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心里下了決定,不再逃避讓自己痛苦的回憶,她便不再刻意的回避那噩夢般的場景。
非但如此,她現在很有些坦然的面對了,只有時不時的看到那個景象,才能提醒她,她都該做些什么。
蘇染夏抱著大白昏昏沉沉的睡過去,連被子都沒有蓋上,窗戶也大敞開著。
入秋了,即便是永廈皇朝這么常年熱騰的地兒,晚上吃風,依舊還是帶著涼意的。
現下,晚上守夜都是小柳來做的,她有功夫在身上,到底安全便宜些。
她抱著被子進來,透過重重紗帳,看到里間燈火通明,卻沒有蘇染夏的影子。
心下起疑,她放下被子撩起重重紗帳走進去,看到蘇染夏合衣躺在床上,大白就臥在她肚子旁邊。
看看大敞開著的窗子,小柳嘆息一聲,上前把窗戶關嚴實了,又給蘇染夏蓋了被子。
又把宮燈吹熄了幾盞,只留了兩盞,遠遠的放著,離蘇染夏的床遠遠兒的,免得晃了她的眼睛,一夜不好睡。
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才撩開紗帳出去。
才剛在外間鋪好自己的東西,便聽到屋子上頭傳來一聲輕微不可聞的聲音,她耳力好,聽見之后立時便掠出去了。
三兩下躍到房頂上,看到一個黑影蹲在那里,正準備掀開瓦片。
夜里黑的跟黑帳似得,得虧小柳的眼力好,要不然也看不見那團影子了。
小柳也不發聲,直接上去就要揪那個人,還沒到跟前,眼前的那團影子卻飛身掠到了旁邊的屋子上頭,遙遙的看著小柳。
剛才蹲著,小柳沒把他認出來,現下他站著了,小柳倒認出來了,這不正是自己那個冷冰冰的師傅嗎。
“江季!”小柳眉頭都皺到一起了,也不往前追了。
見她不追,江季掠身回到了她跟前,一身簡單的黑衣,臉上什么都沒帶。
“可見是翅膀硬了,現在都敢叫我的名字了?!苯疽浑p眼睛冷冰冰的看著小柳。
好在還很熱,否則小柳都怕自己被他的眼神凍成冰棍了?!懊植痪褪潜蝗私械膯??”
她皺著眉頭默不作聲往邊上挪了挪,“深更半夜,你來這里做什么。”
他來這里,一定沒什么好事。
江季睨了她一眼,背著雙手看向遠處,“過來瞧瞧你在做什么,可準備好后事了?!?
這么不吉利的話,也唯有他說出來,小柳不會出手打人了,不為著別的。
只因小柳心里很清楚,自己打不過他。
“你這話真有意思,我活的時日必定比你長。”
“你把什么都與她說了?”江季并不回頭,聲音冰冰冷冷的,給這個夜里平添了一絲寒意。
小柳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嗯?!?
江季聽了,轉過身認真的看小柳,想從她臉上看出來什么,卻什么也看不出來。
“你當真是逼到絕處,糊涂了嗎?”
“我心里有數?!毙×荒樀木髲?。
“你又不為著你的家人著想了?”江季不見生氣,依舊還是那副模
樣。
小柳笑了笑,一臉的明媚,“我說過了,我心里有數,小姐心里也有數?!?
江季心下奇怪,她怎么就一心一意要跟著蘇染夏了呢?她有什么魔力不成?
主子是讓他們來著人保護她,但是她也別忘記了,主子的本意是要監視她的。
在江季看來,監視為主要,保護為次要。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這事我還未稟報主子。”
小柳回到外屋,心里藏著事,一夜都沒有睡好,第二天起來,眼睛浮腫還帶著黑眼圈。
蘇染夏看著她的樣子,心里很是好奇,“怎么?夜里沒有睡好?”
“小姐,昨夜我師父來過了。”小柳一邊給蘇染夏擦手,一邊偷眼看她,把昨兒夜里江季跟自己說的話一股腦全說了。
“我說小姐會替我做主,他猶不信,我也不跟他爭論那許多,只說要休息,他說給我三日的時間考慮?!?
“這意思便是,三日后他要稟告皇上了?”蘇染夏起身走到妝臺前坐了下來,“皇上知道你家人的事嗎?”
“奴婢并不知道,依奴婢看來,不知道占的多些,皇上日理萬機,我們辦事他只看成果,過程并不重要?!毙×闷鹛夷臼嶙咏o她梳頭。
蘇染夏伸出手拍了拍小柳的手背,“放心,吃過早飯隨我入宮一趟,這事現下須得辦妥了?!?
