經(jīng)打了勝仗一般。
“孟少將的事,本帥自有思量。現(xiàn)在最主要的,就是砍下軒轅老賊的人頭!容兒,本帥這兒有一個好消息。”
蕭容還沉浸在混亂的思緒中,迷迷糊糊地聽著穆卿將寧國虛張聲勢的真相說了一遍。其過程她是最清楚不過,因此也沒什么可聽性,但是她糊里糊涂地聽著,卻注意到了一點(diǎn),那就是從頭至尾,識破寧王詭計(jì)的英勇行動中,都沒有關(guān)于她的只字片語。
“孟少將功不可沒,本帥有意在凱旋之后為他向皇上請功,也正是因?yàn)槿绱耍耪f起了他的終身大事。”穆卿說著,沉了沉眸子,“孟少將只比本帥小了幾個月份,卻至今都沒有妻妾,也著實(shí)該考慮一下了。”
蕭容憤憤地咬牙。這說得好像孟逍很可憐似的,其實(shí)孟逍也不過弱冠之年,至今沒有妻妾也并不是什么驚奇的事情。而他竟然獨(dú)自將功勞都攬了過去,最后名利雙收,還想抱得美人歸?
“禽獸……”蕭容咬著牙低低地自語。
“什么?”穆卿錯愕。
蕭容連忙斂起憤恨的神色,笑著道:“沒……沒什么。”
既然孟逍都沒將她說出來,那她總不能跳起來說這些功勞其實(shí)都是我的。她知道這樣做的結(jié)果會是:名利雙失,還會被穆卿逮著不放。
而穆卿果然逮著不放,“容兒剛才說‘禽獸’?”
蕭容怔了一下,支吾兩聲。然后又怯生生地垂下頭。
“容兒罵得好,軒轅老賊就是禽獸!”
穆卿這一句話讓蕭容大大地舒了一口氣,原來穆卿以為她在罵軒轅氏。
想著穆卿之前說軒轅鴻豢養(yǎng)了一大批男寵。蕭容心中就惡寒不斷。然后又壯著膽應(yīng)聲道:“不僅軒轅老賊是禽獸,整個軒轅皇族都是禽獸!”
然后蕭容就在對軒轅氏的罵聲中,走出了主軍帳。
穆卿自從得到了這個好消息,便不在那般沉郁了,而她這個軍師卻依舊只是掛牌虛名。不過蕭容還是做得有模有樣,每日上午必到穆卿的帳中去逛逛,約莫一個時辰便出來。甚至有時,她去的時候俞將軍也在,于是蕭容只得硬著頭皮和穆卿說一說現(xiàn)如今的戰(zhàn)況。俞將軍雖然依舊對她橫眉冷眼,但也不至于叫囂著要?dú)⑺恕?
其實(shí)哪兒有什么戰(zhàn)況?現(xiàn)如今穆卿依然還是按兵不動。
而蕭容也不便去問其中緣由。
穆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大帥。他此般做法必有其道理。蕭容無心去過問那是什么樣的道理,只想著做好自己便是。
而穆卿也很配合。甚至他們到了沒什么話聊的時候,她就那樣靜靜坐看著穆卿。穆卿也不受影響,依然專心琢磨著他的羊皮地圖。
蕭容一直想不明白,那塊羊皮地圖有什么好研究的。若是要她那樣一整天對著各式各樣的羊皮圖,她不犯困才怪。
這樣想著,她還真有些犯困了。雖然現(xiàn)在在夜里比剛來寧國邊境的時候要睡得更好一些。但是終究是睡眠不足。
“容兒看著本帥,還會犯困?”
穆卿突然的一句話。讓哈欠剛打到一半的蕭容哽了一下氣,然后強(qiáng)行收住了剩下的一半。
這感覺有點(diǎn)堵心。
哈欠是收回去了,但是她眼淚卻憋出來了。
蕭容吸了吸鼻子,道:“大帥看這地圖都看了好幾天了,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其實(shí)蕭容這是隨意一問。一張地圖而已,山丘,河流上面全都標(biāo)記好了,但凡能識圖者,皆能看懂,還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卻不料穆卿喝了口茶,立起身來,一副即將大發(fā)言論的氣勢。
“本帥對著方圓百里的地勢都熟記于心了,哪里容易有伏兵,哪里是沒有退路的,哪里的地勢最為有利,這些都需要細(xì)細(xì)研究,可別小看這些地圖,里面藏了很多玄機(jī)。”穆卿說罷,望向蕭容,意料之中地得到一個茫然的表情。
蕭容根本不懂得這些,自然也搭不上話,不過她還是想說出心中的看法,“可是光是窩在軍營里看地形圖,這豈不就有點(diǎn)……”
蕭容頓住了。
穆卿見她顧慮,微微點(diǎn)頭示意她可以繼續(xù)。
蕭容這才又接著道:“這樣有點(diǎn)紙上談兵之嫌。”
其實(shí)蕭容知道“紙上談兵”這四個字對于將帥來說是帶著深重的羞辱意味的,也正因?yàn)槿绱怂齽倓偛艜兴櫦伞?
