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玦下了命令,龔羽卻沒有動。
他眼中帶著猶豫,偷眼看了一眼云玦,“主子,這……怕是不妥當吧?”
“有什么不妥當。”云玦睨了一眼龔羽,臉上平平淡淡。
“當時云乾去識香閣雖帶了小廝,但跟著他進去的,一個人都沒有。”龔羽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云乾辦事一向狠厲謹慎,絕不會給自己留下什么紕漏。
云玦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的“嗯”了一聲。“你去云乾府上查查,這兩天他府里,可曾發生什么特別的事。”
龔羽的本意是要勸說云玦,不要查這件事的,即便是蘇染夏那里,也不好派人去查。
更何況是云乾那個精明的人。
他府里的戒備,不說連蚊子都進不去,最起碼進個老鼠也是費盡的。
“主子,想在云乾府里套話出來,有些難,而且,這么做可能會引來禍端。”
這道理云玦當然知道,龔羽能想出來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不過,不過是禍端罷了,跟蘇染夏比起來,這些都算不得什么。
“讓你去你就去。”云玦淡淡的斜了一眼龔羽,眼睛里警告的意味十足。
龔羽沒有受命退下,而是單膝跪在了地上,雙手抱拳,舉到了眉心處,“請主子三思。”
最近龔羽的表現,已經讓云玦很是有些不滿了,眼見他現在居然拒不受命。
這讓云玦心里窩的火,一下冒了出來。
他冷眼看著龔羽,臉上滿是冰霜,“我是使喚不動你了?”說完不等龔羽說話,又開口說道:“既如此,你也不用跟著我,回盟里待命吧。”
愕然的抬起頭看向云玦,龔羽怎么也不敢相信,就因為這點小事,云玦就要把他趕回盟里。
這懲罰不重也不輕,但是卻能打龔羽的臉。
盟里高手如云,卻只出來這么幾個人跟著云玦,護他安全。
若是他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了,他以后在盟里也不用立足了。
當下他心里一片冰涼,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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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寒心,還是害怕。
車子晃晃蕩蕩的朝著走著,外邊漸漸沒了聲音,想來是靠近皇宮了。
馬夫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讓云玦和龔羽有時間把話說完,進了皇宮可就隔墻有耳了。
兩個人彼此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云玦閉目養神,龔羽則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
不知道過了多久,云玦才幽幽睜開了眼睛看向龔羽,“你可知我為什么要罰你。”
“龔羽不知。”他的頭垂的更低了,聲音帶著一絲的沙啞。
“我想要罰你,不在于今天的事,而在于你。”云玦目光清冷的看著龔羽,“你已經接二連三,沒有得我請示擅作主張了,我都沒有罰你,可你今天,居然拒不受命。”
云玦停頓了片刻,聲音突然降了調,“你還當我是你主子嗎?”
龔羽豁然開朗,一顆心砰砰直跳,聽到云玦最后一句話,直急的滿腦袋滿手心都是汗。
干脆改成雙膝跪地伏在了地上,“主子明鑒,龔羽絕無二心!”不是不敢,而是絕對不會。
車子走進皇宮之后,里邊便沒有聲音再
傳出來了,馬夫也不知道結果是個什么。
龔羽從車上跳下來的時候,馬夫很是擔憂的看了他好幾眼。
但是龔羽的面色跟平常時候一般無二,什么都看不出來。
連云玦下來的時候,都已經重又帶回了‘六皇子的面具’。
這件事就這么悄無聲息的過去了,連個水紋都沒有激出來,龔羽沒有走,云玦也沒有再說那句話。
只不過這天晚上,一個黑影又掠到了定國候府,停在了蘇染夏的院子里。
彼時蘇染夏心里正在想著眼睛,拿著筆在宣紙上,想要畫出眼睛的樣子。
但是畫來畫去都覺得不像,眼睛不像、氣度也不一樣。
“砰砰砰。”
蘇染夏旁邊的窗子發出了一陣響聲,聲音很低,只有蘇染夏能夠聽到。
這大半夜的,偷偷跑到她院子里邊,敲她窗子的,除了眼睛還會是誰!
匆忙的把桌子上的宣紙收了起來,蘇染夏沒有意識的抿了抿自己的頭發,又看了看身上的著裝。
石榴紅的短襖,家居的湖藍色沙裙子,不算太失禮。
蘇染夏手忙腳亂的打開窗子,果然看到了外邊正站著眼睛。
“你……”蘇染夏一個你字卡到了喉嚨里,卻不知道該往下說些什么了。
問他身子好沒好?問他怎么這么時間不來看自己?
