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華最後問溫暖,“兒媳,你可願意睡在往兒院子裡?”
溫暖笑笑,“我聽婆婆的。”
姬風華欣慰的點點頭,又意有所指的囑咐了一句,“往兒心思重,兒媳多擔待一些。”
“好!”
“那去吧。”
溫暖轉身走,神聖下意識的就要跟著一起離開,姬風華喊住他,“你留下,聖兒。”
神聖不滿的抗議,“娘,我送暖兒去還不行麼?”
姬風華斷然拒絕,“不行,我有事找你。”
“娘……”神聖哀求,只覺得心裡悶悶的,難受的緊
姬風華不爲所動,吩咐柳伯道,“柳伯,你送兒媳去往兒那裡。”
柳伯恭敬的應了一聲“是”,追著溫暖出了門。
見狀,神聖眼圈不由的酸脹難言,卻流不出淚來,原來真的傷心時,眼淚就變得奢侈了。
姬風華指了指椅子,“先坐下。”
神聖僵硬的走過去,神情落寞,再無平時那股嬉皮笑臉的勁了。
神化見了不由得嘆息一聲,走過去,無聲的拍拍他的肩膀,對著姬風華道,“華兒,我去看看小三兒,你和聖兒好好說說,別發火。”
姬風華擺擺手,神化離開,走出那個門,擡頭望著夜空,忍不住苦笑,繁星點點,圍繞在月亮周圍,相映成趣,畫面和諧又美好,可月亮到底只有一個啊,誰能知道那些星星的酸澀呢?
不管星星再明亮,終究無法獨自擁抱月亮。
……
屋裡,只剩下三人。
姬風華坐在神聖的對面,見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也不好受,可再心疼,她也不能心軟,手心手背都是肉,那碗水要是端不平,家裡就會不寧了。
神權沒說話,只是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茶推過去。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似乎都在適應這種陌生的感覺。
姬風華斟酌著語言,半響後,方纔溫聲開口,“聖兒,你可埋怨我?”
聞言,神聖怔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沙啞著道,“我明白孃的良苦用心,只是我一時……有些不適應罷了,您別擔心,我會盡快調整好的。”
兒子越懂事孝順,姬風華便越是心酸,她是女人,不必承受那份與人分享的痛楚,當年她和阿權兄弟三個時,她也曾因爲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對哪一個而感到愧疚,可現在,那樣的痛楚落在自己兒子頭上時,她承認,作爲母親,她自私的替他們覺得委屈了。
可部落的規矩幾千年來都是如此,兄弟共妻,才能保證家族的力量不被分割,只是這第一步,想要跨過去,實在太難太痛了……
“聖兒,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可心裡也不好受,你是老大,承擔和揹負的遠比弟弟們要重,我和你爹一直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神聖打斷,“娘,您別這麼說,我是大哥,本來就該多擔著一些,我不覺得累,更不會委屈,相反,我覺得很幸運,也很驕傲……”
聞言,姬風華眼圈不免有些紅,她努力忍了回去,呼出一口氣,脣角噙著一抹笑,緩緩柔聲道,“我生了你們三個,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不管哪個傷了,我都心疼,我知道你喜歡兒媳,這些天,你一直陪著她,對她好,我都看在眼裡,兒媳對你也不是無動於衷,你倆感情好,我當然是樂見其成,可是……你弟弟他們卻還停止不前,我是怕,怕等到你和兒媳感情越來越深時,再讓你面對今天的這種事,你會更無法忍受。”
神聖身形一震,眸底閃過一抹茫然和慌亂。
一直沉默的神權忽然開口道,“聖兒,你娘是不想讓你重蹈我的覆轍。”
“什麼?”神聖驚異,下意識的問道。
