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太后將將于上位入座,宮婢們穿行其間,將水果糕點一一奉上。
沫瑾站于后方,冷眼旁觀著皇后先向太后請安,待她于一旁入座,這才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大禮。
太后笑呵呵地看著她,直到她禮畢,忙喚了她上前:“昨兒個累了一整日,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哀家還是能明白你們年輕人的。”
沫瑾微垂著頭,勾著淺淺地笑:“向太后晨昏定醒怎會累,沫瑾喜歡來太后這兒。”
“你這丫頭,就是如此討人歡喜,看似話不多,但總能句句都讓哀家開心。”太后拽著她的手,沫瑾順勢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眼角的余光看到皇后神色一滯。
她佯裝未瞧見,仔細地聽著太后的話。
“旭兒呢?怎么他未同你一道兒前來?”
沫瑾早便料到太后會問及李旭,笑著說道:“太子殿下本要同沫瑾一道兒前來,只是突有要事,便讓沫瑾先來向太后請安,方才沫瑾一時忘了,未向太后稟報。”
“有什么要緊事啊?他一個太子,怎么比他的皇帝爹還能折騰,哀家看啊,他是怕哀家這個老太婆念叨他吧。”太后笑著,慈愛的如尋常人家的祖母一般。
“太后,太子殿下來向您請安了。”
殿內一副和樂融融之時,忽聽得外頭有人通報,太后望了沫瑾一眼,笑得越發意味深長:“看來有些人啊,是不放心,要來向哀家討人了吧。”
太后說罷已轉過了頭去,不曾看到沫瑾僵住的笑意。
“請太子殿下進來吧。”
太后的話音方落,李旭已大步邁進了殿來,身后還跟了一個衣著鮮艷,穿金戴銀的女子,活生生的像足了一個堆滿了飾品的首飾盒。
李旭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太后身上,對近在咫尺的沫瑾如若無睹。而她只是緊盯著下方的一處,像是兀自出了神。
“孫兒向太后請安。”
“好了好了,起來吧。”
李旭將將要下跪,這膝頭還未觸到地面,就被心疼孫子的太后給阻止,而李旭也不客氣,順勢而起。
“妾身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李旭起身之后,原本隨在他身后的女子便上前一步,裙子一提盈盈下拜。
沫瑾不明她的身份,只見她隨李旭同來,想來定是他的哪個側妃或是妾嬪吧。說來她也在宮中住了不少時日,想了無數次外出時會遇上他的這些女人,可卻從未曾遇上過,興許那時,他用了什么法子吧。
也虧得他那時用心,讓自己做了幾日美夢。
“沒有哀家的傳召,你來做什么?”太后未允她起身,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問著。
“妾身許久未向太后請安,正巧太子殿下起身后說要來拜見太后,妾身便隨同前來了。”女子說著,目光流轉,落在了太后身邊的沫瑾身上,眼中漸顯挑釁之意。
太后聞言,轉頭看了沫瑾一眼,繼而再看向李旭:“旭兒,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新婚之夜,你就宿在這個女子院里?”
李旭不言,只是淡淡地掃了沫瑾一眼,似乎對著太后漸起的怒意有持無恐。
“太后,想來太子殿下是覺得瑾夫人初來乍道,不熟悉宮中的生活,恐會服侍不周,故而昨夜太子殿下來妾身的院中,雖然妾身也是左右為難,但也是為太子殿下和瑾夫人著想,才難強為之。”女子一直跪著也不顯急躁,只是嬌滴滴地插口說話。
她這番看似解釋,實則挑釁的話,讓在場眾人都聽出了她的心聲,太后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嵐月,注意你自個兒的身份。”太后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先退下吧,日后沒哀家傳召,不得入安寧宮。”
嵐月只是淺淺一笑,對于太后的冷漠對待毫不在意,傾身一禮后起身,退步出了殿外。
沫瑾一直端坐著,不說話,也不看向李旭,仿若這殿內不曾站著這么一個人。
“旭兒,你這鬧得又是哪一出戲啊?”太后撫了撫額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沫瑾作勢撫了撫她的肩頭,聽著她繼續說道,“當初是你求著父皇允了你和瑾兒的這樁婚事,還費盡心思地替她求來公主的名號,只為能與你相襯,而今,新婚之夜就丟下新嫁娘去別的女人那里,你置瑾兒于何地?”
沫瑾垂著眉眸,眼色掃過一旁的皇后,看著她浮于臉上意味深長的淺笑。
李旭笑道:“太后,孫兒只是覺得,或許我跟瑾兒應該再多花時間好好接觸了解一番,孫兒似乎還不甚了解她,便如此時坐在太后身邊的她,孫兒可不識這般冷漠的蘇沫瑾。”他的視線從沫瑾身上轉向滑至一旁的皇后身后,“母后,你說孩兒說的可有理?”
