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看到的是一把紅色的油紙傘。中國紅的底色, 傘上三分之一的部分被怒放的綠色牡丹覆蓋,襯著黑色的葉子。
第一眼是被這種詭異的顏色搭配吸引,雖然覺得很奇怪, 卻有一種特有的美。并不懂美術, 也不知道美丑的界線是什么, 只是覺得好看, 這樣應該就是個人主義式的美了吧?
傘底下是一具身體, 具體來說是裸/體,是女人吧?白凈的肌膚,圓潤的肢體, 曲滑的背部。傘遮住了肩膀,只能看到蝴蝶骨的末端往下的部分。女人坐在湖邊的一塊底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 以側坐的姿勢將上半身轉向湖面。這樣一個角度很美, 更何況那具裸/體本身就十分均稱豐滿, 不像時下追求骨感的那些女孩子一樣個個瘦得像根牙簽。
這里是畫院內部。在七月學院的四個大派系的學院中,畫院獨樹一幟, 用頂部有青瓦的白墻把整個學院全都圍了起來,每個入口的門還修得像電視劇里的古代宅院入口一樣。聽說是什么民族風格設計,好看是好看,但把整個畫院圍起來這種做法還是非常讓其他派系的人反感。一來顯得孤立,就像那些驕傲的畫院學生一樣, 二來太封閉了, 這么大個區域都用墻圍起來, 學生們上課只能通過東西南北四個門, 老實點的就繞遠路從門進去, 不老實的就引入輕功概念翻墻而入,一些有捷徑的地方經常都能看到白墻上留下許多臟腳印, 學校三令五申都不管用,就算粉刷過后,第二天又會有復數計的腳印在墻壁上出現。
畫院的四個門也很有意思,以四大神獸為名,分別叫朱雀門、白虎門、青龍門、玄武門,各個門上方都有相應的神獸雕塑。名字和雕塑配起來倒是挺霸氣,但和青瓦白墻的這種簡約風格配合起來讓人看了很無力。據說當初設計的時候沒有神獸,是后來加上去的。
整個畫院內部建成了蘇州園林風格的樣式,投入了大量的錢財和精力。什么亭臺樓閣小溪流水的,會讓人有一種穿越的感覺。這種重金打造的園林式學院也受到了其他派系的學生的抗議,不過學生的抗議往往比立在青瓦白墻上的神獸更無力。
而眼前這個湖,正是畫院里最大的一個人工湖泊,叫做連碧湖。一到盛夏湖面就會被綠荷與紅蓮覆蓋,成為畫院的一處被稱為景點的地方。然而到了殘秋的現在,湖面的荷葉只剩下了一小半,而且都已經紛紛從邊緣開始枯萎了。等入冬之后,就會只剩下幾片殘片,或者根本就沒有了吧?
湖里時常有一群群的觀賞鯉魚在活動,只要有人投食,它們就會成群結隊地浮上來,或紅或花的彩鱗在青色的湖水中游來游去,顯得十分好看。不過現在的湖邊一個人也沒有,自然也沒有投食,湖面顯得十分平散。
不過,即使現在沒人,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人馬上就從哪里冒出來。要知道連碧湖可是個很受歡迎的地方,不時就會有人跑到這里來轉悠。更何況現在可是大白天啊,陽光還很明媚地照著,讓湖面發出一片粼光。
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敢公然裸/體坐在湖邊,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喂,你!不要站在那兒擋視線啊!”
聽到呼喊聲,易將才回過神來。扭頭一看,湖邊的草地上坐了一排拿著速寫本在畫畫的學生,領頭的老師正不滿地沖易將吼著,“傻站在那里干嘛?還不快讓開!”
易將急忙向后退了很大一段距離,那個老師才放過他,重新回去指導學生。
什么嘛,原來是畫院的學生在寫生啊。咦?明明有這么大一群人,為什么剛才自己居然沒看見呢?而且話說回來,畫院的待遇也太好了點吧?居然會用裸/模的么?
易將用羨慕的眼光再次向湖邊看去,忽然一愣,哪里來的裸/模?根本一個人都沒有嘛!