但是她跟他又沒有什么關系,她甚至連他的名字和樣貌都不知道,更不占地他的家世背景。
這么長時間,想找他卻不知道從何找起,這感覺蘇染夏很不喜歡,特別被動的感覺。
如果他就這么消失了,她就一輩子也找不到他了。
云玦黑布覆面,目光溫柔的看著蘇染夏,聲音沙啞,“我怎么了?”
蘇染夏很想問他,怎么這么長時間沒來看自己,但是她沒有立場這么問。
“你,你身體好些了嗎?丹田的傷……怎么樣了。”蘇染夏臉上帶著點焦急,眼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
云玦低聲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很不像是穿衣夜行的人,“無礙了,機緣巧合下碰到了一個神醫。”
“那就好,那就好。”蘇染夏低聲喃喃,心里卻是疑惑頓起。
這會不會太巧了些?下午的時候才見到六皇子,被告知他身體已經無礙了。
偏今天晚上就見到了九不露面的眼睛,也被告知身體無礙了。
到底是巧合,還是……?她不敢想,也不想想。
“近來可有什么事纏身?”云玦看著蘇染夏,聲音聽起來平淡無奇,像聊家常一樣。
他說有什么事纏身,蘇染夏腦子里一下就蹦出了,老夫人老給她擇婿這件事來。
想到這件事,她眉頭緊跟著就皺了起來,臉上帶了點愁色。
她這個樣子,便是不說,云玦也能看得出來,她確實是有什么麻煩事纏身了。
“有什么煩心事不妨跟我說說。”云玦以為讓蘇染夏煩心的,是云乾的事。
能告訴他嗎?蘇染夏不確定的看了一眼云玦,心里有些糾結。
她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憋在自己心里的情緒,但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既不能跟太熟識的人傾訴,
又跟太陌生的人搭不上話。
想到這里,蘇染夏發覺,眼前這個自己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面貌、不知道年齡的男人。
正是最合適自己傾訴的一個人。
“你帶我去屋頂吧?邊看星星邊說。”蘇染夏眼中揉進了一點調皮的神色,一臉期盼的看著蘇染夏。
云玦當然不會拒絕,送到眼前的親近心上人的機會。
他一點也不客氣的撈過蘇染夏,腳尖點地,幾個起躍就飛到了屋頂。
輕輕放下蘇染夏之后,云玦的聲音帶著點揶揄,“這么低的屋頂,你自己必定也是能上來的。”
經他這么一提醒,蘇染夏才想起來,自己明明也是有上好輕功在身的!
雖然及不上眼睛。
她好像被他被抱習慣了,看到他,居然就忘記自己會輕功的事了。
蘇染夏的耳朵根紅了紅,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你的身體果然大好了。”
云玦席地而坐,雙手枕在腦袋后邊躺了下來,面朝著天。
當下蘇染夏也不客氣了,走到離云玦一步遠的地方也躺了下來,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天空。
上邊的星辰,就像寶石一樣,一顆一顆撒在黑布上。
她很少賞月,也很少這樣悠閑。
上一世是沒有時間、沒有精力,這一世是沒有平靜的心。
但是奇怪的是,她在眼睛的身邊,卻能穩的下心神。
“天上的那顆星星,很像你的眼睛。”云玦看了半晌,伸出手指了一顆最亮的星星給蘇染夏看。
蘇染夏順著他的胳膊看過去,只看到了密密麻麻一片的星星。
“天,那么多星星,都像我的眼睛?”
“最亮的那一刻最像。”云玦轉過腦袋看向蘇染夏,“亮的人心發慌。”
亮的人心發慌?這是什么話,蘇染夏嘴角歪了歪,“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自然是夸你的。”云玦復又轉回腦袋,看著天上的點點星辰。
他聽說過,人死后會化作天上的星星,只是不知道,娘是哪一顆。
兩個人靜靜的躺著,誰也沒有說話。
晚風從他倆身上掠過,帶起了幾片葉子,落到了蘇染夏的臉上。
她伸出手把葉子撫了下去,心里有了一種悵然的感覺。
葉子總是要落葉歸根的,這是自然的法則,誰也違背不了。
上一世,她便是沒有根的葉子,被生生扯離了樹干,扔到了一邊,這一世,她絕對不讓別人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自己的事,她自己做主!
“我祖母,正在給我擇婿。”蘇染夏的聲音低緩,幽幽的傳到了云玦的耳朵里。
她的聲音不悲不喜,卻聽的云玦的心猛然漏跳了幾拍。
他甚至恍然了片刻,把蘇染夏的話前前后后,顛來倒去咀嚼了幾遍。
她祖母給她擇婿?她祖母在給她擇婿!
他一個翻身做了起來,伸出手抓住了蘇染夏的手腕,“你說什么?你祖母正在給你擇婿?”
“恩。”云玦握著她的手腕,她也不在意,只是慢條斯理的點了點頭。
云玦想都沒想,就低吼了一聲,“不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