可是即便是在得到穆卿允許的情況下,這句話終究還是惹惱了他。
“說本帥紙上談兵?”他雙眼微瞇,“你這是在挑釁本帥?”
語落,緊接著的是一聲脆響,蕭容的心都跟著收緊了。
“奴婢不敢。”蕭容急忙起身跪下,低垂下眼看到地上被砸碎的茶盞,連忙又收回目光來,“大帥,奴婢不善言辭,但絕沒有那個意思!”
“容兒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軍師了吧?”
蕭容低下頭,不再開口。
果然,在穆卿眼里,她永遠(yuǎn)只是一個卑微的奴妾,即使她能有幸沾上南宮容兒的光,也終究不過如此。
穆卿高興了,可以和她矯情地私語幾句;而她一旦惹得穆卿不高興了,穆卿還是會兇神惡煞地對她惡語相向。
畢竟她只是一個替身,甚至有時連替身都算不上,比如在她扮演得不合穆卿心意的時候。
蕭容微抬起頭來,穆卿凌人的怒顏對她來說既陌生又熟悉。
陌生的是自從她假扮了他的南宮容兒,他似乎就很少這樣對她發(fā)火了;而熟悉是自然的,蕭容不會忘記穆卿那嗜血的眸子和凌厲的一巴掌。
以前面對發(fā)怒的穆卿,蕭容大多數(shù)都是迎上去和他硬碰硬,帶著魚死網(wǎng)破的決心。而最后的結(jié)局便是她遍體鱗傷,而穆卿非但毫發(fā)無損,還會立刻準(zhǔn)備著下一輪的折辱。
那個時候蕭容受的外傷,心中對穆卿也只有恨。可如今,卻不一樣了。
面對著遷怒于她的穆卿,蕭容著實(shí)沒精力再和他叫板,她靜靜地跪在地上,一語不發(fā)。
原來外傷使人奮起反抗,而內(nèi)傷,卻會使人心灰意冷。
蕭容這樣默不作聲,大抵被穆卿誤認(rèn)為是溫順。他憤憤地吼過幾句之后,便消了氣,也就不再為難蕭容。
蕭容走出主軍帳的時候,盡量讓自己面色平靜,以掩蓋住她內(nèi)心的酸楚和落寞。
平日里走過孟逍的時候,還會對他冷冷地投以白眼,這時,她卻連數(shù)落和鄙夷他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一次,蕭容深切地體會到了,那一聲聲溫柔如水的“容兒”,那一次次挺身而出的相救,都不是為了她。
其實(shí)蕭容本就深知這樣的事實(shí),可即便她已經(jīng)不斷地在提醒自己,暗示自己,但是她的心終究還是倒戈了。
也許是在對上穆卿那一雙漆黑如潭的雙眸之時,也許是在跌入他那溫?zé)岬膽驯е兄畷r,又也許是在那夜孤月夜里,當(dāng)穆卿說出那一句“不會再離開我”之時。
蕭容苦笑,這些溫情,她可以享用,卻不能沉迷。因?yàn)樗皇悄蠈m容兒,即使穆卿他愿意這樣認(rèn)為。
如若她真把自己當(dāng)成了南宮容兒,彌足深陷而抽不出身來,到那時候穆卿對她的傷害,就不僅僅是羞辱了。
蕭容甚至能想象他那時的神情和語氣,就如同剛剛的那一句“容兒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軍師了吧”。到那個時候,他說的應(yīng)該就是“蕭容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本帥的容兒了吧”。
對于現(xiàn)在的蕭容來說,那樣的話還不至于很傷人,但若是等到她沉淪在穆卿這一場混亂的騙局中之后,再聽到這樣的話,那該會是多么刺心?
這場執(zhí)念與癡怨的騙局中,究竟誰才是清醒的,又是誰在悄然地沉淪?而誰才是最后的贏家呢?以前蕭容覺得她比穆卿清醒,將這場亂流的局勢看得透透徹徹,而如今,她再不敢這般自大。
回到自己的營帳,蕭容終于卸下偽裝,將自己蜷縮了起來。
營帳外面人來人往,可里面卻是冷清孤獨(dú)的。
月眉那丫頭說了也等于白說,依然會趁著她前去主軍帳的時候偷跑去講書。蕭容并不是不知道,卻也不愿再多言。
因?yàn)槿缃瘢咽亲灶櫜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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