腦袋還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轉頭一看,原來是景畫。這位住在中元公寓419室的國畫系二年生是易將的隊友,他手里也拿著速寫的本子,看來是跟班上的同學一起來寫生的。
“你在這干嘛啊?”
“呃?”被問得一愣,易將差點把看裸/體脫口而出了。不過現在他自己也一頭霧水,對了,自己是來這里干嘛的?
“難道是閑轉悠?你沒課了嗎?圖書館的打工呢?”
進入七月學院后,易將因公共課的樂正舟老師的介紹而開始在圖書館打工,工作主要是幫忙整理回收的圖書和一些書架與展廳的清潔打掃工作。
“對、對了,”易將急忙說,“我是來找秦頌老師的。他借了好多書,兩個月了都沒還,其中有一本什么畫冊還是只有一本的精藏版,有好多人都來問呢。”
“所以你是被派來催債的?”景畫嘆了口氣,“那些管理員是吃X長大的么?自己不敢來要書就把什么都不懂的打工的學生支過來當炮灰。”
“啥?”易將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什么意思……”
“這個嘛,”景畫想了想,說,“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如果把你犧牲了,小白就沒保姆了。”
原來自己還是作為保姆的價值更大么?
景畫過去跟老師說了幾句,然后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帶著易將在畫院里七拐八拐。話說這個園林式的格構還真復雜,自己找的話十成十會迷路。景畫卻像是在逛自家花園一樣,輕車熟路地就來到了秦頌老師的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倒更像是古代的書房,誰讓畫院里所有建筑全都是復古的呢?景畫門也不敲就直接推門進去,里面的家具風格也是復古的,只有大書桌上的一臺電腦在向觀眾們顯示著時代性。
在打開的窗邊,一個男人正背對著二人站在桌子前,望著窗外沉思。他穿著淡藍色的襯衣,肩膀將衣服適到好處地撐了起來,背影顯得十分挺拔。
“秦大師,回神啦,”
直到景畫開口叫他,男人才回過頭來。他的五官十分端正,像是電視上的男模,架著一副金邊眼鏡,與他身上沉穩而文雅的氣質十分符合。在這個古色古香的環境下,看起來就像是民國時代沒落貴族家的書生一樣,唯美而悲傷。
“是小少爺啊,除了你以外也沒人會不敲門就這樣闖進來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溫柔而低沉,就像是在耳窩中造成了一種特殊的回響。說話時唇角邊帶著淡淡的笑意,語氣和音調都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快把圖書館的書還來,聽說你已經霸占兩個月啦。舍不得還的話就自己去買一本好了,反正你又不是沒錢。”
被稱為小少爺的景畫毫不客氣地單刀直入,之所以會這么叫他,是因為景畫的老爹就是傳說中的校長。易將聽宮棋說的時候還覺得很驚訝,校長的家就修在教師公寓再上去一段路的山上,景畫完全可以住家里,卻跑來住中元公寓。并不是因為什么校長的兒子也要有平民待遇之類的鬼話,據宮棋說校長想讓兒子成為國畫的大師,但景畫本人卻立志要當漫畫家,三番五次交涉破裂,于是校長老爹一怒之下把兒子趕出家門。景畫本人倒也落得清靜,目前跟同屋的尚書一起組隊畫漫畫中。
“哦,圖書館的書啊,”秦頌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還真是給忘了,沒想到圖書館竟然會勞動到你來催啊……咦?這位是?”
秦頌把目光轉到易將身上,易將連忙說,“我是棋院的易將,在圖書館打工,其實今天是我來拿書的。”
“原來如此,棋院的易將啊,”秦頌對他微笑著說,“是學什么的?”
“學象棋的。”易將說到象棋,臉上便泛起紅潤的光澤,“我從小就很喜歡象棋,將來打算當一名職業棋手!”
“那還真是了不起,”秦頌的語氣中帶著一股真誠的夸獎,“在如今這個時代里,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能有這種志向和決心可是非常難得的事了,真是個不錯的孩子呢。”
易將正興奮地想道謝,卻被景畫插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乖乖把書還來啦!”
