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帳口,我又陷入了沉思。我累,我真的很累,現在我只想找一個舒適的地方休息。僅此而已。
走著走著又走到石守信的營帳口。石守信剛好看見我便出來迎接。他見我搖搖欲墜的便扶著我往帳內走。我癱坐在椅子上,死死地靠著椅背,石守信問:“想吃點什麼東西嗎?”我疲倦地閉上雙眼,根本無心答話。他又說:“紅顏,要去牀上休息一會嗎?你看上去很累。”我還未來得及答話,突然,一股力量把我撐起,身子馬上往前傾,血猛地從口中噴出,一大口鮮紅的血就潑在地面上,看起來觸目驚心的。石守信連忙抱住我,扯嗓大喊。我吐了這口血之後感覺整個身子一下子就輕了,然後就直接昏死過去疼痛把我從夢中弄醒。心口是如此的清晰的痛。我吃力地拉起一點眼皮,看見守信正和一個大夫說話:“石都虞侯,這位姑娘的傷勢不容樂觀啊。須得好生調養,不可再讓她急火攻心——傷口再次裂開。”“知道了。那現在是……”
“現在是……哎,現在倒醒了,讓老夫把把脈吧。”說著就在我牀前坐下。他捻著鬍子,若有所思地把著我的脈。隨後站起來,對石守信拜了拜,說:“這位姑娘的脈象還是有些沉,不過好生調養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如沒什麼事,那……老夫先行退下了。”
我吃力地看著石守信,石守信忙湊到我的牀邊。我央求他扶我起來。他卻像被我推入困境一樣,愣在原地。“我去叫趙兄。”突然,石守信起身。我立即拉住他的手,央求不要。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說:“我不要做趙匡胤的妻子。求你一定要幫幫我。”這下石守信全懵了。我也知道我所做所爲已經讓大家誤會了。我無話可說,只想躺下,不想理會任何人。石守信叫了我幾聲,我也沒有應他。不久之後趙匡胤就來了。他是想要我回去,石守信把大夫的話告訴了他,並說讓我在這裡休養幾天再回去,趙匡胤也不好勉強些什麼。他來看看我,我馬上佯裝睡著,不想見他。趙匡胤小坐一會兒就走了。
之後,李繼勳便來了。他,哭喪著臉,一味地責怪自己。我馬上抖擻抖擻精神要起來與他談話,而他卻示意我不要起來,我爭執著,他奈何不了我,只得移動凳子來到我身邊,扶著我,說:“都是我不好,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裡。”我說:“我真的沒事的。是傷口不小心裂開了……哎,一個大老爺們的不準哭鼻子啊,要不然就不理你了啊。”
“喲,兩個人聊得這麼歡啊?繼勳你來了也好,紅顏她一個人呆著會很無聊的,你要常與她聊聊天。繼勳,要不你來喂紅顏吧,我就出去,不打攪你們倆了。”繼勳有些爲難,不好意思地看著石守信,說:“這是你的營帳,我怎麼能趕你走呢?”石守信彎腰用手梳梳我的頭髮,把擋在臉上的髮絲掛在耳後,隨後又拍拍繼勳的肩膀,說:“紅顏喜歡與你聊天,你在她身邊,她氣色也好些。”繼勳羞紅了臉,支吾道:“沒有這回事。有嗎?”
“是啊,紅顏最喜歡繼勳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繼勳的臉紅得已經熟了。
“我先走了。”守信剛扔下這句話就被繼勳拉住,繼勳說:“你留下,我走!”守信卻說:“不行,你留下陪紅顏。”繼勳馬上向我投來乞求的目光,央求我放他走。我點頭,說:“守信,你就讓繼勳走吧。”話音剛落,繼勳就不見了影。
“你呀,看你把繼勳逗得都紅了臉。”
“這能怪我?”
“是是是,我也有份。好了,先把這碗粥喝了,然後吃藥啊。”
“啊……我不要!”
