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格爾跟著寶音一路到了麟趾宮的正殿。這是青格爾頭一回見到自己這個傳說中聖寵不衰的姑姑。方纔她還在心裡憤憤不平,究竟爲何一個二嫁的寡婦能夠得到如此通天的盛寵與榮華,然而待到見到娜木鐘,卻由不得她不服。
只見對方穿了一件牡丹紫的宮裝旗袍,雖然寬鬆,然而卻透出別樣的風流嫵媚。她鬆鬆的如意頭上只簪了一支銀鑲海水玉簪子,耳上綴著一色的海水藍翡翠滴珠耳環,正坐在上首的榻上看著她。娜木鐘就像初夏盛開的牡丹那般嬌豔美麗,雖然盛極,然而卻沒有要凋謝的衰態,卻反倒展露出成熟的美麗與風情。
青格爾突然覺得,若是自己是男子,恐怕也要沉迷在對方的美貌與風情當中。
許是青格爾怔怔的眼神取悅了娜木鐘,她不由撲哧一笑。這一笑,恰似繁花盛開。青格爾這纔回過神來,開始給娜木鐘行禮。
娜木鐘不知道自己這個侄女兒進宮究竟所爲何事,然而從之前小玉兒的敘述中她直覺這個侄女兒並不簡單。她懂得在自己阿布面前賣乖討好,讓他帶她到盛京來,若是配下一門好親事,那她不受寵的命運便就此扭轉了。不過這也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只是一個小姑娘爲了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施的一些小花招罷了。因此此時在娜木鐘眼裡,她也不過只是個略有心計的小姑娘而已,說不上喜歡,卻也談不上討厭。
許是方纔的情*事實在耗費了娜木鐘太多的力氣,她輕輕開口,帶著一種令人沉醉的慵懶與嫵媚,問道:“青格爾這麼急找我,所爲何事呀?”
青格爾看著對方甚是溫柔的姿態,原先緊張的神色稍許有些放鬆。然而她縮在馬蹄袖裡的手依舊在反覆摩搓著那枚屬於十四貝勒嫡福晉的對牌,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對牌上甚至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汗。青格爾想要張嘴說話,但是她嘴巴微張,卻沒發出任何聲音。面對著這般美麗溫柔的娜木鐘,她覺得自慚形穢。然而......青格爾低下了頭,若是不趁著這個機會同娜木鐘說清楚,那自己......最終她還是鼓起了勇氣,雙眼直視娜木鐘:“我想讓姑姑爲我找一門好親事。”
原來是這樣......娜木鐘還以爲對方會有什麼過分的要求,豈料她只是要自己爲她尋一門好親事罷了。想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是所有姑娘心底的夢想,這並不是苛求。即使對方與自己根本不熟悉,只是名義上的姑侄關係,娜木鐘也不會委屈了對方。因此她笑著向青格爾保證:“你放心,姑姑定然會爲你找一門好親事的。只是......”娜木鐘說的尚算委婉,“現下小玉兒剛剛過身,你少不得得再等上一些日子。”
原先青格爾得了娜木鐘的保證,心裡稍定,覺得她接下來想要提出的事情已有了兩三分的勝算,然而當聽到娜木鐘說要她等上一段日子之後,她的臉色突變。等等等!她已經在盛京呆上了很長一段日子,堪堪數來快小半年了,然而她的婚事一直沒有定下來!正因如此,她纔不得不自己尋覓合適的對象。她已經在小玉兒的陰影下活了十六歲,現下小玉兒已經死了,卻還是要壞她的好事!她不甘心!
青格爾的神情變化自然落在了娜木鐘的眼裡。娜木鐘突然覺得這嫉恨與不甘是如此的眼熟,仔細想想,似乎在哲哲和烏拉那拉氏等人臉上均見過。她的心不由往下一沉。若說哲哲與烏拉那拉氏是被這後宮困住、被榮華迷了眼、爲兒子爭地位,纔有那樣子的不甘和嫉恨,她尚且表示理解;然而青格爾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究竟爲何會擁有那種表情?正當娜木鐘覺得不豫之時,青格爾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青格爾說:“姑姑,我要嫁給多爾袞。既然姐姐現在已經去了,十四貝勒府也正好需要一個女主人,不如......”
她的話沒說完,娜木鐘卻從她突然變亮的眼睛中看到了她的野心和渴望:不如就讓我取而代之!
