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人的小巷,漫天的星光下只能聽見凱旋河那川流不息的水聲,城鎮(zhèn)大街上流浪狗的叫喊,午夜時分連喝醉了的城鎮(zhèn)衛(wèi)兵們也早已不見蹤影,空冷的令人寒顫。
這柄劍還真是鋒利的有點兒嚇人……愛德華有些詫異的打量著自己的手中的騎士長劍,如果僅僅是不反光的話他還不會太意外,但是一柄騎士長劍鋒利到了這種程度,似乎就不能光用“做工精湛”這種詞匯來形容了。
說不定,這柄劍上面真的有什么魔法或者咒語在上面。一直對那些所謂的“多米尼克巫師”將信將疑的愛德華,也只能這么去猜測著。
就在愛德華還為自己手中的長劍而好奇的時候,蓋約·瓦倫斯已經(jīng)將自己肩膀上的弩箭拔了出來,猙獰而又冷漠的面容上沒有半點感謝的意思,他有些吃力的站直了身體,右手一抖將長劍搭在了愛德華的肩膀上,劍鋒緊緊的貼在脖頸的邊緣。
黑發(fā)少年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那雪亮的劍鋒,卻又毫不在意的抬起頭,朝著惡狠狠盯著自己的蓋約露出了微笑。
“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您應(yīng)該給我解釋解釋,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蓋約·瓦倫斯的劍依然搭在愛德華的肩膀上,凌厲的目光此時也沒有了白天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冰冷,甚至是有些復(fù)雜。尤其是黑發(fā)少年嘴角那一抹毫不畏懼的笑容,仿佛都是在嘲諷著他自己。
但是……就算再怎么不愿意去承認(rèn),驕傲的圣樹騎士蓋約·瓦倫斯也無法讓自己撒謊,說什么就算對方剛剛沒有伸出援手自己也一樣能夠贏之類的,自欺欺人的謊言——對方救了自己一條命,盡管承認(rèn)這點令蓋約感到無比的羞恥,但他不會否認(rèn)這件事情。
愛德華的目光十分微妙的看著對方那不停掙扎著的神色——羅倫斯爵士也好、萊昂納多·貢布雷爵士也好、還有這位蓋約·瓦倫斯,如果說這些自命不凡的都靈騎士們有什么共同特征的話,那便是無法欺騙自己。
這是一群有著無與倫比自豪感的人,騎士的身份予以了他們驕傲而又自信的力量,但這力量和精神同樣也在束縛著他們,迫使著他們自始至終扮演著“正義伙伴”的角色,堅守著他們的“道德底線”和“行為準(zhǔn)則”。
對于一個騎士而言,他的劍甚至比他自己的內(nèi)心更加誠實可靠。愛德華眼角的余光從脖頸旁那鋒利的鋼刃上掃過,那沉重的劍脊平穩(wěn)的連一絲絲微顫都沒有。
終于,無法越過自己行為準(zhǔn)則的蓋約·瓦倫斯冷哼一聲,將劍收回了劍鞘當(dāng)中。身體有些搖晃的靠在小巷的墻壁上,冷漠的指了指地上躺著的幾具尸體看向愛德華:“雖然沒有證據(jù),但他們應(yīng)該是血旗兄弟會的人。”
“血旗兄弟會?”
“你以為為什么萊昂納多·貢布雷那個家伙急著回去,而我為什么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蓋約·瓦倫斯冷漠的看著愛德華,聲音里帶著不耐煩的情緒:“圣樹騎士團(tuán)一直在追捕這群渣滓,現(xiàn)在的都靈城可比你想象的要危險的多!”
“叛逃的騎士,鄉(xiāng)野的強盜土匪,城鎮(zhèn)里的小偷,被教會追捕的巫師……這群人可是來源廣泛,我為了追捕這群人已經(jīng)在國王大橋待了兩個多月了,直到昨天晚上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
“說起來還得感謝你效忠的那位新主子,驕傲又豪奢的安杰麗卡夫人,一口氣賣掉了二十多匹血狼的毛皮,把這群老鼠給引了出來。”蓋約冷笑了一聲:“他們大概是打算搶下這批貨物,然后偷運到楓葉港賣掉吧?”
“賣掉這些血狼的毛皮,然后拿來買什么呢?”
“買更好的武器,招募更多的雜碎,賄賂那些有權(quán)有勢的大人們——和所有陰溝里的渣滓沒有任何區(qū)別,當(dāng)然,他們更危險也更麻煩!”
大概是覺得自己解釋的已經(jīng)夠多了,蓋約·瓦倫斯扶著墻壁慢慢朝著城鎮(zhèn)的街道上走去,甚至連回頭告別的意思都沒有。滿是血污的斗篷下身體搖搖晃晃的,可見他肩膀上的傷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不值一提。
“如果可以的話,要不要到酒館里喝一杯呢?”看著對方那步履蹣跚樣子,愛德華帶著幾分善意的口吻嘗試著提議道:“反正再過幾刻鐘,天就該亮了——這種時候就算回去,恐怕也睡不著了吧?”
