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的神秘,並沒有令朱儁反感,畢竟朱儁已經和皇甫嵩合作了這麼多年,彼此之間早已建立起了默契和充分的信任。不過皇甫嵩也沒有讓朱儁久等,僅僅只過了二天,皇甫嵩得知朱儁已令軍士備好束草,此時算是一切準備妥當。
皇甫嵩又再次地喚來朱儁,準備和朱儁再細談一些反攻黃巾反賊作戰的事宜,儘量做到無所遺漏。只見皇甫嵩好像胸有成竹,故意考校似地對朱儁說:
“公偉,若是有火,有風,面對依草結營的黃巾反賊,這戰要怎麼打,才能畢盡全功?一次性將黃巾大軍給灰飛煙滅。”
對於朱儁來說,這樣的考題,其實並不難,朱儁深深地明白這是皇甫嵩又起了玩興,想惡趣味互相考驗一下對方,以此來增加彼此地感情,武將不像朝堂那些文人一樣,表面上和和氣氣,暗地裡卻互相插刀子。
從軍之人,往往多多少少都有些脾氣,只要彼此看對眼了,再過分的玩笑都不怕,隨意地開涮,就算惹了對方有所不快,無所謂,不用懼怕,充其量幹一架就是了。
同樣都是刀口子舔血過活的軍兵,以後上了戰場,更是要將自己身家性命交到對方,將自己的背後交到對方的袍澤,別說只是諢話,打趣,就算是財物,也都不會太過於計較,畢竟彼此更加看重的是兄弟情,長期並肩作戰的性命之交。
不過,朱儁出身寒門,素來不茍言笑,中規中矩,哪怕平常三個好友聚在一起,任憑盧植和皇甫嵩怎麼調侃,也是保持一貫的作風,那就是嚴厲。朱儁是屬於那種嚴厲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可怕,不止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的苛刻人物。
若不是盧植和皇甫嵩與朱儁同朝爲官,以及三人一起從大頭兵,三人一起摸打滾爬了那麼多年,一步一步地升到中郎將,升到武將的最高軍職,再無可升的前提下,恐怕朱儁也不會和大儒盧植、世家子弟皇甫嵩混在一起。
正是多年的瞭解,才讓三人能夠互相信任,尿到一壺,彼此互爲好友,感情篤厚。於是,朱儁也不惱皇甫嵩漫不經心,懶散悠閒的樣子,而是想了想,謹慎地迴應道:
“義真,莫不是又要小瞧我?論讀書治學,我不及子幹;論天文地理,我不及你,可要說到兵法謀略,那我就得厚著臉皮說,皆略勝你倆一籌了。”
“若是火攻成功,風引火盛,火隨風走,那麼最大的戰功無非有四:其一,如今春意連連,野草修長,燒起來了必定連綿不絕,大火之中難以倖免,黃巾反賊在大火的焚燒之下,必定會折損不小。”
“其二,火勢一起,火焰漫天,黃巾反賊的軍心難以安撫,軍心動搖,則軍兵不安,兼之黃巾反賊未有全面的軍事戰場經驗,此時莫說是人數極多,隨者極衆的情況下,必定踐踏無數,甚至是直接炸營都有可能,屆時逃跑,自相殘殺,不足爲奇,司空見慣。”
“其三,黃巾反賊若是因火攻而大亂,那順勢引兵攻擊賊寨,直搗黃龍,必有奇效。不過看在賊我雙方軍兵人數的差異之上,爲免黃巾反賊於混亂之中,組織反撲,理應再次分兵,令黃巾反賊以爲二面來攻,驚憂黃巾大軍的軍心,使無心對抗。”
“其四,黃巾反賊在火攻與我軍的雙重威脅之下,見火勢不下,無法撲滅,我軍強猛,無心戀戰,自然會擇路而逃,落荒而跑,此時的黃巾反賊可說是已如驚弓之鳥,若是在黃巾反賊的逃跑路上,再埋上一支伏兵,以我等二路大軍形成前面夾擊,互相呼應,那就更是完美了,如此可算是一戰畢全功。”
朱儁慢條斯理地將內心對這一場出擊所進行的最理想、最完美的演化,給皇甫嵩全面剖析了一下,朱儁相信老友皇甫嵩所怕沒他想的這麼全面,也必定是八九不離十。
不過,很多時候,作爲統帥,知道戰爭該怎麼打,任命什麼樣的人爲將,統領兵馬,利用什麼樣的人負責後勤,保障糧草,這些遠遠都不夠,因爲決定戰爭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兵法上都沒辦法完全顧及,甚至是沒有人能在戰爭爆發之前,算到每一個影響戰場的因素。
哪怕是皇甫嵩、還是盧植,甚至是朱儁三人加起來,都沒辦法直言斷定某場戰爭必勝,他們之所以爲名將,往往是不願去想所有能夠影響戰場勝負的因素,而是認真的安排那些已經能看得到會影響戰場勝負的東西,比如本方軍隊兵馬數量、糧草供應時限、山川河流地形、天氣兵器等。
更多的優秀將帥都是善於在戰場之中,調整自己的部署,就算強悍如皇甫嵩、盧植、朱儁這樣的人物,也得每次作戰之前,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慎,成爲第二個歷史上的“趙括”。
“公偉,你天生就是一個適合從軍的人,戰場對你實在是太眷顧了,戰場原就多變,事無定數,如水如雲,少有固形,可你的敏感度實在太強了,總是能每次都將戰場直接量化,轉化成一次次可以直觀、直視的演練,哪怕中間會出現一些小插曲,你也總是能很快地彌補各種變化。”
“說起來,在行軍打仗方面,我遠遠不如你,子幹也是略遜一籌,不過所有的設想,就像書上寫死的兵法一樣,最終還得看使用的人,能不能將設想化爲事實。我等想歸想,做還是隻能盡全力做到最好,至於事後,能有多大戰功,那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皇甫嵩說的也是事實,朱儁說的是好,不僅道道是頭,極講道理,然而戰場是有自己的規律的,不爲人的思想而改變,每一個戰場都有自己的變數與定數,這些沒有人能夠提前得之。
皇甫嵩一直都是保持著老好友的人設,也不願意去反駁原本就嚴肅無比的朱儁,使朱儁掉面子,感到難堪。