娜木鐘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多爾袞這男人竟有這麼好?竟然讓大玉兒和青格爾趨之若鶩。且大玉兒所做事情雖然不堪,然而再怎麼說她也與多爾袞有過一段前情,只是這青格爾,究竟是何來的這個心思?長姐屍骨未寒,尚未出孝期,她便打起姐夫的主意來?再仔細看看,對方一身鮮豔張揚的打扮,似乎完全沒有把小玉兒的去世放在眼裡。就連自己雖然知道小玉兒實則未死,然而也儘量選擇淺色系的衣裳妝扮,但是對方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還是說,她即使知道,也根本不在乎?娜木鐘不想以那麼險惡醜陋的想法去揣測對方,然而她表現出來的涼薄實在令人心驚。
想到這兒,娜木鐘也沒了耐心,只淡淡道:“青格爾,你應知道你未出孝期吧?既如此,那就安心再等三月,到時我自會爲你安排一門好親事。”只是那多爾袞你就別想了。
中國古代服喪制度的規格、時間等等是按照嚴格的親疏遠近來制定的,從重到輕,依次分爲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五種,此之謂“五服”。小玉兒爲青格爾同父異母的姐姐,即使青格爾服的是最輕的緦麻,那也得要三個月的時間。
青格爾看著娜木鐘的神情突變,甚至感覺到了對方對自己的厭惡,然而此時她既然已經將要嫁給多爾袞這事說出了口,便也沒了顧忌。她反覆摩挲著那枚對牌,心裡面的不甘逐漸瀰漫出來。憑什麼小玉兒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寵愛?青格爾只覺得一股氣衝上了頭頂,不管了,她要把那件事情說出來,讓大家知道,小玉兒的魅力,並不是無往而不勝的!
思及此,青格爾也不顧娜木鐘臉上明顯的不悅之色,冷笑道:“晚了。”
娜木鐘本不欲與青格爾多說,然而看到她臉上的譏諷之色,卻是有些驚訝。她忍不住問道:“你說什麼?”
青格爾吸了一口氣,突然大聲道:“我說晚了!我和多爾袞,早已有了夫妻之實!”
她這句話把殿內衆人都弄懵了。青格爾滿意地看著大家驚詫的表情,伸出手裡一直緊握著的那枚對牌:“這塊牌子,看來得換主人了!”她的表情瘋狂扭曲,有些嚇到了娜木鐘。然而更令娜木鐘耿耿於懷的是她方纔說的話。青格爾竟和多爾袞有了夫妻之實?!
娜木鐘仔細打量著站在下首的青格爾,只見她伸出一隻手來,有些陶醉地摸著自己的小腹,笑道:“可能此刻,這兒已經有了多爾袞的骨肉了呢!”
這笑雖然帶著期盼與柔情,然而娜木鐘卻覺得有股寒氣從自己的脊背上慢慢升起。她沒想到,那多爾袞不僅不知廉恥地與自己的嫂嫂在宮內私通,竟然連自己嫡福晉的妹妹也沒放過!
看著青格爾自得的篤定樣,娜木鐘反倒冷靜了下來。她指著青格爾的肚子,冷冰冰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概兩個月前。”青格爾答道。
寶音倒抽了一口冷氣。兩個月前,那不就是自己在北苑發現十四貝勒和莊妃有染的時候麼!沒想到那個時候十四貝勒竟然還和這位青格爾格格......真沒想到那十四貝勒表面上對小玉兒格格情深不壽的樣子,這其他的女人,卻也沒有停過,而且碰的盡都是些不該碰的女人!
寶音能夠想到的事情,娜木鐘自然也想到了。她頭一次對多爾袞生出了要將之千刀萬剮的心思。果真如小玉兒說的那樣,多爾袞可真是髒得很。可能小玉兒離開,也是個正確的決定。
然而眼前的麻煩事卻要自己來解決。
娜木鐘繼續問道:“你說可能懷了多爾袞的孩子,這是什麼意思?”
青格爾的嘴角勾起:“我這個月葵水未至,比之往常已經足足遲了十幾日。”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娜木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甚至沒有耐心喊個太醫前來爲青格爾診脈,便無力地揮了揮手:“這事兒我知道了,你先回十四貝勒府,我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看著前一刻還義正言辭地拒絕自己的娜木鐘此刻一副拿自己沒辦法的樣子,青格爾得意極了。她甚至開始反過來勸娜木鐘:“姑姑,您就別發愁了。小玉兒姐姐正巧過身了,那她的位子由我頂上,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麼?”
“住口!”娜木鐘不想再聽下去,將青格爾趕了出去。也罷,反正就是十四貝勒府的糟心事兒,就讓他們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吧!小玉兒都已經放棄了,自己又何必執著?
話雖如此,她的心裡還是不好受。她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若是當時沒有自己的推波助瀾,小玉兒不必嫁給多爾袞,那她是不是就不用經歷這些個污糟事情?娜木鐘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