蓋約·瓦倫斯停住了腳步。愛德華笑著嘆了口氣,對方好像還在有些猶豫:“雖然不知道您為什么那么想要我死,但也不著急著非要在今天晚上對吧?”
愛德華話音還沒落下,蓋約·瓦倫斯手中的鋼劍就已然出鞘,劍尖定在了他的喉頭上。面色淡然的黑發(fā)少年,笑著舉起了雙手,目光真誠的比凱旋河的河水還清澈:“以光輝十字的名義,我保證這一切都是善意的。”
“那就保證你的去吧!就算群星墜落,世界毀滅,我也絕不會和米內(nèi)斯特家的狗腿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面容陰鷙的蓋約·瓦倫斯聲音酷寒:“今晚我被誓言所束縛,不能出手傷害幫助過的人,但這并不等于我不會殺你了!”
“今晚的這一幕,還有一切關(guān)于血旗兄弟會的事情,如果你敢傳出去,就算背棄誓言我也絕對會殺了你!”他緊緊盯著愛德華的臉,一字一句的念出來:“我會砍了你的腦袋,詛咒你的靈魂不能進(jìn)入星空神國,永遠(yuǎn)在荒野上飄蕩!”
“今晚的這一幕,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愛德華鄭重的點了點頭。蓋約似乎有些意外,悻悻的啐了一口:“沒想到連一個狗腿子都能明白誓言的沉重。”
“在我為安杰麗卡夫人效勞之前,還曾經(jīng)是一名圣樹騎士的侍從呢。”
“那就永遠(yuǎn)別忘了,除非你打算死心塌地的侍奉你現(xiàn)在的新主子!”蓋約默默的收回了長劍,把頭扭了回去,扶著墻壁依舊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挺拔的身影就像是一柄沒有收回鞘中的利劍,哪怕滿是缺口和血污,在黑夜里依舊那么顯眼。
直至自己快被殺死了,卻依然不愿意向任何人求援,仿佛連稍稍有那么一點尋求幫助的念頭,對他自己而言都是無比羞恥的事情一樣。
真是個,不可愛的家伙啊……愛德華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但確實是個值得尊重的男人,至少他確實在遵守著那份信念,而愛德華自己也同樣有著自己的準(zhǔn)則,所以明白遵守那些東西是需要做出一些犧牲的。
等到愛德華回到旅店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安安靜靜的旅店里似乎也熱鬧了起來,仆人們和衛(wèi)兵們著急忙忙的收拾著行禮和馬匹,忙碌的聲音幾乎隔著幾條街道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從國王大橋到達(dá)都靈城只剩下兩三天的路程了,顯然羅倫斯爵士不打算再惹上什么是非,盡早趕往都城。
而在這些忙碌的人來回穿梭的身影當(dāng)中,黑發(fā)少年自然而然也不會顯得太顯眼,甚至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才剛剛從外面回來,忙于手頭工作的仆人們也根本無暇顧忌。
“你昨天晚上究竟去哪了?!”幾乎走進(jìn)大廳,愛德華就和迎面走出來的艾倫正面撞上。少女先是一驚,緊接著臉上便浮現(xiàn)出幾分嗔怒,語調(diào)中還帶著些許氣惱:“到處都找不到你的人,還害得我派人出去找!”
“在下區(qū)區(qū)一介侍從,居然會被您如此重視。”愛德華故作夸張的揚起一副千恩萬謝的表情:“實在是令人深感榮幸!”
“就算是走丟了一只貓,我也會派人去找的!”艾倫面色微紅,盡管她能聽出來愛德華在糊弄自己,但依然覺得很開心。少女那水靈靈的眸子不經(jīng)意的從他的衣領(lǐng)上掃過,立刻就注意到了那一抹紅色,原本還有些不高興的面色立刻露出了幾分惶恐:“你受傷了?!”
“不不不,這只是別人的血。”愛德華微笑著擺了擺手,但是卻敵不過少女那敏銳的神經(jīng),幾乎是立刻就反應(yīng)了過來:“是不是昨天的那個圣樹騎士,他把你喊出去的對吧?”
說起這件事情,艾倫有些尷尬的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透露著幾分歉意:“抱歉,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原因,你也不會和那個人……”
“這件事情和您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僅僅是遇到了一個……試圖殺了我的人,但是在我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之后,讓他放棄了這個打算。”愛德華決定避重就輕:“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可能還要謝謝您呢。”
“感謝什么?”
一個厚重的聲音突然從愛德華的身后傳來,看到表情十分尷尬的少女,黑發(fā)少年稍稍低了低頭,便轉(zhuǎn)過身朝著來的人彎腰行禮:“沒什么,羅倫斯爵士。”
羅倫斯看了一眼愛德華身上的血跡,目光似乎有些玩味:“我對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沒有任何興趣,但是你要再不抓緊點兒的話,我們可就該出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