“哎呀哎呀,還真是性急的孩子,”秦頌笑著說,“書有點多,我得找找,你們先坐會兒吧。”
說著,秦頌便走到那排大得夸張的書架前翻找起來。一般的老師一次性最多能借十本,但秦頌卻借了二十本。并不是因為什么原因圖書館給他開了先例或是特殊待遇,而是他還用了另外一位老師的借書卡。
等秦頌把二十本書找齊后,易將嚇了一跳。記得上次他幫樂正老師抱了十本全是兩根手指以上寬的書到教師公寓,結果那重量讓他的手麻了好大半天。秦頌借的書也一樣,而且更加夸張,其中還有好幾本又大又厚的硬皮圖冊,要把這二十本書抱回圖書館,還真是有他好受的。
“書太多了,你拿不動的吧?”秦頌帶著抱歉的語氣說,“本來該我自己拿去還的,現在還要害得你特意跑一趟。要不你先拿一部分回去,我明天有空了自己把剩下的書拿去還。”
“沒事沒事!我力氣大,拿得動的,不用麻煩老師特地跑一趟啦!”
雖然秦頌說的方案易將也覺得那樣最好,但一來誰知道這個會兩個月不還書的人明天是不是又把這事忘腦后了,二來聽秦頌那么客氣,易將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怎么能讓老師特地再跑一趟呢。
之后秦頌又找了幾個袋子,把一部分書裝在袋子里拎著,裝不下的大冊子就抱著,易將道過謝之后,和景畫一起抱著書往圖書館走去。
“你還在上課吧?不回去沒關系么?”
景畫大大咧咧地說,“沒事,反正我早畫完了。對了,提醒你一下,那個秦頌可不是什么好人,別被他的外表騙啦。”
“呃?”易將覺得挺驚訝,“怎么會呢?我覺得秦老師人不錯啊。”
“誰第一次見他都覺得他人不錯,”景畫沖易將翻了個白眼,如果手上沒書的話估計得給他個暴栗,“等你吃了虧就晚啦!總之不要跟那人打交道,更不能得罪他,你以為圖書館那幫人為什么自己不來拿書,偏偏叫你來?”
“這個……好吧。”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易將心里還是沒把景畫的話當一回事。要說人不可貌相的話,像多重人格的樂正老師和外表邋遢的藤原老師就是典型,但秦頌不一樣,跟秦頌說話讓易將覺得很舒服,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壞人呢?嘛,當然,如果他也跟樂正老師那樣有別的人格那就難說了。
回到圖書館后,管理員們對于易將能一次性成功把所有書都要回來感到非常驚訝,紛紛夸易將能干,看那架勢貌似要讓他以后專門干催債的事了。易將放好書后也臨近了吃晚飯的時間,正和景畫商量著去哪里吃的問題,結果看到一個人從管理處出來,氣沖沖地走出了圖書館。
那是校派出所的林澤,易將前些日子因為一個事件而受到他的無厘頭盤問,所以對這人印象深刻。緊跟著從管理處出來的是一個同樣穿著警服的高大男子,他的皮膚黑黑的,體格很好,看起來就像是傳統電視劇里的正派警察。意外的是宮棋跟他走在一起,在管理處門□□談了幾句之后,高大的警察才離開。
“哎呀,難道是還在查上個月的圖書館傷手事件?”
景畫跟宮棋打了招呼,宮棋走過來說,“林澤那小子還不死心,真是煩死人了。要不要找人去把他催眠讓他干脆忘了這事呢?”
一個月以前,在圖書館連續發生了多起琵琶系的女生被劃傷手的事件,因為起因詭異,所以受到了學生們的廣泛議論。后來校方出面澄清了此事,說是圖書館的設備老化造成的,于是大張旗鼓地開始進行圖書館的設備更換。現在距離事件解決已經過了一個月,謠言也漸漸地平息下來。受傷的女生們經醫院治療,據說情況都不錯,沒有傷到筋骨,再休養一段時間就能返校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易將才徹底從圖書館事件中解脫出來,現在總算是過上了平靜的大學校園生活。雖然三不五時地就會被叫去上關于靈能的特殊課程,但易將的主要精力還是投入到了象棋上。他的目標是當職業棋手,而且已經報名參加全國校院象棋大賽的團體賽和個人賽,可沒多的功夫來跟那幫人瞎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