神權看著他,沉聲道,“當年,你娘最先心儀的人是我,我當然也喜歡你娘,成親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獨自霸佔著你娘,你二叔和三叔那時候和你兩個弟弟差不多,還不是太開竅,所以我便也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沒人分享的快樂,可是……終究不能是永遠,當我知道你二叔和三叔也對你娘動了心後,心裡比你現在還難受,我掙扎了很久,甚至裝傻就想這輩子都這麼過下去,不把你娘讓出去,反正你二叔三叔也搶不過我……”
說到這裡,神權頓了下,緩了緩情緒,才又繼續道,“可是不行,我是喜歡你娘,可你二叔三叔也是我的手足兄弟,我不可能無視他們的痛苦,他們痛苦,我心裡也不會好受,我若是再裝傻下去,必會兄弟離心,家族分散,我那時候才猛然驚醒,罰自己去跪祠堂。”
“阿權!”姬風華握住他的手,安撫道,“阿勇和阿化都沒怨過你,真的,他們雖然時常嘴上說你霸道些,可心裡還是尊敬你的,有你在,他們也才能過得輕鬆無憂,因爲你一個人擔起了神家的責任,他們都心懷感激,就算他倆愛爭寵纏著我,可到了日子,也會主動把我往你屋裡攆。”
神權沙啞的道,“嗯,我知道的,所以時至今日,我都很慶幸當時的選擇,沒有一意孤行的錯下去,雖然那時候真的是心如刀割。”
姬風華心酸起來,“阿權,是我不好……”
神權打斷,“怎麼會怪你?是我自私了,應該早一些放手的……”
神聖這會兒算是明白了,鬱結的心也豁然開朗了些,“爹,娘,你倆都別說了,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放心,我不會作繭自縛的,我再喜歡暖兒,也不會視兄弟的痛苦於不見。”
聞言,兩人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神權又安撫的說了一句,“聖兒,當大哥的就該多關心弟弟些,不過,他們也會敬重你,不會讓你總是付出的,在神家有不成文的規矩,女人生下的第一個孩子,都必須是老大的,就算兄弟們再得寵,在子嗣傳承上,誰也搶不了你這份殊榮去!”
聞言,神聖故作哀怨的道,“爹,您確定這是殊榮而不是懲罰嗎?”
神權皺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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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嘆息道,“您想啊,您是大哥,所以我也是大哥,等我生下的孩子也是大哥,當大哥的都要承受那種把自己媳婦分享出去的痛苦,您說,這不是懲罰是什麼?”
神權斥道,“胡說,你怎麼不換位思考一下,當弟弟的看著大哥捷足先登,那滋味就好受了?而且看著大哥先當了父親,天天抱著孩子顯擺,那又是什麼心情?”
聞言,神聖瞪大眼,“哎呀,爹,您當年原來還抱著我在二叔、三叔面前顯擺過啊?我還以爲您從來都不稀罕呢,那我有沒有賞您一泡童子尿……”
神權一腳踹過去,“皮癢了是吧?”
神聖嘿嘿笑起來,臉上的落寞酸澀已經消失不見,那個嬉皮笑臉的人似乎又回來了。
姬風華又語重心長的插了一句,“你爹大方的把我讓出去,心裡的那點鬱結在看到你出生後,纔算是徹底放下了,所以,聖兒,人這輩子,不是隻有男女之情纔是愛,還有父子情,兄弟情,朋友情,還有對部落,對天地的情,你心裡需要裝的東西太多,只是拘泥於小情小愛,你便會束縛住了。”
神聖心神領會的“嗯”了一聲。
姬風華這才擺擺手,“那你去睡吧。”
神聖玩笑般的哀嘆一聲,“我今晚哪還睡的著啊?”
姬風華沒好氣的瞪他,“睡不著也給我老實的呆在屋裡,別想著去搗亂,你放心,往兒還沒本事先你睡了兒媳,早晚都是你的。”
神聖嘿嘿笑了聲,假模假樣的道,“誰早誰晚還不都是一樣嘛,我又不是非要搶第一個,我現在已經放開心胸,變得雍容大度了!”
姬風華撇撇嘴,擺明了不信。
神聖又笑著道,“娘,您今晚忽然讓暖兒去二弟那裡,除了讓我別重蹈爹的覆轍,是不是還有別的用意啊?”