“乖,聽話,吃藥才能早點好。”
“是是是,守信說的是。”
在守信的悉心照顧之下,我開始好轉。今日,我剛起牀要多謝他,他卻對我說:“紅顏,我有事要出去,你就回牀上躺著吧。”我問:“什麼事?又要去打戰?”守信應不上來,他又叫我回牀上待著了。我自知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便乖乖地躺回牀上,守信來到我身邊,給我蓋好了被子纔出去。
哎呀呀,石守信真的以爲我會這麼乖嗎?我虞紅顏可不是那麼容易敷衍的。我爬起牀來,穿好衣服之後就跟著出去。嘿,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要結拜啊。對於這等大事,我虞紅顏哪能隨便缺席啊。
“守信你可來了。等的就是你了。”這時有一個人一見守信就迎上去。他不是李繼勳,也不是王審琦,更不是趙匡義。於是,我繼續偷聽一“趙普兄啊,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趙普說:“不管怎麼樣,遲到了要罰喝三杯。”趙匡胤馬上就爲守信說好話:“哎,趙普,你就放守信一馬吧。”說著又轉身問守信道:“紅顏她怎麼樣了?”守信答:“挺好的。”趙匡胤問:“那她應該沒有看出什麼端倪吧?”守信剛要回答我就從他身後蹦出來,替守信說:“哪裡騙得了我,我誰啊?虞紅顏吶。”守信不敢相信地說:“紅顏,你不是……我明明沒有……這個……”守信已經語無論次了。趙匡胤笑道:“守信,別自責了,我早料到這丫頭會來。”我吐吐舌頭。然後我掠過向我走來的趙匡義,直直向趙普走去。
我記得,宋朝的趙匡胤的得力助手就是他,江山的一半靠他打下呢。如果我與他搞好關係,我以後就又多了一個靠山。“久聞不如目見,今日一見趙普兄,果真不同凡響。你好,我叫虞紅顏,以爲請多多指教。”他見我把手伸出,出於禮貌,他馬上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說:“你好,我是趙普。我也聽紅顏姑娘很久了,今日一見,果然與別的女子不太一樣。”我笑道:“多謝趙普兄美言,小女子真真開心。”趙匡胤走過來說:“這丫頭啊,怎麼見了你就性情大變?”我埋怨道:“怎麼怎麼?我一向就是這樣的。自從行走江湖就是這性子。”大家不出聲,自是相視而笑。我只得乾生氣。真是寡不敵衆啊!“哎,今日就讓我虞紅顏來作主持人吧。”看到大家要發出疑問,我馬上就改口道:“啊啊啊,是是……我是說今日就讓我虞紅顏見證大家的結拜吧。”很快,大家就結拜完畢。在大家轉身之際,我叫住了趙普,說有事與他談談。
這時,趙匡義走過來,說:“虞兒,我可以留下來陪你嗎?”我不好聲氣地說:“難道你聽不明白嗎?什麼叫我要單獨與趙普聊聊?單獨,單獨啊!什麼事都關你事。”
他很委屈地說:“虞兒,我沒別的惡意,我就是想陪陪你。”我直接就不顧情面地說:“你走嗎?你不走我可就走了。”他立馬就跑開了。
“紅顏爲何如此對匡義啊?他也是一片好意啊。”
“我可以不說嗎?不要逼我了,我是對他有點偏見啦……哎,好了,言歸正傳吧,我是想說,以後請趙普兄多加照顧。”
他說:“一定一定。”
我吐出一口長長的氣,說:“看來,以後趙普就多麻煩你了。這條路,漫漫長,還望趙普兄能保全我的性命,以後若是有能力了,定報答趙普兄。”趙普隱約聽出了我的話的深層含義,他問:“紅顏姑娘,把我留下僅是爲了說這幾句話?”我環視一下四周,確認沒有多餘的耳朵之後,我便湊近趙普,說:“當然沒有那麼簡單,我是想說,趙匡胤當王這條路沒有那麼容易,所以我們得從背後好好扶持他。”趙普立馬反響很大,警告式地說:“沒這回事!紅顏姑娘應該是清楚我等作風的人,今日怎麼會說出這等話?”我緊逼道:“有沒有,我們心如明鏡,不是嗎?”
“你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怎可說出這種話?”趙普當場就戳我話尾。我自是不怕,我早就料到了這點。我要是沒有兩把刷子哪敢混下去啊。我不慌不忙地說:“甭管我是從哪裡聽來的,但我還是有根有據的。趙普兄,難道你不好奇我爲什麼會在這裡嗎?我是爲了輔助趙匡胤成爲皇帝的人啊。”
這時,趙普不停地注意周圍的情況。隨後確認沒有什麼情況了才說:“紅顏姑娘操之過及,小心暴露野心。”我笑道:“不早了,我隱約覺得事情快要發生了。用不了幾年,這個天下便是趙氏天下了。我今日是想說希望趙普能好好輔佐趙匡胤,以後多照應些。我想趙匡胤是不會輕易忘記你對他的恩情的。”
他說:“那一紅顏姑娘做此事是爲了什麼目的?”他的話很突兀,讓我沒有一絲防備,不過我還是坦白了:“爲了早日回到故鄉。”
他問:“對了,紅顏姑娘的故鄉在哪?”我毫不猶豫地說:“大唐。”他說:“大唐?紅顏姑娘是大唐人?”
