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先知道,是誰派白霞來保護我的——而且這叫保護嗎?我可是活生生被一個女人耍著玩半天最后被自己頂頭上司從十八樓推了下去,這叫哪門子保護啊?
他讓我死一次,再救我一次,這樣做肯定有目的。因為我活過來之后,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死都死過一次了,要是還善罷甘休的那就是圣人。
這個人他預見到了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預見到了丘荻會被逼上絕路,然后他用兩個推動力,一個是白霞手上關于我的生殺大權,一個是關于昆麒麟的生機,半強制地要求我加入到調查昆門鬼的過程里。
那,為什么是我?
我不認為自己有那么大的閃光點。論身份能力,唐幼明比我合適的多,也不用那么麻煩死一次,這人的把柄太多了。今年六月份我認識昆麒麟,現在是第二年二月初。這不到一整年的時間里我肯定做了什么,讓那個人覺得,我可以作為一顆有用的棋子。
我做了什么啊?自己簡直是不斷落難不斷被救再落難再被救,救過我的人抵得上老大房鮮肉月餅出爐時候的排隊人數。一定要說的話,自己唯一很強悍的地方就是活到了現在。
這個人的眼神兒一定不太好,會挑我這么個長年安分守己好公民。
書桌還很新,看得出沒什么人用過,桌面上都沒有劃痕。大概今天真的很累了,我眼前有點發花,倒在床上揉著眼睛。
不行,必須先從最緊急的地方著手——救昆麒麟。那個人囑咐白霞轉告我,信里有救昆麒麟的希望。
就兩句話:兩條魚仙人,樂陽是白檀。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兩句話自己一句都參不透。
參不透也是個關鍵。這個人為啥要那么大費周章讓我參不透——既然是打印紙,說明肯定是好整以暇地打開word輸入然后再打印出來的,他不希望我看到他的筆跡。把事情說明白會比較好,卻只給了兩句不清不楚的話。
第一句我是徹底搞不懂了,但第二句雖然搞不懂,卻意思明確,樂陽是白檀,白檀就是那個干掉了半個俠門的****老大女友。
——但那是女的啊!女的啊!難不成他想告訴我,樂陽是女扮男裝?到底也見了那么多次面了,我又沒瞎,一大老爺們喉結都老大了。
白檀杳無音訊,我只能去找金召談這件事情,然后金召就會帶著俠門和看到紅布的牛一樣跳進這個超大號泥潭……后果很明顯了,這個人為了把金召也引過來。
我就順著他的意思做。
這人也真敢這樣亂找棋子,萬一我目標明確,借著自己是個死人了,拿著刀把唐林霜和裴通明捅死就完事怎么辦?可我沒有那么做,因為只干掉他們,還不足夠讓人后枕無憂。
于是,我就能大致想象出這個下棋者的模樣了。他做事縝密卻不保守,對我有相當大的了解,或者在臺面下或者在暗處看過我很多次。要總結出一個人的行為規律與思維模式不是看一眼就知道的,哪怕是樂陽也要綜合分析推演才能做到。樂陽總共就見過自己幾次面,他沒有那么多線索,也沒有動機弄個棋子去對付自己。
這個人至少要收集半年我的情報,大事小事都要有,甚至還要知道我喜歡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菜,什么樣的杯子。我的每一次決定都要在他的意料之中,否則這局棋就亂了。
我要將唐幼明控制在自己這邊,有了這個人就好像有一把手術刀,手術刀自己有沒有腦子無所謂,夠鋒利就行了。
重生后的第一個夜晚,自己就在書桌旁的小沙發上睡了半夜。第二天雨雪很大,外面是一片白霰,玻璃窗霧蒙蒙的。公寓的冰箱里有些吃的,也不知道放多久了,我聞了聞,還沒餿。
正在吃拌面,門口就傳來開鎖聲,然后兩個人走了進來。白霞重新戴上了金絲邊眼鏡,除了面無表情,和之前的葉月潭很像了。
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少年,穿著鵝黃羽絨服,凍得臉頰通紅。
“你就住這啊。”唐幼明走了進來,到處轉轉,“我姐還說干掉你了,讓我別擔心錄音的事情。結果沒多久老子就被人要挾著來救你……哎大哥,說好了啊,我算救過你了,錄音……”
“你放心吧,錄音我不會放出去。”我說,“但是你姐應該弄了一份在手里了。”
他怔了一秒,然后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別瞎說……”
“那就先不談這個。給你一個定心丸吧,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我想讓你幫我救昆麒麟。”唐幼明拉開了椅子坐下,我看到他眼里滿是笑意,以及藏不住的不屑一顧,“救昆麒麟,仲裁人的位子就是你的。”
他說,這句話聽起來挺耳熟的哦。
現在自己滿可以用錄音威脅他,但是這只會適得其反,而且給未來留下一個巨大的隱患。唐幼明就是只養不熟的小狼,隨時會扭頭反咬。
我說,“那我現在就能讓你成為仲裁人。你坐上這個夢寐以求的位置了,再來救昆麒麟。新官上任三把火,這可是個大功績。”
唐幼明現在看過來的眼神,大概覺得這個人撞壞腦子了,“你行不行?要不我再檢修一下?”