聞言,姬風華就嘆了聲,“嗯,你沒見往兒今晚吃飯時,那臉色不好看啊?”
“咦?不好看嗎?”神聖仔細回想著,他當時只顧著用眼神去虐待姚初遠,還有伺候暖兒了,倒是沒注意其他。
姬風華點頭,“看上去沒什麼,可我是他娘,他心裡不好受還能瞞的住我?”
神聖好奇問,“那二弟爲什麼不好受?”
姬風華道,“聽神出說,好像是因爲兒媳誤會他了,你也知道,往兒就是心思重,有什麼話都喜歡憋在心裡,唉,不說出來,誰能知道你到底怎麼想的啊?兒媳就是再聰明,也不可能什麼都猜得到啊,你說,往兒這性子到底是隨了誰去……”
視線轉到神權身上。
神權一本正經的道,“我已經不悶騷了。”
姬風華臉紅著呸了一聲。
神權便無聲的購了下脣角。
神聖被自己爹孃打情罵俏給刺激的有點抓狂,“拜託啊,爹,娘,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好麼?我剛剛纔從痛苦中掙扎出來,你們這是打算又要把我踹進去?”
聞言,兩人不自在的咳嗽一聲,可那膠著的視線卻還是含情脈脈,欲說還休。
神聖無力的呻吟,“好啦,我還是回去睡吧,不打擾你們了,謝謝你們大晚上的還餵了我一把狗糧,我現在吃的很飽,或許能睡著了。”
神聖離開後,姬風華撲到神權的懷裡,眼淚忽然落下來,“阿權!”
神權圈住她,無聲的拍著她的背,“風華,你做的對!”
“可是,我心疼聖兒。”
“往兒和小三兒也是我們的孩子。”
“阿權,你說,你說我們能不能……”
“不能!”
“爲什麼?兒媳不是咱們部落的女人,在外面,都是一夫一妻制的,兒媳肯定更接受那種制度,讓她和聖兒情投意合不好麼?往兒和小三可以再找其他女子……”
“不行的,風華,你知道部落的規矩,就算規矩不合理了,也不能從聖兒他們這一代破除,至少現在不行,部落內憂外患,最緊要的是部落的存亡問題,再大局未定之前,如何還敢動搖這些?”
“……”
“再說,現在也已經晚了。”
“什麼意思?”
“風華,你以爲只有聖兒對兒媳動了心嗎?”
“難道……”
“往兒爲何會在意兒媳的誤會?若非是喜歡,依著他那淡薄的性子,纔不會管別人怎麼看他,還有小三兒,都說他不開竅,可你沒發現他提到兒媳時就格外激動易怒?我聽人說,這也是一種心動的表現,只是他不自知罷了。”
聞言,姬風華忍不住取笑,“你比神出的鼻子還靈敏了,那傢伙最大的樂趣就是去尋摸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沒想到啊,你這整天話都不說一句的倒是看得最清楚,果然應了那句話……”
“什麼話?”
“會咬人的狗都不叫。”
神權猛地把她抗肩膀上站起來,“那我今晚就讓你試試,不會叫的狗是怎麼咬人的……”
“啊,混蛋……”
“省點力氣,一會兒再叫。”
“不要臉……”
“你不是最喜歡?”
“……”
夜越來越深,月色卻越來越亮,明晃晃的掛在頭頂上,照耀著神家大宅。
神聖回了自己的院子後,卻沒有進屋,就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望著月亮,怔怔出神。
鬼沒落在旁邊的柱子上,靜靜的陪著他,不知爲何,它就是覺得莫名的悲傷起來,它覺得大公子一個人坐在那裡好可憐,少夫人爲什麼不回來呢?
不知道坐了多久,神聖被身上的冷意驚醒,打了個顫,忍不住苦笑著喃喃,“原來一個人是這種滋味啊,不對,以前我也是一個人,爲什麼就不覺得冷呢?都是暖兒,都是她的錯,偷走了我的心,卻只把我的肉身放在這裡自生自滅,我怎麼會不難受?”