我點點頭,竟不爲自己撒的謊而羞愧。他說:“就這麼簡單?”我說:“是的,安全把我送到大唐皇宮就足夠了。”趙普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會想明白的,他不會知道李煜對我有多重要的,他更不會知道我做這麼多事不是爲了他們而是爲了我自己的幸福。趙普笑道:“紅顏姑娘果真了不起啊,眼光不是一般的好,很有遠見啊。趙普也一直覺得趙兄並非一般人,他實在有王者風範。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這也是爲什麼我一直在旁輔佐的原因。”
“趙匡胤雖氣宇軒昂,但若沒大家的幫助,他也成不了氣候。所以還望趙普兄多照顧照顧。”趙普看了我一眼,點頭示意明白了。我們默契一笑。之後我們一起走了回去。初次見面便能與趙普如此談心裡話,我自然是開心。以後如果真的得到趙普的關照,我就不用再在趙匡胤的身邊強顏歡笑了。
回去之後,我看見趙匡胤與大家苦坐在椅子上。我正欲發問,柴榮便走進來,說:“大家準備一下吧。”我聽了這話,隱約感到有事發生了。我剛想要安慰柴榮,守信卻把我拉開,在我耳邊語幾回。果真不出我所料真的有事發生了。郭威(周朝太祖)駕崩了。也就是說,在我眼前的這位柴榮便是後周的下一位君主。
“大家快振作起來,送柴榮回去吧。”我走過去,拉這柴榮的手,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們是你堅強的後盾。”柴榮聽了我的話,欣慰地笑了,說:“紅顏姑娘,謝謝你。”
“我也想去,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我會怕的。”
“傻姑娘,我們當然得帶你走。”趙匡胤嗔怪道。我笑道:“好,真好。趙普兄,我們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趙普是個聰明人,他一下子就聽出了我言外之意,明白了我的心思,遂答應了。
一路上,大家的精神都是委靡的。對於一國之君的逝世是舉國同悲的。或許我只是一個過客,獨自站在歷史的邊緣,靜看人來人往。我的心竟沒多大不捨,對於我來說,就是班師回朝,雖說不是舉國歡慶,但還是萬人空巷的。我坐在馬上不停地打量著周圍的人,有時四處張望,反正就是不安分。真是“走馬觀花”,別有一番風味。歷史是一條綿延的車轍,馬蹄踏著舊跡。達達的馬蹄聲可是個錯誤?我不知道,只怕自己的不小心闖入吵醒了沉睡千年的文化古都。古樓青瓦,青苔紅花,古香古色的建築,是歷史的體現,也是真實的夢境。我無法想像歷經千年風霜後,它們是否還在?
現在的一切都得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白雲蒼狗,韶華易逝,世事多變,多事之秋總是霪雨霏霏,帝王之位更迭無常,衰黃了多少黃花,輕滑了多少夜雨,折翼了多少粉黛。那些厚厚的城牆裡有多少顆成灰的心?亂世中,誰與爭鋒,獨霸天下?局中人看不透,自覺前途無望,載不動許多愁,潸然淚下之後,淚眼怎麼展望?思緒隨著或高或低的馬蹄聲浮沉,如訴如泣,歷史沒有因爲一介帝王隕落而止步,歷史長河永遠是那樣奔騰,不生不息。縱使途上有巨石,有險灘,九曲十八彎,也凜然往前。這是歷史的潮流,也是歷史的不可逆性。
“紅顏,你累了嗎?”騎馬在我右邊的守信關切地問。
我勉強一笑,道:“大家都不喊累,我怎麼就能說累啊。好了啦,我沒事的。”守信嘆了一口氣,笑道:“哎,哪裡比得上紅顏啊!”我向他吐吐舌頭。這時,趙匡義又湊熱鬧一擠過來,說:“虞兒最棒了。”我敷衍一笑。我纔不想理他隨便他愛說什麼說什麼。
之後,我們又默默地坐在馬上。我隨著馬晃晃悠悠……吹,吹,吹,吹,吹,吹,歷史風塵多少英雄,白雲蒼穹;飄,飄,飄,飄,飄,飄,世事無常多少歲月,終歸化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