既然江季那里只給了三日的時限,她們便要趕在他稟告皇上之前,告訴皇上,說另一番的故事。
蘇染夏匆匆趕到皇宮,茶水也不喝一口,扯著云玦到了他寢宮里最僻靜的一個屋子里去。
“我問你,你準備什么時候與皇上說?”
云玦愣了愣,“說,說什么?”
“請旨賜婚?!碧K染夏一臉的從容,一點也不見女兒嬌羞的姿態。
哪有姑娘家主動說起,要請旨賜婚的事的?云玦一口氣梗在胸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蘇染夏心里有了計較,眼珠子轉了轉,“這樣,擇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今兒也在這兒,咱倆一同去吧?”
這下云玦都要咳嗽出聲了,天,她說什么?她要隨自己一起去請旨賜婚?
古往今來,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她一個姑娘家……怎么,怎么這樣大膽?
蘇染夏現在心界開通了許多,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若再跟上一世一個性子,不定怎么死呢。
等云玦回過神來,蘇染夏已經扯著他在去御書房的路上了。
“咱們也得合計合計,這么匆匆忙忙的過去,說什么?”
蘇染夏扯著云玦的手,頭也不回的扯著他走,“就是要這么去說,準備好了去說,缺了真情,反倒不好。”
這話說的在理,云玦也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兩個人到了御書房,阿福進去通報,說是六皇子和定國侯府大小姐有事求見皇上。
皇上正好也沒事,便宣了兩人覲見。
蘇染夏走到跟前,噗通一聲便跪下下去,匆忙的樣子惹得阿福都側目了。
云玦撩
起袍子,也跪下了下去,“給父皇請安,父皇萬歲?!?
“起來吧。”皇上抬了抬手,好整以暇的看著兩人,“有何事,說吧?!?
蘇染夏卻跪著不起身,“回皇上的話,臣女與六皇子情投意合,求皇上恩典?!?
阿福在一邊給皇上斟茶,差點沒把杯子給掀了,皇上的手指也顫了顫,云玦臉上僵硬了一片。
“……”皇上無語的瞅了一眼云玦的眼色,“你怎么說?”
“求父皇成全?!痹偏i也伏下了身子。
坐在高位上看著伏在地上的兩個頭,皇上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求恩典,這不是壞事。
但是為什么,卻是她說出來的?上次見她,是很穩重的一個姑娘家,進退有度。
怎么今天這么失了禮節?
再去看蘇染夏,他眼尖的看到,她按在地上的手指不住的在顫。
皇上挑了挑眉毛,是了,想必是對云玦真的情根深種,所以才忘了禮節。
她若還是那樣進退有度的淡然模樣,他才要好好的斟酌一番呢。
“情投意合?什么時候得事?!彼穆曇舨淮螅瑓s跟驚雷似得,炸在每個人的耳朵邊上。
“回皇上,便是第一次住在宮里的時候認識的,第一眼見到六皇子,臣女心里就亂了?!碧K染夏趴伏在地上,聲音嗡嗡,帶著不穩。
好一句心亂了,竟沒有別的詞,比這個更適合形容少女情動的詞語了。
云玦在一邊,還是愣愣的,腦子里的計較,心里的想法,全部都跑了個沒蹤沒影。
蘇染夏要嫁給自己了,她終于要嫁給自己了,眼見這事馬上就要成了!天吶!
他感覺心都要跳出嗓子口了,耳朵里聽得那句心亂了,別的沒什么,他的心才是實實在在的亂了。
別人不了解云玦,皇上怎么可能不了解,這個兒子一直是他心里最重要的。
說一句唯一,也無不可。
看云玦的樣子,他怎么會看不出來他是真心喜歡蘇染夏的。
看自己最看重的兒子那副沒出息的樣子,他只覺一陣的頭疼,“云玦出去,我與她單獨說會兒話,阿福也出去?!?
“是?!卑⒏9碜油肆顺鋈?,云玦懵懵懂懂的也跟著退了出去。
屋里只余蘇染夏和皇上兩個人,她依舊是那樣謙卑的跪伏在地上,皇上只能看見她的腦袋。
“抬起頭來。”皇上聲音淡淡的,蘇染夏不敢怠慢,立時便直起身子抬起頭,眼眸卻依然低垂,不敢看他。
“以前不覺,你是個膽子大的,從未聽聞,有哪個姑娘敢親自到皇帝跟前請旨賜婚的?!彼穆曇魩Я它c笑意。
“你就不怕,落一個不穩重的名聲嗎?”
蘇染夏垂著眼眸,嘴角顫了顫,“臣女的名聲一直都不好,已經這樣了,何妨怕再添一個不穩重?歷來,眾人都說臣女是個不穩重的。”
可不就是這個樣子嗎,不管她穩重不穩重,在外頭人的嘴里,她一向都是不穩重的。
既這樣,她又何必想著那些虛名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