片刻後,他又自言自語道,“習慣,真是很可怕啊,這才幾天,我居然就習慣了晚上等她一起睡了,現在她不在了,我居然不敢一個人回屋裡,不敢去面對她不在的事實,我原來是這麼脆弱的人嗎?”
他得不到任何迴應,只有風聲孤寂的刮過,帶來藥草的香氣,可惜那些熟悉到靈魂深處的味道也不能安慰他心裡的難受了,他看向鬼沒,“還是你幸福,不會心疼,不會嫉妒,不會吃醋,也不需要大方的去成全,更不用自欺欺人的假裝沒事兒,還是你幸福啊,鬼沒。”
鬼沒自然是不說話的,只是望著神聖的眼睛裡滿是同情。
那一抹同情激了神聖一下,募的清醒,“不,不是,我也是幸福的,我有暖兒,她只是今晚不在罷了,我怎麼就能這麼悲觀呢?她不是不要我了,她是去陪二弟了,二弟不是別人,是我的親人,我怎麼可以自私的只想著自己的痛苦呢,爹和娘說的對,越早學會分享,痛苦纔會越小,這是部落的規矩,所有的人都遵循著,我以前不是經常調戲他們倆嗎,說等我娶了媳婦兒,我沒空的時候,就讓他們來照顧,我們一起疼媳婦兒。”
“對,我應該這麼想,暖兒不是我一個人的媳婦,還是他倆的嫂子,更是他們的女人,而他們是我的至親兄弟,我們四個一個不缺,纔是完整的一家人。”
神聖一個人自言自語了良久,才起身回屋,背影雖有幾分蕭索,步履卻是堅定無比。
院落裡,最高的那棵大樹上,還有一人在望月發呆,玄色的衣袍和夜色幾乎融爲一體,只有那雙眸子閃著複雜的光。
旁邊還停著一隻鳥,陪著他一起望月興嘆,“唉,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神奇不語。
神出又嘆了聲,“今晚的月亮也好亮啊。”
神奇還是無動於衷。
神出翻白眼,“今晚的月亮真是好討厭啊,怎麼看都不順眼。”
聞言,神奇總算有了點反應,轉頭看向它,茫茫然問,“原來你也是這樣想?”
神出印證了心裡的想法,又晃著鳥頭感慨了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神奇皺眉,“什麼意思?”
神出噎的一口血涌上來,白賣弄文采了,於是它輕了輕喉嚨,放聲唱到,“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夜色太美你太溫柔,纔會在剎那之間想要和你一起到白頭……”
神奇俊顏上涌起羞惱成怒,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正被窺探著,他低吼一聲,“閉嘴!”
神出嘎的一聲憋回去,試探著問,“不好聽?我以爲是你的心聲呢……”
神奇罵了一句粗話。
神出不厚道的笑起來,見他要發飆,這才趕緊道,“別,別,稍安勿躁,還有比你更悲催的呢,有他墊底,對比之下,你已經是幸福的了。”
“誰?”
“大公子唄。”
“大哥?大哥怎麼了?”
神出嘆息一聲,同情的道,“大公子真是太可憐了,真的,要是擱在以前,看他難受,我還不得趕緊去落井下石的各種看熱鬧啊,可今晚,我都不忍心去刺激他了,唉……”
神奇那臉色黑了,“草,所以你就來禍害我、看我笑話?”
神出嘿嘿一笑,“你比大公子好歹還幸福點。”
“幸福個鬼!”
“哎呀,你得知足啊,你想想看,大公子霸佔著少夫人這麼久,整晚黏黏糊糊的,就像成了身體的一部分,現在讓少夫人去二公子那裡,就好比割他的肉,那滋味,嘖嘖,我都不忍想象,可你就不一樣了,你從來沒得到過,談何捨不得啊?再說了,你將來也是那去割肉的人,你有什麼理由不幸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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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一章的時候,莫名心疼老大了,哎呀,果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傷了哪一個都心疼,喜歡老大的妹子抱抱哈,割肉之痛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