“現在沒有重新選仲裁,因為一方有昆麒麟活著的證據,一方缺少樂陽已死亡的證據。你如果猶豫不決,昆麒麟萬一回來,這個位子就絕不可能姓唐。所以我會盡快讓你成為仲裁,同時和你合作救出他。”
“你怎么知道昆麒麟能被我救出來。”
“因為你知道昆麒麟回不來。”
屋里剎那間就靜了。唐幼明愣了幾秒,什么話都沒有說。太嫩了,這個人和他姐姐沒法比,當年那個幫他贏得掌門之位的人真是不容易。
“你演得太悠閑了。”我說,“你完全不著急昆麒麟會回來的事情,只是因為你確定他絕對回不來。那為什么會那么確定呢?——或許是因為你知道他在哪,而那個地方有去無回。”
“那又如何?”被我戳破了心思,他反而一點不在乎了,特別囂張地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我,“他是回不來了。那我更沒什么好怕的了。”
“你該怕的。因為你的姐姐就快動手了。”
“丘荻,你算什么東西……”
“小弟弟,這句話聽起來挺耳熟的哦。”
我聽出他的動搖了。姐弟有共同之處,可不同的是當唐林霜和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故意展現一些虛假的弱點引我冒進,其實殺招想得清清楚楚;而面前的唐幼明太單純了,我都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自己拌了拌涼面,放了太久了,面都柴了,干巴巴的不好吃。我說,唐幼明,你就假設一下這種情況,內戰在唐家也不是第一次了——假設有百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你姐姐在昨天殺掉我后偷到了那份錄音,準備對你發難,你有幾分把握贏。
他眼神變了。還在強裝,不敢再看我。
“當年幫你贏的那個人應該已經不在你身邊了。要是我沒猜錯,那時候是他幫你贏過姐姐的。現在沒了他,你算什么東西。”
“我不怕她——”
“你怕極了。你要是不怕她,被那個人要挾來救我的時候就會拒絕,然后去求助你姐姐。那我現在就不可能坐在屋里和你說話。”我站了起來,扳住他的下巴,強迫這個孩子轉頭看著我,“而現在我會幫你,你姐姐想不到丘荻沒有死,就算讓她察覺到你身邊有一個人協助,也只會讓她懷疑是不是當年的那個人回來了。這就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劍,讓唐林霜不敢輕舉妄動——唐幼明,沒多少時間給你選了,她隨時可能動手。你可以現在就答應我,牽制她。也可以等她都策劃完畢從廢掉你到殺掉你到藏尸全步驟,再來懊惱今天的猶豫。”
大概是自己力氣太大了,唐幼明的反應很大,扭頭掙脫了我的手。旁邊的白霞全程沒有說話,連動都沒動過。
“——我要知道當年幫你的那個人是誰。”
“……我不知道……”
“是我認識的人或者認識我的人嗎?”
“我不知道!”
他突然哭喊了出來,逃離我的面前,靠在了玄關的墻上。這個小孩居然哭了——就在我還擔心這眼淚和情感是真是假時,唐幼明已經蹲了下來,將頭埋住了低聲嗚咽。
“他只是問我想不想當掌門……我說想……可那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覺得好玩,就說想……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會那樣做!”
“你不是如愿以償了嗎。”
“可是所有人都死了……有些人我不喜歡……可是爸爸媽媽都……”他說到這里,就好像河水決堤一樣崩潰了,“都死了……”
也就是說,那時候他也就純粹是個棋子。有一個人不求名不求利,將一個毛孩子扶上掌門之位,用的方式簡單粗暴,就是把排在前面的繼承人都殺了。唐林霜不知怎么才活下來的。
我嘆了一口氣,也在他面前蹲下,拍拍他的頭。
“……你真的記不得這個人了嗎?長什么樣子?”
“沒有正面聯絡過……只知道是個男人的聲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用變聲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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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后,我的眉頭微微皺起。
“對不起,讓你想起這些事情……我也沒有爸媽了。”
手還放在他頭上,他正想躲開,下一秒我卻突然用力,揪住他的頭發,強迫這個人抬起頭——唐幼明還滿臉淚痕,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上方。
“——所以,騙我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