皇后本來自顧偷樂著看他們內訌,突然李旭將話頭引到了她身上,她頓了頓,繼而笑著側過身來,望向太后:“太子說得確也在理,難得他此番這么般用心,太后就不要再責怪他了。”
不料,太后睨了她一眼,冷哼了聲,頓時殿內悄無聲息,眾人都屏氣凝神,生怕又惹怒了這位后宮真正的女主子。
沫瑾始終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自昨夜李旭同她說出實情之后,她早便沒有什么可爭的了,這后宮就像座雕刻精致的牢籠,不止困住了她的身子,也困住了她的心,她的魂。現下她唯一想要的,想去爭取的,唯有自由。
“哀家不管其他的,只知當初是你死活求著要瑾兒,哀家就不許你始亂終棄。”太后厲聲說著。
沫瑾聽了卻不由心中發笑。
不許他始亂終棄?便沖著他日后的三宮后院,他便對得起始亂終棄這四個字,難道太后還妄想他這個孫子做個癡情種不成?天下哪有這種男子?
“這一點,孫兒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李旭訕訕一笑,“時候兒不早了,孫兒還有事,就不打擾太后的清靜了,先行告退。”
說罷,他轉過身,不顧身后太后欲喚住他的手勢,徑直大步踏出了殿門。
太后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而看向沫瑾:“旭兒這孩子就是脾氣倔了些,瑾兒你要包容他,他身為太子,終究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再給他些時日吧,哀家相信,他對你是有情意的。”
沫瑾柔順地點點頭,心想著他的對自己的情意,早在利用完她之后,隨自己一起被他拋棄了,且還是毫不猶豫的,帶著嫌棄地拋卻。
“你明白就好,日后若受了什么委屈,定要同哀家說,有哀家替你做主,知道嗎?”
沫瑾聞言起身,往下走了兩步,轉身盈盈下拜:“瑾兒謝太后厚愛,不勝感激。”
“嗯。”太后輕了輕點頭,“你先回去,好生歇著,沒事就來哀家這里走動走動。”
“是。”她垂頭順眸地應了一聲,緩步退出了殿外。
殿門外,陽光艷艷,順勢望去,彩蝶翩翩穿梭于殿前的花叢之中,紛亂的花香似織成了一張網,將人緊緊的纏繞,令人迷幻朦朧。
她閉了閉眼,看到初心便在臺階下方望著自己,便一步步走了下去:“咱們回去吧。”
初心隨在她身后:“我方才見到太子殿下帶了一個女子進去,她是誰?”
對于初心的好奇,沫瑾有些厭煩:“初心,有些事輪不到咱們管,稍有不甚連這條命怎么丟的都不知道,晴兒說你在宮中呆過一些時日,這些道理你應該比我明白才是。”
她側頭望了初心一眼,看到她灰暗的神色,不禁有些心軟,只是想到深宮的危機重重,又覺著自己必須狠下心腸,否則便是害了她。
唯一不明白的,看似應該精明的初心,為何總是說出如此不明智的話,著實讓人費解。
“夫人說的是,初心記下了。”她仍是那一種表情,仍是那樣的回答,到讓她覺得有些無趣,便回身繼續走著。
出了安寧宮,要繞過一座小花園才能回到東宮,而后又要行上片刻才能回到她的僻靜小院,她亦是后來才發覺,那新房并昔日她住的院子,而是一個偏遠到常人不會踏足的偏角,清早她出門之時,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尋到路的。
按理這一路行來,應是不會遇到旁人,只是今日真是奇怪的緊,她將將踏上小花園的卵石小徑,便聽到前方如雀鳥般的嬉笑聲。
沫瑾的步子一頓,看到花叢中隱隱綽綽地身影,她調頭便想回去,只是不想,她才轉過身,突然從花叢中蹦出一只黑物,她下意識的驚叫了一聲,連連退步。
“什么聲音?”
“唉呀,我的黑珍珠。”
“咦,什么黑珍珠啊,就你那黑不溜秋的貓,還珍珠呢,丟了就丟了。”
沫瑾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看著慷懶地望著自己的黑貓,長長地松了口氣。
還好走慢了一步,否則還真擔心它的利爪會抓傷她的臉。
“呦,看看這位是誰啊?”
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的,她隱隱覺得熟悉,不過須臾便想起了聲音的主人,正是方才在安寧宮向她挑釁的嵐月。
看來,她并非是無意間在此遇上她們,怕是某些人的有心之舉吧。
既然避不了,她也不怕與她們正面相迎,沫瑾深吸了口氣,掛起微笑,緩緩地轉過了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